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心里满是疑惑,但由于先前的手势,我还是相信眼前的人就是杜小生。当初我嫌弃杜小生习惯的军用手势过于复杂,才发明了这一套手势。这个世界上恐怕只有我和杜小生知道它的含义。
等反应过来时,我已经和杜小生拉了点距离,连忙赶上去,跟在他后面,快速说道:“你到底是谁?”
他轻笑了一声,说:“我是杜小生。”
没错,如果是真的杜小生的话,他确实会这么回答。
我还不死心,又问道:“下面有什么人?”
这一次杜小生犹豫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说:“到了你就知道了。”想了一会儿,他又说道:“下面的不一定能称作人……一会儿不管他说什么,你都别惊讶。”
他突然说出来这样一句话,让我很困惑。在我的视线里,下面黑漆一团,别说人了,就连路都看不见,也不知道杜小生在这黑暗再是怎么判断路的。
接下来我又问了一连串问题,比如架子后面为什么会有一个和我长得一样的人,他为什么用手敲击货架却能发出金属声,天窗上的人影又是谁,领班到底去哪儿了。杜小生道:“他的手心里藏了一个铁棒,握拳之后你就看不到了。”
渐渐的,我的眼前开始出现灯光,也依稀可以看到下面有一扇窗户,灯光就是从窗户里透出来的。等我们走近了,我才发现那竟然是一间卧室,门就对着这条路,旁边开着一扇很老的雕花窗户,没有窗户纸,可以看见里面架子床、案台等家具应有尽有。
杜小生带着我来到门口,敲了敲门,立即就有人把门打开了。那人散乱着头发,还低着头,让我看不出他的样貌。
等到他抬头端详我的时候,我才能看到他的样子。
我不知道杜小生为什么说我想见到这个人,因为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他的头发很长,几乎快齐腰了,似乎从来没打理过,乱蓬蓬的,脸上也有很多皱纹,看不出是多年愁绪在心,还是因为年老。他的眼睛浑浊,双眼无神,颇有沧桑颓废的感觉。
他先是看了杜小生一眼,又转向我,当看清我的面貌时突然脸色一变,狠狠地指着我说:“就是他!”
杜小生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不理会还满头雾水的我,让那个人放我们进去。那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招呼我们进屋,不过看向我时仍然凶巴巴,就像我给他戴了绿帽似的。屋里的床上放着一套叠好的深蓝色清朝官服,让我不安的是,那衣服绣着图案的一面朝上,虽然已经落满灰尘,我还是能看出那图案是一只犀牛。
清朝文禽武兽的服饰,犀牛属兽类,那么这身衣服的主人肯定是个武官。想到这里,我有意无意地瞥了那人一眼,他倒是毫不在意,坐在案台前的官帽椅上,眼睛一直盯着我,似乎在等我开口。
既然他不说话,我也就没有开口的必
要了,冷冷地看着他。杜小生作为我的“助理”,此刻站在我旁边,虽然没有看着那人,但他也没张口,一时间把气势拉了过来。
沉默了一小会儿,那人显然有些坐不住,终于咬着牙对我说道:“陈枭?”
我缓缓地点点头。那人见我承认,眼中忽然闪过一道凶光,我心里咯噔一下,很快他的眼睛又恢复原来的无神无采,慢吞吞地说:“你贵人多忘事,应该不记得我了吧。”
他的话让我有些不舒服,我本来就不认识他,便很不悦地说:“直接说吧,你是谁,找我什么事。还有,上面是怎么一回事?”
那人苦笑了一下,说:“都这么久了,你肯定忘了。我真傻,还记到现在。”
我听不懂他的话,也就没有回答。他似乎在回忆什么事情,半晌才说道:“这一次,你能帮我吗?”
他的话刚说完,我身边的杜小生就说:“先说事情。再浪费时间,就不止是刚才那样了。”
我站在杜小生旁边,感觉他身上似乎正在冒寒气,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杜小生这样冰冷,很不舒服。但听了他的话,很明显他和这个蓬头男子之前发生过什么,也许蓬头男子还在杜小生手中吃过亏。
那人显然被杜小生吓住了,嘴唇哆嗦一下,才把他的故事叙述开来。
他以前是清朝的军官,手里的兵不多,至少也算的上一个小队,日子过得挺清闲,平时也就在城里巡巡逻,充当城管用了。后来外出征战,好像是个叫黑水什么的战争,具体名字我没有听清楚,也不感兴趣。这个人带的兵虽然不多,当时急于征兵,也被拉去上战场了。
由于是替补,这一队士兵必须连夜行军支援。那一夜月明星稀,白天已经行进一日,军队早已筋疲力尽,碍于朝廷的敕令才没敢停歇。刚离开张家口厅没多远的时候,周围已经了无人烟,只有一队士兵提着油灯赶路。领头的几匹马突然一声嘶吼,似乎受到了惊吓,在驭马人胯下挣扎乱窜,若不是驭马人技艺高超,几匹良马早跑没影了。
这人一见心觉奇怪,军队的马和家马不同,都是经过特种训练的,一般不会被吓到。难不成这里有什么野兽?
那时候的郊区不像现在,在古代只要出了城村,几乎是野兽横行,但能把马吓成这样的,估计只有狼、熊和虎了。好在这人经验丰富,见势不对,立即下令警戒。一群士兵拿刀的拔刀,拿弓的张弓,等了半天也没有动静。那群马却依旧跟中了邪似的,有的表现甚至更邪,直接倒地上装死。
就在这人不知所措的时候,那些马忽然离奇般的不再叫了,重新镇定下来,状态也比惊吓之前精神多了。这人终于长出了一口气,这样一来,即便刚才真的有野兽,现在也肯定跑远了,他便下令继续赶路。这一次没走多远,前方突然出现一个穿着长袍马褂的年轻男子,他站
在路中间,似乎是故意拦路的。
这人勃然大怒,骂他不长眼,连京师的军队都敢拦,是不是不想活了?谁知拦路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片刻后才说:“三四更交替时,也敢行军?”
这人第一次参加连夜赶路行军之事,不知他在说什么,呵斥他不准在军队面前胡言乱语,还命令几个兵上去制住他。没想到拦路人还会些功夫,四五个小卒都没有碰到他一下,这人心里即便有些不满,此刻也没办法,只听拦路人道:“三更四更,恰为阴兵路过之时,劝把总先小憩为好。过了四更,一切随你。”
把总就是这人的官职名,可能是他看到这人衣服上的犀牛知道的。这人哪儿懂些行军用兵之道,他的官职还是托关系得到的,也不知道夜间赶路是否有什么忌讳,耐心听了拦路人的好言劝与才明白过来。
原来在古代,人们赶路有这样一种说法。三更四更交替时刻,外出行夜路人魂魄不定,再加上此时正是阴兵借道返阴间的时刻,容易被执念大的阴兵勾了魂儿去。拦路人又说这条道恰好是阴路,也就是这附近的鬼魂都要路过这条路,被勾魂的几率更大了些。
这人倒是仗着自己有官,不信邪,没有听劝。不过他见拦路人也算是好心,就没再惩罚他,而是放他回去了。拦路人见这人不相信,也是无奈地摇摇头,说:“把总让我跟随你去。若是这一夜有什么困难,我应该能助你一臂之力。”
这人胆子本来就小,不敢对百姓乱用刑罚,方才的呵斥也只是恐吓。这人见到四周阴风习习,心下也有些害怕,便同意下来,只是多派了几个兵卒看守他,防止他盗窃军粮。
队伍又向前行进了一段距离,眼看着士兵越来越疲乏,就连马似乎都快睡着了,这人这才宣令原地休息。由于天亮还需赶路,士兵们没时间扎营休息,只好几个人蜷缩在一起,打算凑合几个小时。
在和拦路人的交流中,这人得知他姓陈,字世雄,是张家口厅人,本是出城狩猎,归家途中遇见军队,这才跟着前进。在这人下令休息之后,拦路人便打算告辞。这人也觉得没什么问题,就放他回去了。就在拦路人刚走没多久,本来已经睡着的一个士兵突然大叫一声从地上爬起,月光下他的眼睛瞪得血红,似乎看见了特别惊悚的东西。
这人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过去看看出了什么事。其他士兵也被惊醒了,个个脸色苍白,惊慌失措的往别处跑,队伍瞬间就乱起来,这人几次发令都不管用。
最先大叫的士兵呆呆地站在原地,好像已经吓傻了。这人在其他小兵的陪护下壮着胆子上前,发现那个士兵已经被人开肠破肚,肚子里的器官一个挂着一个串到地上。这人大惊失色,发现那士兵的脚下赫然有一双灰色干枯的手掌正死死抓住他的脚,估计也是因为这个他才没有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