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楚恒对外说甄玉卿身体虚弱,那多半掺了些水分,毕竟那时候她能吃能喝能睡,还能锻炼身体,说出去确实有些欺诈嫌疑。但今日不同,甄玉卿这虚弱是真的弱,日上三竿了没醒也是真的没醒。
她倒是想醒来着,不过就是醒不来,直到一盆凉水与她兜头浇了下来,她才像是突然找着了组织,猛地从那泥沼一样的黑暗里拔出了些精神头来,悠悠睁开了眼皮子来。
“太皇太后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朱公公的声音带着惊恐和祈求传进甄玉卿的耳朵,她从湿哒哒的床榻里缓慢的抽出身子,再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有些好奇太皇太后怎地拔冗到了她这地界,还一来就送了她这么一个大礼。
“这都多大时辰了,德妃也还没起,虽说照顾皇上有功,可也不能连太皇太后来了都不起吧?”
闻声,甄玉卿心头禁不住赞了一句,好一个娇俏的声音。
“哀家倒是要瞧瞧,这德妃究竟是个什么仙容之姿,倒是叫皇上日日流连,除了她这紫宸宫,连后宫都要荒废了!”太皇太后拄着拐杖生气的在地上敲了两下,随后就是一大群的脚步声慌乱又不失兴奋的朝她靠了过来。
“娘娘要是醒了,就赶紧起身吧!”站在床头的一个宫女朝甄玉卿出声。
与此同时有个宫女掀开乱七八糟湿哒哒的被子去拖甄玉卿,甄玉卿确实起身还有些吃力,便就着那宫女的力道顺势坐了起来。
甄玉卿面上带着抹标志性的熟悉笑意,撇开脸上粘连的发丝,一个抬眼便是瞧见了在太皇太后之前走近的一个宫女,名素华,伺候太皇太后多年,与甄玉卿也算的上是个熟人。若是她还记着自家兄弟受乡绅欺辱而被她甄玉卿救过的话。
“啊”情理之中,待素华瞧见甄玉卿的面容时,情难自禁的短呼了一声。
“素华姑姑,怎么了?”素华向来持重,极少有如此失态的时候,有小宫女不解上前问道。
“怎么了?”太皇太后再上前两步,却见着素华不动,不满问到。
“太皇太后,这、这德妃娘娘她、她……”素华还未从乍见甄玉卿的那份惊讶里回过神来,实在没法子组织的了自己的语言。
这时甄玉卿喘过两口气,就着身侧宫女的手缓缓站了起来,那宫女原本她是来捉人看笑话的,可现下也不知怎么的,只站在甄玉卿身侧,就莫名的生出了一种自形惭愧与敬畏来,服服帖帖搀扶起甄玉卿来。
“不知太皇太后驾到,有失远迎……”甄玉卿软糯之中又略带沙哑的声音,和着那虽气短,却又从容的调子不紧不慢在屋内响起,而后她便慢慢抬起头来,迎向屋内诸多善或不善的目光。
“啊”
原本屋内因着甄玉卿在睡觉,所以光线并不算明朗,而今太皇太后驾到,又是大闹了这么一通,明烛摇曳,倒是将事物都照了个分毫毕现。因而当众人瞧见甄玉卿那一张熟悉的面孔时,莫不是都惊了一道,或是惊呼或是抽气不一而足。
“你、你……是人是鬼?!”沈清怡乍见甄玉卿那一张熟悉的面孔,以往种种便如跑马灯那般在眼前呼啸而过,她禁不住往后退了两步,大口喘息片刻才惊疑恐惧的指着甄玉卿厉声问道。
“丞、丞相……”
……
宫道上,一个小太监几乎小跑着往御书房跑了过去,到了门口的时候因着皇上在和大臣商讨有关镇北将军回来之后封赏的问题,所以他被拦在门口。
拦下他的人是小朱公公,得知太皇太后刚刚去了紫宸宫,小朱公公挥挥手,“你且先回去看着,有何情况再来报。”
“……诺”得了回复,小太监又偷偷觑了御书房几眼,只听得里头隐隐传来些说话的声音,大体是皇上与几位大人在说话,他犹豫了两息,最终在小朱公公的注视下转身离开了御书房。
朱公公叫他来给皇上报信,说是亲自把话带给皇上,但现在皇上在忙,而小朱公公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又还是朱公公的徒弟,想必他是能将话传给皇上的吧?
小朱公公看着那小太监离开,抬头看了看外头不错的天气,便又老僧入定般站在了门口。
今日早上,皇上给沈妃递了个信,说是叫她无论如何都要让太皇太后去一遭紫宸宫,小朱公公自诩还不算愚笨,片刻之间就明白了皇上的意思。
此前皇上将德妃娘娘保护的严严实实,深怕有人晓得她便是此前的丞相大人,当然就皇上对德妃娘娘的深情,小朱公公还猜测,皇上此举,大体还有顾念着德妃娘娘心情的意思。
不过在他看来,而今德妃早已经不是以前的丞相了,但凡妃子嘛,总是要尽到个做妃子的义务的,所以皇上此举只会是给德妃留下个虚幻的念想,但凡有念想,哪里还能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做她的德妃?
想到这里,小朱公公又忍不住在心头叹了口气,为的只是皇上那一份痴情。既然是皇上的德妃,又哪里有不见公婆,不见小妾关起门过日子的道理?这该见的,总是要见的。
昨日夜里,皇上第一次没留在紫宸宫,算起来应当是只有半夜,他是后半夜被小太监吵醒,说是皇上回云庆宫了,叫他伺候,那时他第一反应就是,皇上与德妃,应当是闹了什么矛盾,再见楚恒一脸平静的模样,小朱公公就省的,皇上与德妃的矛盾,大体是极其大了。
太皇太后去了紫宸宫,应当是见到了德妃娘娘,说是后宫的娘娘们都去了,也就是说,德妃娘娘长着一张与丞相一样面容的事情,整个后宫都晓得了。
皇上大体也是这个意思吧,让所有人都认识德妃,让德妃避无可避,置之死地而后生,安心的做她的德妃,而不是心心念念的念着过往做丞相的荣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