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余氏把阮瑾年放到床上,春草看了眼西次间,伏在阮瑾年耳边悄悄地说:“姑娘,太太去缀锦阁的时候,见表姑娘闭着眼躺在床上满脸通红,以为她真的病得很严重,就在缀锦阁等大夫来,结果大夫来了发现表姑娘根本就没生病,太太气得转身就走。还有太太回来的时候,我看到缀锦阁的小丫头绊了珊瑚一下,珊瑚撞到太太身上,太太差点就摔着了,幸好江嬷嬷送伞来,把太太抱住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父亲回来莫名其妙的夸她了。阮瑾年也万分庆幸,幸好她不放心母亲,坚持让乳娘送伞去。
江余氏守着春草说完了,给阮瑾年盖好被子道:“姑娘,快睡觉吧。”说完掩嘴打了个哈欠,起身睡觉去了。
阮瑾年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父亲低低的说话声,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天还没有亮,廊庑下有人在说话,阮瑾年睁开眼睛就清醒了。听见外面母亲在问:“昨儿院子没落锁吗?怎么这会儿就有人进来了。”
青鸾回道:“昨晚奴婢吩咐珊瑚去落锁了,想必是她忘了。”
谢氏揉了揉太阳穴,坐起身道:“你让她到正堂说。”
青鸾开了正堂的门,道:“婶子有话进来回。”
门外管事媳妇嗳了一声,埋着头走到西次间的暖阁外道:“太太,昨儿下午杨怀家的送了两坛子酱到厨房,刘东家的和张旺家的都被染上了痢疾,现在厨房能做事的媳妇就只剩下我了,这可怎么办啊!”
谢氏气得笑道:“咱们府里的厨娘可真有趣,我不接手管家大家都不生病,我一接手管家,接二连三的病。既然如此青鸾你把对牌送回康宁院吧,省得带累剩下的人都病了。”
阮安见青鸾去拿对牌,阻止道:“青鸾,回来。”
青鸾回头看了眼谢氏,谢氏擦了擦眼泪,道:“你去叫咱们小厨房的人先去大厨房顶着吧,等庄嬷嬷回来让她安排人去接替。”
青鸾迟疑道:“那太太您怎么办?”
谢氏道:“暂时在大厨房吃吧。”
青鸾嗯了一声,就出去了。
阮安刚穿好衣服站在床前,听谢氏哎哟一声,赶紧回身扶着她躺下,问:“云娘,怎么样了?”
阮瑾年翻身下床就往外跑,江余氏看到了,吓得直喊:“小祖宗,等等。”
谢氏抚摸着肚子道:“刚才痛了一下,现在又好了。”
阮瑾年一屁股坐在暖阁的门口,江余氏给她裹着绒毯,抱着她上床,道:“姑娘,太太有老爷操心,不会有事的。”
阮瑾年听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谁说不会有事的,上一世母亲就死了,还是一尸两命,她连刚出生就死去的弟弟面都没见着。只留下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在这吃人的三房挣扎了十四年,熬得血都干了。
这些苦有父有母,有儿有女有亲人的人,谁能体会。
况且从昨天早晨她醒来到今天早晨天还没亮,母亲身边就出了多少事了,世安院乱得一团糟,让她静下心来盘算的时间都没有,只忙乱的应付着一出又一出的事端。
阮瑾年决定了,等天亮了她就去长房,求大伯祖母帮忙。
江余氏心疼的给阮瑾年擦眼泪,道:“姑娘,别伤心了,乳娘陪着你。”
阮瑾年搂着江余氏哭道:“乳娘,等天亮了,我们去长房好不好。”
江余氏心疼的拍着阮瑾年的背,哄她道:“好!我们去长房。”
阮瑾年抬起头来,泪眼蒙蒙的看着江余氏。
外面谢氏喊道:“画屏。”
画屏在东耳房答应道:“太太,奴婢就来。”
等画屏进来了,谢氏吩咐道:“你去把珊瑚叫来。”
画屏嗯了一声就去了。
珊瑚听到太太叫她,想着老爷也在上房,也不问画屏太太叫她做什么,赶紧起床点亮灯笼,收拾打扮了起来。
珊瑚扭着细腰,婷婷袅袅的走进西次间,声音犹如黄莺啼叫清脆悦耳的道:“给老爷请安,给太太请安。”
谢氏睁开眼睛看到珊瑚一双细长多情的眸子,痴痴地望着阮安,白嫩的瓜子脸笼上淡淡的红晕。不由得拍了拍额头,她到底是有多粗心,才没发现身边的丫头有这样的心思。
她心里恼火极了,别人惦记阮安就罢了,连她自己的丫头都敢当着她的面眉目传情,难道真当她是个软柿子吗?
谢氏磨了磨牙,真想把珊瑚发卖了了事。
不过转念一想,珊瑚、玳瑁终究与画屏、青鸾不同,她们是大嫂临出嫁前送给她的,嘱咐她万一阮安在外面胡来或者对她不好,她可以把珊瑚和玳瑁抬做通房丫头。要是阮安对她很好,这两个丫头或用或卖随她心意。
成亲后阮安对她很好,但她从小跟着大嫂长大情分不同,因此很给珊瑚、玳瑁脸面,放在身边做二等丫鬟,却拿着和画屏、青鸾一样的份例。
谢氏想了想,忍下了怒火,冷着脸问:“昨晚青鸾吩咐你锁门,为何不锁?”
珊瑚瞟了眼老爷,惊慌的跪下,仰起那张艳若桃李的瓜子脸恳求道:“太太恕罪,奴婢昨儿摔了,换了衣服就忘了。”
谢氏看着她眼角的余光瞟着阮安,使劲的掐着阮安肚子上的软肉转圈。痛得阮安赶紧抓着她的手,求饶的望着谢氏。
珊瑚见老爷为了她像太太求饶,激动得差点流出眼泪来,磕头道:“太太,是奴婢错了,您责罚奴婢吧。”
谢氏松开了手,道:“既如此,就罚你扫一天雪。”
珊瑚没想到谢氏真的会罚她,跪在地上愣愣的望着她。
画屏赶紧拉了她出去,道:“快扫雪去吧。”
这时天还蒙蒙亮,小丫头和婆子们已经开始扫院中十字甬道上的雪了。珊瑚看了看自己身上这身太太赏的大红半旧斗篷,跺了跺脚回屋换衣裳去了。
屋子里谢氏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叫画屏服侍她起床。
谢氏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镀银琉璃镜里的那张蜡黄憔悴的脸,想起珊瑚精致的容颜问道:“画屏,我今年是不是二十二岁了?”
画屏看着太太沧桑疲倦的容颜,鼻子有些酸,微笑道:“太太忘了吗,您是康元九年生的,要翻了年才二十二岁呢。”
谢氏抚摸着暗沉的脸,韵味深长的道:“不是忘了,是不敢相信啊。看我这张脸,就告诉人家说,我三十一岁了,也是有人信的。”
阮瑾年在暖阁里听着,蒙着被子痛哭。她竟然忘了娘还这么年轻,比她上一世死的时候也只大了四岁。
阮安挥开过来伺候他的玳瑁,自己收拾妥当了出来,望着谢氏眼角有水光浮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