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异人手稿
韩百亭。
这个老爷子祖上确实是杨庄人,而且是大地主出身,十几岁就被押到乡下改造,住牛棚,结果遇到一个省里的国学大师、金石家、画家、收藏家,民国年间著名中医蒲惜春。
这位蒲大师是省城老字号惠仁堂药局蒲家的继承人,世代名医,江大医学院前身“惠仁医校”的创办人,扫四旧,也扫进了牛棚。
韩百亭和这位蒲大师在一个牛棚住了十年,学了不少东西,最后还给这位大师送了终。
这人应该是郁县最早的万元户之一,郁县第一代的药材批发商,也是最早的文物贩子,后来还因为一桩文物走私大案被抓起来,蹲了几年大牢。
总之,韩家很有钱。
老东西也很精明,真正的老狐狸,迟迟等不到杨潇送药,干脆带着女儿登门求见,他自己乘坐一辆奥迪A8,女儿韩青莉开着一辆银色卡宴。
两辆车一前一后抵达杨家,大包小包拎了一堆礼品拜见“亲家”。
杨潇这边刚收到短信,那边,韩百亭、韩青莉父女已经到了他家里,还有媒人韩六喜在旁。
等他再接到父母的电话,让他回家吃午饭时,整个人就像是被打了一拳。
这一次真是玩大了。
琢磨一段时间后,杨潇索性不回家,不就是过招嘛,谁怕谁啊?韩百亭不可能不懂他的意思,他就是要钱,至于韩青莉,有多远走多远。
他连手机都关了,一个人在四叔家这户大宅的前院里练拳。
这些天,他是各种拳术套路都练过,但他找到的那些教材视频全部是花架子,没有多少价值,只有两本武术教材是实用的,真正能从基础练起。
一本是《形意拳术图解》,另一本是《鹞子功精解》。
他目前主要是练形意拳,从三体式练到形意五行拳,只是形意拳和鹞子功所谓的内劲到底是什么,他也没有搞懂,反正先练着。
到了下午两点左右,韩百亭在杨潇父母家里吃了饭,这才乘车抵达杨潇所住的河滩地带,将车停在门外。
四叔家的这个院子在布局上是“吕”字形,有前院和后院,前院就是很普通的农家楼房小院,特点是有前屋、西屋和一栋青砖白墙枣红琉璃瓦的双层小楼,东边的院墙上有一个大铁门。
宅院的前面有一片老枣树,前院里搭着架子种满一院荫凉的葡萄树,双层小楼的墙壁上也攀满了爬山虎,更是旷阔的后院也种了几十棵枣树,还有几十盆花卉和几株虞美人,完全置身于一片绿色的空间里。
这就是时间带来的美。
十几年的时光积淀留下屋宇大院的陈旧,也留下浑然天成的幽雅朴素之美。
韩百亭是贵客,杨潇自然要领着这位老人家大致参观一番,随后就在前院的葡萄架子下坐着闲聊。
杨潇将大宅打理的很干净,在前院摆了一张榆木料子的矮桌子,几把竹椅,再沏一壶郁县本地的云峰绿茶。
“小杨,你这个住所是相当的不错,令人羡慕啊。”韩百亭赞不绝口,又和杨潇半开玩笑,“我都想在你这里住上几个月呢!”
“这是我四叔家的房子,这几年都没人住。我父母怕时间搁的久了,屋子就荒废了,让我暂时先住着,这两天忙里忙外打扫了一遍,刚能住人。”
杨潇顺便解释一下,这两天很忙,将煎药的事给忘了。
当然,这就是一个场面话!
他懂,韩百亭也懂,说到底是钱的问题。
“这个宅子要是荒废了,那可真是可惜啊,你那位四叔有眼光啊,这个宅子有点仿造民国颐和公馆的韵味,再加上十几年的光阴摩挲,如今正是颐身养心的好地方。”
韩百亭确实是挺喜欢这户楼院,再度起身转了一圈,随即招招手,让司机送了一个公文包进来,从包里取出四册手抄本的古籍。
“小杨啊,我听说你很喜欢练武,正好,我有一套藏品送给你。”
“哦?”
杨潇将这四册手抄本的古籍取过来,大致看一眼书名。
原来是清代甘凤池留下的四册手抄书籍,前两册源自王宗岳的《阴符枪谱》、《太极拳论》,甘凤池手抄之后自练了几十年,又加上了各种注释。
后两册是甘凤池从一念和尚那里学到的《花拳功谱总法》,分为上、下两卷。
这个人在雍正年间号称是江南大侠,师承黄百家,黄百家是黄宗羲的三子,师承王瑞伯,王瑞伯则是王宗岳的嫡传子嗣。
可惜,此人后来被清廷抓住,将反清复明各条线路的人都出卖一遍,名誉丧尽,一身绝学也近乎失传。
杨潇将四本手抄古籍翻看一遍,基本就能断定甘凤池是异人,此人所学的武道,所达到的境界是普通人根本无法企及的。
尤其是此人赖以成名的花拳,不仅有桩功,有步法,有内功导引术,有拳谱和擒拿手,也有与之配套的轻功和剑术,上下两册的《花拳功谱总法》就能奠定一个门派的根基。
“这书是从哪里来的?”
杨潇还是挺好奇的,以他这段时间的揣摩和体会可以断定书中的内容是真的,即便有错,那也只是甘凤池本人的领悟有问题。
此人肯定是异人,但也不像是异人中比较高明的那个层级,顶多是比晚清那批内家拳高手强一个境界。
“这套书原先是藏在江州蒲家,因为我在牛棚里照顾蒲惜春老爷子十几年,最后还办了后世,老爷子的子女就将这套书送给我,算是一个念想。”
韩百亭感慨一声,这才坐下来,准备正式和杨潇谈一谈医药费的问题。
这套手抄古籍丢给别人,未必值钱,送给杨潇倒是真能抵得上一千万的医药费。
甘凤池本身只能算是异人中水平不高的那一级,四册手抄古籍里记录的一念和尚、王瑞伯、王宗岳却都是更高层次的异人。
尤其是那位一念和尚,甘凤池在《花拳功谱总法》的序言中明确提及此人是王宗岳的另一个儿子,“年过耄耋,貌如五旬,百丈悬崖,须臾可登,渺渺江河,一苇可渡,时人谓之奇人异士也”。
异人,异人,异士奇人也!
这位一念和尚青年时代就参与反清复明,后来为了避免祸及宗亲,也为了躲避清廷鹰犬的追杀,隐姓埋名在少林寺出家数十年,此后再度南下,继续率领江湖群雄反清。
甘凤池得到了一念和尚的一身真传,可惜,大概是在组织内部的权力争斗失败,又被清廷的高手抓捕入狱,一时气愤就背叛了组织,导致江南一带的反清复明大业毁于一旦。
这位江南大侠晚景凄凉,无儿无女无徒,连同道旧友也要杀他,只能在死前作书传功,留给一位朋友,请对方替他寻找合适的传人。
“老爷子,你得到这些拳谱后,练了多久?”
杨潇仔细看看眼前的韩百亭,说实话,没有看出对方是武道高手。
“生意繁忙,每日还要坐堂就诊,平时只能练一练太极拳,养生练气而已。”
韩百亭微微有点尴尬,年轻时代确实跟着蒲惜春老爷子练过,后来一直没什么进步,吃不了苦,就改练太极拳彰显一下郁县名医的风骨。
“那倒是可惜了,这四卷拳谱应该是甘凤池的一生心得体会,真要下苦功,或许能练出一点点奇特之处。”
杨潇确实很喜欢这份礼物,搁在身边的矮桌上,算是收下了。
“小杨啊,这个东西在我这里也没什么用,只要你喜欢,那就是最好了。”韩百亭客套一下,真实的想法当然是用这四卷手抄古籍换杨潇的药。
这也是老人家的一个测试,如果杨潇对这个东西很感兴趣,就更能证明杨潇确实属于那种不能惹的神秘存在。
“老爷子,这四卷古籍对我而言还是有点用的,我很喜欢,可以算是很不错的首付。”杨潇必须给韩百亭点个赞,姜是老的辣,仅是送礼的水平就值得夸赞一番。
“首付……?哦,小杨,只要能让你满意,伯伯就很高兴了,如果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开口!”
韩百亭微微一怔,旋即明白了杨潇的意思,强撑着哈哈大笑一声,直到这一刻,老人家也终于看穿了杨潇的真面目,这小子就他妈要钱啊。
难怪连薛玉兰的面子都不给,连他女儿都不想要。
韩百亭心知肚明,这四册武术秘籍手稿卖给别人确实不值钱,但对杨潇而言,价值绝对不止一千万,除了蒲家还有誊抄的备份外,世上仅此四册原稿。
蒲家当年之所以将原稿赠给韩百亭,不仅是因为韩百亭以徒弟的身份给蒲惜春大师收尸安葬外,也是因为那时太乱了,有一股势力正在胁迫蒲家交出原稿,随时可能按个罪名搜查。
蒲家当时只能谎称原稿已经毁了,只剩下誊抄稿,想抄录的话,随便抄几份。
韩百亭纵横海州这么多年,哪年哪月做过亏本的买卖,某种程度上,他是顺势将这个烫手山芋扔给杨潇,免得哪一天祸及他女儿,也算是杨潇看不上他女儿的报应。
“老爷子,我就直说了吧,如果我的药治好了你的病,我想在你的藏品中挑选一件古董,可能很贵,也可能不贵,希望你别藏私。”
杨潇静静的冷视这个老狐狸,说清楚自己的价码,不再给对方任何回旋的余地。
届时。
他可能选择一件价值几千万的镇馆之宝,也可能选择一件几十万市值的小玩意,只看器神系统的评估结果。
他先提个醒,希望这位韩老爷子别将最珍贵的古董藏起来,那就没意思了……他要是生气了,翻脸了,对不起,所有库存古董都归他所有。
“没问题,绝对没问题,你韩伯伯素来是光明磊落,一言九鼎,古董嘛,不过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只要你能救伯伯一命,别说是一件,就算是十件也没问题。”
韩百亭肉疼了一下,但还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那咱们就一言为定。”
杨潇这就起身,去厨房将他准备好的四个瓷瓶拿出来,每一瓶恰好有一碗份量的养元汤,用软木塞好,可以保持三四天。
这玩意没加防腐剂,时间久了也是会馊掉的,会发酵的。
杨潇测试过,这就是最好炼制成药丹的原因,可以容纳更多的药力,保质期也更长。
“刚开始,咱们下药猛一点,每日两副,以后就改成每日一副。您是老中医,具体怎么下药,您自己斟酌。另外呢,我也没时间送药,您自己每天派人来取,最好是当天取,当天服用。”
他将事情说清楚,反正只要韩百亭痊愈了,他就过去挑走一件古董做器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