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他的面具,竟然是街边地摊上卖的塑料面具,还是个美猴王造型的,忍不住笑了出来。
黑影露出狡黠的一笑,突然开口道:“陈枭?”
我一怔。不是疑惑他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而是因为他的声音十分苍老又沙哑,如果不是看到身子骨很年轻硬朗,我还以为面前是个风烛残年的老年人。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你是谁?”
黑影咳嗽了一声,吐出来不少血。他道:“你这个朋友下手挺重,是叫杜小生吧?”顿了顿,他又道:“还是宋先生?”
杜小生闻言一笑。他的笑容没有黑影那么阴险,像是藏着千万种坏心思。杜小生笑得很温柔,如果不是场景不对,我会有一种他是在和情人谈情说爱的错觉。
杜小生道:“我是谁用不着你定论。先回答陈总的话,你到底是什么人?”
黑影古怪地看了我一眼,一句话也不说。我对他的傲慢态度有些恼怒,踢了他一脚,道:“你以为老子是喝牛奶长大的小孩儿吗?告诉你,老子是吃血喝肉才混成这样的!”
此话刚出口,便听见杜小生扑哧一笑,连黑影的眼神也柔下来,似乎在强忍笑意。难道我说错话了吗?
正在我云里雾里不明所以时,杜小生道:“陈总,还是我来吧。”不等我回答,他又把手朝黑影脸上伸去,似乎是想摘掉他的面具。
黑影看到杜小生要摘面具,非但不挣扎阻止,还把脸往前伸了伸,似乎是故意让他摘似的。我感觉这是个陷阱,紧张地看着杜小生的动作,心里反而很期待这黑影的面貌。这几个领头的人一开始就把自己的脸包裹起来,里面肯定藏有玄机,想要隐瞒过我或是村里的人,最后没想到还是躲不过杜小生,栽在了我们手上。
在杜小生的手刚触碰到黑影的面具时,黑影突然开口道:“想看吗?”
他的声音一改之前的虚弱,变得刚硬又清晰起来。我和杜小生都警惕了一下,没有说话。他的话没有影响杜小生的动作,他只不过是顿了一下,又继续伸手摘他的面具。
在面具被摘掉的一瞬间,黑影突然爆发起来,猛得一推杜小生。杜小生被他推得踉跄一步,手里的面具掉在地上,杜小生不稳的后脚跟接着踩了上去。
黑影不顾已经碎了的面具,不等我追就跑了个没影。
我下意识地朝黑影离开的方向跑去,他逃跑的速度比之前杜小生追他时还快,很快就只剩下一个黑点。我心里一怒,当时黑影逃跑的时候肯定有所保留,目的就是把我们引到这里。我刚迈出几步,就听见杜小生虚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别追了。”
黑影早就消失在丛林中了,恐怕追也追不上。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杜小生一眼。他正痛苦地弯着腰,一只手捂住胸口。我心里一惊,连忙奔过去,掰开杜小生的手。他的胸口有一个烟头大小的伤口,正在不停地冒血。
那个人手上有暗器!该死,怪不得他被缚了还那么嚣张,看来早就有保命的秘诀。甚至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规划之内。我们就像被编写好的电脑程序,按照程序员的思路一步步前进,最后被耍得体无完肤。
为了防止衣服被血粘合在伤口上,从而引发感染,我把杜小生的衣服脱掉,只留下一件外套裹在外面。杜小生的身材出奇的好,和他清秀的脸相反,大约有六块腹肌,完美的人鱼线和白净肤色有些不吻合。
我看了看周围,没有可以用来包扎的东西,只好故技重施,把穿在里面的衬衣撕掉一条布,简单地缠上几圈。白色的布刚贴上去就变成了血红色。不知道这伤口有多深,万一伤到心脏会有很大麻烦。杜小生痛苦地额头冒汗,我看了一阵揪心,赶忙搀扶着他往回走。
不知道黑影和他的同伙回合之后会不会找我们“报复”,杜小生已经自顾不暇,我更是草木之人,毫无用处。想到这里我便加快速度,但还只是在挪动,杜小生的伤口无法承受大幅度的动作。
月亮被云雾遮住,几乎透不过光来。林子里的情景在我眼里就像是在玩躲猫猫游戏,只能黑天摸地。杜小生自己还可以慢步,扶着他不需要过多力气。这一路风平雨顺,没有黑影的出现。但杜小生的情况越来越恶劣,黑影的暗器上可能涂抹了无法止血的东西,杜小生的伤口仍然血流不止,他因为失血过多,已经没有了血色,额头上的汗珠密密麻麻。
我的手被冻得发僵,指尖被针刺一样的疼。眼看着已经能看到远处的房屋了,杜小生的手突然一沉,强撑着轻声唤了我的名字:“陈枭。”
他以前很少直接称呼我的名字,大多是用“陈总”代替。我心里咯噔一下,立即涌上一种不祥的感觉。我问道:“怎么了?”
杜小生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我看见了……那个人……的……脸,”
……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刷白,无力地靠在我怀里。如果不是他的眼睛睁着,我还以为他晕过去了。我没有说话,静静等待杜小生恢复,再告诉我事情的真相。看到他的眼神中仍有一丝精神气,我心中反而一沉。
他特意没有说出来。
“那个人我认识?”我试探着问。
杜小生点点头。
我突然意识到,那个黑影的真实身份恐怕是我绝对意想不到的,而且事情的真相也超出我的想象,否则杜小生不会欲言又止。我有些艰难地扯出一个微笑,说:“你直接告诉我吧。”
“那个人是你。”
我呆若木鸡。
半晌,我轻轻拍了拍杜小生的脊背,僵硬地笑道:“你难道想告诉我,我还有一个孪生兄弟?”
杜小生没有说话,他的嘴唇暗淡无色,似乎已经失去了说话的力气。我猛然想到当务之急是把杜小生送到安全的地方,为他止血疗伤。我一咬牙,把他背了起来。
我早已虚脱无力,背上杜小生更是雪上加霜,我却别无选择。正如我对杜小生的信任深入骨髓,既然他说那个黑影是我,我就要毫不怀疑地承认下去。
我没有一点震惊的感觉,似乎在所有事情都如洪水般一齐涌过来时,我已经做好了接受的准备。如果那个人长相和我一模一样,杜小生绝对会直接告诉我:“那个人和你长得一样。”而不是说:“那个人是你。”
眼看着自己家的小平房近在眼前时,我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劲。
自己已经走了很久,为什么房子还是这么大?
我就像原地踏步一样往前挪动,却没有一点效果。看着自己刚刚走过的一棵第三个枝桠有鸟巢的杨树,我突然恐惧得脊背出冷汗,这不正是我熟悉的鬼打墙吗?
这里没有坟墓,哪里来的鬼打墙?
风声小了很多,我已经被吓得出了一身汗。背着杜小生行动不方便,我只能试试传统的方法。虽说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但我相信谁都不想再碰上第二次。我闭上眼睛,破口大骂那个为我们设计圈套的黑影。
在我骂得正起劲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一个虚弱声音:“骂得这么难听,是谁惹我们陈总了?”
我一喜,接着是担忧。杜小生虽然能说话了,但还是很虚弱,如果我不能及时带他回村子治疗的话,血不知还要流多久,再加上长期暴露在空气中,容易造成伤口感染,恐怕会有生命危险。
为了不让杜小生担心,我回头安慰他:“没事,马上就到村子了,你再坚持一下。”
杜小生点了点头,闭上眼睛,看样子是想休息。我鼻子里突然一酸,不是想哭,而是感悟到一些事情。果然很多困难都是需要自己面对的,因为还有更柔弱的人在等着自己保护他,你永远无法对一个比你弱小的人说出心里的恐惧,反倒要让他安心。
我打算再试一次的时候,杜小生又说话了:“陈总,你还真不会撒谎。”
我怒道:“你以为我想对你撒谎吗!”
我没有回头,但还是感觉后背一阵抽动,似乎是杜小生笑了一下。他道:“普通的鬼打墙,用骂人跺脚的办法就能除去。但这个不一样,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事?”
不正常的地方确实有。通常鬼打墙都是人在走,周围的景色也跟着一起改变,但却永远走不到尽头。我能看到远方的村子,而且是根据房子的大小判断出自己根本没有离开这个地方的。也就是说,村子根本没有跟着周围的景色一样变化。
这可能就是杜小生要说的,我替他说了出来。他想了想,道:“咱们可能是进了一种阵界。”
我第一次听说阵界这个名词,问道:“阵界?那是什么东西?”
“阵界是用术法制造的小型空间的统称,在里面可能会遇到各种虚幻的东西,我们可能走了很远,其实还在原地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