“哦。”顾城渊乖乖地，没有制止她的动作，想了想，突然笑了起来，有些调皮，“其实我也没带钱，我听管家爷爷说你出来很久了，我有些不放心。”他的手搭在方向盘上，却没有发动汽车，“我就过来看看，怕你出了什么事情。”

　　我有些不放心。

　　六个字，一句话，一个标点符号，却能带来那么大那么大的力量。其实也有人关心她，只是说出的话不会像他这样，让她的眼眶迅速灼热起来。

　　夏晚觉得眼睛很烫很烫，烫到她都快哭出声来了。

　　他看着她，目光温暖如春，眼神里是不加掩饰的关怀，夏晚也静静地望着他，表情安定，像是沉浸在某个不知名的梦中。

　　他是关心自己的，她可能喜欢他了。

　　他喜欢自己吗？他如果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就不会这么做了吧？

　　夏晚发觉一只手的掌心里似乎还握住了什么东西，定睛一看是装了药粉的纸包，有细细的粉末抖落了出来。

　　想起唐奕告诉自己不要爱上他，想起方彬对自己说害怕她不回来了，想起她自己给自己许下的承诺今生今世都要将自己的深仇大恨报尽，想起他曾经对自己那么坏那么坏，她的心就突然冷了下来，被狠狠摔碎在地上。

　　就好像一个人对你好，可你不能对他说一声谢谢一般愧疚。

　　“咳。”夏晚轻轻咳嗽了一声，觉得狭小的空间里气氛有些暧昧不定，不禁开口打破了这场沉默，别开了眼睛，找着别的话题，“东东很乖，长得也很可爱，你有这样的儿子很幸福。”她想起东东还带着婴儿肥的小脸蛋，不禁轻轻一笑，有些恍惚地说，“不过东东长得和你不是很像，不像你，天天板着脸，扑克脸。”

　　“嗯，我的确不是很爱笑。”顾城渊点头，却突然想起那个女子。

　　乌黑的长发被随意地扎起来，细长的眉，清冷的眸子宛若寒冰，小巧而精致的鼻，宛若花瓣一般的粉唇轻轻上扬，一笑起来仿佛连阳光都能融化在她的眼睛里，皮肤白皙，清瘦的模样，她不是他见过的女子中最美丽的，也不是最温柔的，也不是最聪明的，可她却是最倔强坚强的，她的个性总会让人觉得怜惜。

　　她就像是摇曳在风中的花朵一样，美丽而孤傲，让他难以忘怀，这辈子，都难以忘怀。

　　她笑起来，是那样的温暖明媚。

　　她是那样纯净善良的女子，通透的如同琉璃一般。

　　只是自己，却不由分说地伤害了她。

　　他怔怔地想着，想起她曾经的好曾经的笑，不禁有些黯然神伤。

　　是他对不住她。

　　“怎么了？”夏晚犹豫了一下，问道，“你在想什么？”

　　顾城渊像是突然被惊醒了一般，笑得有些凄凉，然后他转过头望向窗外，很轻地说：“想一个很对不起的女人。”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夏晚想起那天晚上他对自己的评价，忍不住问道，想要知道现在的自己和从前的自己有什么差别。

　　“很倔强，很坚强，也很柔弱，有时候也像个孩子……”他恍恍惚惚间说着这样的词眼，声音是低沉的，仿佛怕惊醒什么一般，“她是我见过，最特别的女子。”

　　“那你爱她么？”夏晚低声问道，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盼些什么，却总是觉得，有人在驱使自己说出这样的一句话，她也很想知道这个答案。

　　蓝以辰没有回答，细长的眼睛看着她，有些认真的模样：“你和她有些像，但是她比你长得好看，也没有你这么冷漠。”他想了想，接着说，“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很熟悉。”

　　你让我觉得很熟悉。

　　“什么意思？”夏晚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眼神是迷茫的，但是她却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难道他要告诉自己他已经认出自己了吗？

　　“你有些像东东的妈妈，可能这也是东东依赖你的原因吧。”顾城渊轻轻地笑了，看着窗外，迟迟没有开车，“你们，可能有些相像。”

　　原来他对韩冰说的话，和对自己说的话是一样的啊……

　　原来他根本没有把自己当做是特别的存在啊……原来自己在他心里，无论是夏晚还是夏晚，都是可以随便一谈的人啊……

　　夏晚很失落，她抬起眼，笑得有些悲伤：“好了，回家吧。”

　　顾城渊觉得有些尴尬，夏晚也不喜多言，两个人都沉默着。

　　夏晚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茶色的玻璃窗，发出哒哒的轻响，她圆润的淡粉色指甲倒映在车窗上，极为好看。

　　顾城渊默默地开着车，听到声音后转过头看向夏晚，发现她的动作竟然与那个人格外地相似。

　　她们真的很像。

　　顾城渊的眼神有些黯然。

　　夏晚系着淡粉色的围裙，一个人站在厨房里，熟练地往锅里倒着佐料，不一会就做好了两盘菜。

　　然后是……排骨汤……

　　夏晚有些犹豫，愣愣地看着刚刚被顾城渊买回来的排骨，是之前买的，没想到他又屁颠屁颠地跑去买回来了。

　　当时被他拉走的时候以为他是个无赖的男人，没想到他其实还是挺负责任的。

　　夏晚将排骨倒在砂锅里，放上水，再洒上佐料，用小火慢慢炖着。

　　夏晚走进顾城渊的书房里，用生硬的口气说：“排骨汤喝不喝？”

　　“嗯。”顾城渊眼皮都不抬一下，面无表情地点头。

　　夏晚听后，打开门走了出去，从口袋里掏出小纸包，在橱柜里找出了顾城渊的碗，倒入汤，夏晚微微一滞，将粉末撒了进去。

　　她惊讶于那一瞬自己的犹豫。

　　夏晚定定地看着粉末逐渐融化在排骨汤中，搅拌后是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了，但她还是觉得心虚。

　　夏晚端起碗，走向了顾城渊的书房，把碗放在他面前，顾城渊看了她一眼，微微点点头。

　　“小心烫。”夏晚的声音有些发颤，居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嗯。”顾城渊继续处理文件，空出一只手端起瓷碗。

　　“等等！”夏晚有些急了，劈手夺下碗，有些许汤汁撒了出去，滴落在办公桌上，顾城渊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没放盐……”夏晚低声道，说完后便转过身，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怎么想出这样一个烂理由！

　　顾城渊不说话，褐眸静静地注视着她，好似眼中深藏着大海，他没多说什么，微微启唇：“哦。”

　　夏晚赶紧开了门，快步下了楼梯，将排骨汤倒进了水池里。

　　她没办法说服自己让他吃下致幻的药物。

　　或许说，她不忍心看到他像当初的自己一样受折磨。

　　她现在还爱他吗？这个问题地答案她自己都不知道了，或许说她有答案，但是她根本就无法承认。

　　她说过，自己是来复仇的，无论是对唐奕，还是对方彬，还是对当初的自己。

　　她都要毁了顾城渊，以解心头之恨。

　　她不爱他了，早就不爱他了……

　　可是她还是没办法欺骗自己，他对现在的她很好，很温柔，他是个好父亲，是东东的父亲。

　　如果东东失去了父亲，会怎么样？

　　如果他死了，自己又会怎么样……

　　她不能这么自私，或许说，她不舍得折磨他。

　　她还是对他有了感情。

　　夏晚的眼眶一红，更用力地擦洗着手中的碗，将洗涤剂倒进去，用清水冲洗干净，将抹布扔到垃圾桶里，又在碗里倒上排骨汤。

　　热气氤氲着，像是在她的睫毛上挂了一层霜，夏晚眨眨眼睛，水珠就掉了下去，像是在流泪一样。

　　“东东！吃饭了！”她压抑住喉口的哽咽，向着楼上喊道，然后迅速抽出手擦掉和水珠一起落下地眼泪。

　　“好！”稚嫩的声音从房间里响起来，东东抱着小汽车敲开了顾城渊的门，“爸爸，吃饭了！”

　　“好，爸爸马上就来。”顾城渊合上文件，应了一声。

　　父子俩下了楼，顾城渊不经意间抬起眼，看见夏晚系着淡粉色围裙，海藻般的长发被随意扎起，歪在肩头，看上去很是清纯。

　　她正在餐桌旁边忙忙碌碌，摆放着白瓷盘和碎花瓷碗，神情安宁平静，嘴角似乎还扬着轻轻的笑。

　　空气里逐渐散开饭菜诱人的香味，顾城渊带着东东走向餐桌。桌子上摆放着素炒笋片，凉拌黄瓜，辣椒炒花蛤，糖醋肉，红烧鱼，素白的瓷碗中盛着排骨汤，每个人的座位前都有一碗白饭。

　　她的神情淡淡，眼神却无比温柔，就好像他们是一家人一样。

　　顾城渊有些心生暖意，表情也柔和了许多，轻声让东东去吃饭后自己也坐下来，端起碗喝了一口汤。

　　“还是没放盐。”他皱皱眉头。

　　夏晚有些愣住，却看到他露出一点狡黠的笑容。

　　“开玩笑的。”顾城渊吃了一口饭，又夹了一筷子的菜，“汤很好喝，辛苦了。”

　　夏晚静静地看着他，眼里没有温度。

　　夏晚洗完澡后披着长发就走到了东东的房间里，东东穿着白色的睡衣，正鼓着脸搭积木。

　　“东东，睡觉了好不好？”夏晚走到他面前，轻声哄着，“明天我们再搭积木，你看，现在都已经九点半了，东东要早点睡觉，才能长高长壮呀。”

　　东东听话地点点头，笑得十分可爱：“嗯，东东听夏晚阿姨的话，马上就去睡觉。”说着，就开始动手把积木放回原处。

　　夏晚看着他，心中十分欣慰，自己的孩子这样懂事，哪一个做母亲的能不高兴呢？

　　东东收拾好玩具，就走向了小床，爬了上去，还自己盖好了被子，大眼睛眨呀眨的，看着夏晚：“夏晚阿姨，东东好喜欢你哦。”

　　“嗯，夏晚阿姨也喜欢东东。”夏晚轻轻地吻了吻东东的额头。

　　“夏晚阿姨晚安。”东东闭上了眼睛，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晚安。”夏晚坐在东东的身边，静静地看着他，表情很是温柔，这是自己的孩子，这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她在他身边，又有什么可奢求的呢？

　　东东的呼吸声愈发地均匀，睡得很熟，夏晚替他掖了掖被脚，轻轻地走了出去。

　　夏晚坐在房间里，正准备去睡觉，手机铃声却突兀地响了起来，有些刺耳，她皱了皱眉，接了起来：“怎么了？”

　　“夏晚，我是唐奕。”电话里的男声低沉沙哑，“现在马上去方彬家和他碰个面，我很快也会赶过去，我们一起碰个头。”

　　夏晚“嗯”了一声，轻声说道：“好的，我马上就去。”

　　“哒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