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星光,雪白山林映衬下灯光稀疏的小楼。
唐少站在黑夜中,看着熟悉的一幕出神了几分钟,终于等到小区内不多的几个亮着灯光的窗户也黑了,又等了半个小时才终于向小区之内走去。
家里的门还和中午时一样,没有销,也没有锁。只是房间内的人似乎更多了,唐少根据听到的声音判断出,此时的房间里最少有十个人。
唐少轻轻推开门,并没有引起什么注意。十几个人都低头看着房间正中的牌桌。房间内暖烘烘的,所以大部分人都光着膀子。然后就有不知何人喊了一句:“哪个撒币呀!关门。”
唐少随手关了门,慢慢走到一圈人身后,伸着脖子向里面看去,是一个牌九局。唐少没有理会他们,绕过人群向自己母亲的房间走去。
上次进那个房间还是大学刚刚毕业那会儿,那次母亲只是留下一张字条,说自己走了,便真的消失了。唐少在家等了一个月并没有等回母亲便离开了家。离家之前,他整理了母亲的房间,记忆最深刻的还是从母亲房间的抽屉里拿走的五百六十块钱。记忆中,母亲似乎还有一个黑红的木盒子,里面放的是一些书信,发黄的样子感觉都有些年代了。
上次唐少收拾的时候也见过那盒子,也曾怀着万分好奇的心情打开。可盒子中的书信要么都是一些英文的,要么就是一张白纸,唐少实在没兴趣,所以现在想起来印象也不深刻。
记忆中盒子是放在衣柜的衣服堆下面的。
再次进入母亲的房间,房间已经没了原来的模样,凌乱地不堪入目。衣柜中更是没了什么衣服,只有孤零零的两件背心躺在箱底,至于黑红的盒子已经消失不见。
唐少厌恶地转身出去。看着依然沉溺在赌桌上的一群醉汉揍人的冲动慢慢难以抑制。虽然自己是打着童趣的旗帜回来的,可自己的家被祸害成这样,私仇当然也小不了。从前听说的流氓处窝子还有些小心翼翼的,主人回家甚至还给收拾好了提前离开。如此明目张胆的处窝子是世风日下还是自己运气不要就碰上了这么帮没良心的流氓就不好说了,当然唐少也并不打算计较如此细碎的问题。
他又走到门口销上了门。
从人群中找到了那一头黄毛。唐少凑到他的身后,然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年轻人回头,醉眼迷离问了一句:“你谁呀?”
“我是唐少啊,林飞同学。”唐少脸上笑着,却是咬着牙说道。
林飞已经回头去看牌,听到唐少的名字并没有立刻反应过来,而是把牌九捻开,骂了一句之后才若有所悟地低声呢喃了一句:“唐少?唐……”林飞眼睛不离牌桌,嘴里咂摸着这两个字的滋味。
“我……”林飞突然回头。唐少已经摆好一张阴阳怪气的笑脸等着他。
“对,就是那个唐少。”
“额……”林飞犹豫一下,又立刻把头转了回去,心虚地问道:“你……
谁的手下?”
“喂!你这是打算不要脸啊。”唐少戏谑道。
林飞仗着酒意,其实并不憷唐少。刚刚也不过是本能的良心未泯。身边有这么多小弟同行,而对方不过是面白的学生。
“哦,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唐少嘛,你想干嘛?”林飞把一头黄毛流海甩在头上,态度那叫一个极其恶劣。
不过这也正好合了唐少的心意,他本来也不是讲理来的。
就着林飞甩动流海脑袋后仰的机会,唐少直接上手拖在林飞的下巴上。林飞直接一个后仰,脑勺如同大锤一样直接把砸在了牌桌上。
桌上的小混混们正在沉迷牌局,被林飞这一头锤,惊得安静了。
片刻之后,等众人终于明白是来了砸场子的,一个个怒目瞪着唐少。
“你TM哪儿混的?”一个小弟站在了唐少和林飞之间。
“林场大院二号楼三零三。”
问话的小弟一愣,完全没意识到对方说的就是这个房间。当然这种问话也只是群殴之前的例行公事,只有新人才会当真。要是真能问出个什么大人物的名字还好,像唐少这么不标准的答案,肯定只有挨揍的份儿。
然后不知道谁吆喝了一嗓子“揍他!”之后,人群蜂拥扑向唐少。
唐少早有准备,小弟话音刚落,唐少已经小步退开,利落地用脚跟勾起排放在墙边的凳子,反手接住,直接甩进迎面重来的人群。于此同时,唐少手脚不停,眨眼间又一把凳子从唐少手中飞出,直接砸向了头顶的日光灯。
灯的碎裂声和人的叫骂声几乎同时响起。房间也瞬间变得乌黑一片。本来这帮小混混常年干着打架斗殴的勾当,这样的场面只能算作平常。可当一下下乱棍打在身上,却又无从寻找时,这帮血气方刚的青年便再难保持什么淡定。他们开始抱头鼠窜,也开始随手摸起自己手脚能碰到的武器,一通乱挥乱打。小小的房间,十几个人,二十几双胳膊,十几条棍棒直接乱成了一锅粥。叫骂、惨呼不一而足,甚至可以说是鬼哭狼嚎。
黑乎乎一片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当地的人们只听到一个传说:断了五条胳膊,六条腿,再加外伤流的血,直接在林场大院和县医院之间留下一条血刀子。隔天,最有发言权的,小城医院急诊室的小张大夫给出了具体数字:三人轻伤,八人重伤,民间所说断胳膊断腿的事……其实没有一点儿夸张。不过这些都只是结果,至于过程已经无处可考,反正那帮受伤的小混混个个都说自己被数十人群殴。
不过这都是事后总结。当事人在林场大院二号楼三零三号房间内饱受了十五分钟苦难之后,才终于有小机灵鬼摸到门的位置开了门,然后不顾一切,鬼哭狼嚎一路奔向县城医院。然后便又第二个,第三个。从小门里斜射进了的灰白天光就像来自天堂的希望之光,让房间内的小混混们不顾一切。
众人四散,但偏偏林飞没能冲出那扇隐隐有着光
亮的小门。
门开之前,他的背上已经挨了几棒子,从质感和多年的挨揍经验判断凶器是一条凳子腿。但行凶之人却难以判断,毕竟他自己手里也正攥着一条凳子腿,一通乱舞。开间门外透进来的天光,林飞也不顾一切冲了过去,可偏偏就有一条凳子腿直接砸在他的小腿之上。他刚刚一个趔趄爬起来准备再冲的时候,另外一个方向便又有一脚直接踹在他的脸上,直接把他蹬到了门边。
林飞被揍得起了性子,扯着嗓子大骂一声“谁TM踹……”一个“我”字还未出口,就又有一脚直接蹬在他的胸口上。林飞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直接飞进了黑暗更黑处。
林飞直接的身体也不知撞在什么东西上,一串疼痛让他脑袋昏沉。外面的人声渐渐平静,灰白的光还在。林飞此时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出去,可是随着一声“吱呀”的关门声,那光也终于消失了。
再次陷入黑暗,林飞突然有了绝望的感觉。
“咳咳。”一个声音出现,林飞身体一抖,胸口也跟着疼了一下。
“你在我家多久了?”唐少的声音悠悠响起。
林飞想开口说话,可是开口只觉嗓子甜腻,似乎稍微用力便要吐血。不过唐少也不催促,问完一句便静静等着。
“半……半年。”林飞终于含糊着挤出两个字。
“咱们县城着水平,要你每月五百房租不算黑吧?”黑暗中唐少的声音再次停住,安安静静等着林飞一个答案。
“不多……”林飞虚弱地说道。
“半年六个月,总共三千……”
“没问……”
“诶,等下。还有你把我家祸害成这个乱七八糟的样子,再加一万,也不算黑吧?”
林飞喉咙发出一串“嘶嘶”的喘气声,不过还是喘出了一个“不黑”的调子。
“还有我家的东西,放在我妈柜子里的木头盒子,紫檀的,9999买回来的,收你十万不过分吧?”
这次林飞只是“嘶嘶”喘着气,没有什么调调了。
不过,唐少却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等了半天没有得到回应,唐少叹息一声:“唉!十万都拿不出来,那盒子里价值五十万的名人书信的钱,你大概就更出不起了吧。”
这次林飞“嘶嘶”的喘气声停止了,取而代之是一串似乎永远停不住的咳嗽。
唐少继续等,等他渐渐压下了咳嗽,又开始大口喘气的时候,唐少又开口道:“或者给你一天时间,把房子给我恢复原样,把我家的东西给我找回来。”
林飞的喘息声终于平静了很多,他勉强压下嗓子里的血气,连声“嗯嗯”着。
“吱呀”一声,门再次开了,那道代表着希望的灰白天光再次出现。林飞如蒙大赦,也不顾胸前背后的疼痛便向着“希望之光”冲了出去。
门关闭,唐少开了小房间的灯,手中一条四棱板凳腿还在慢慢滴着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