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念头一直定格在脑海中，我朦胧地承受着骨架断开的疼痛，以及血管爆裂带来的麻木。我的神经是无辜的，它们不应该因我而受到痛苦的牵连，我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面对这具肉体，只因为我的一个失误，它就这么没了。

　　我没有想到自己还有醒来的机会，也许是经常昏迷，我醒来的第一反应不再是观察四周，而是检查自己的身体。我的眼前依旧是一片血红色，分不清周围都有什么东西，四肢没有丁点知觉，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我的头，准确的说是我的眼睛和嘴巴还可以活动，

　　我尝试着回忆过去的事，才发现大脑一片空白，不是我无法记起，而是我根本就不能集中注意力。

　　“水……”我本来想呼救，结果一张嘴变成了要水喝。让我没想到的是，一只手迅速伸了过来，手中拿着一个塑料矿泉水瓶。那个人把我后背托起来，让我靠在一个东西上，由于眼前一片模糊，我只能分辨出对方的轮廓，却无法看到具体的五官。他喂我喝了几口水，水进入身体后，我的大脑异常的舒服，这水带来的不只是舒服，还有淡淡的困意。在没有知觉的情况下，我很快就再次睡了过去。

　　我梦见自己死了，之所以知道自己死了，是因为我面前站着两个人，他们分别戴着黑白色的帽子，舌头和身体一样长，手中拿着一个厚厚的本子，不用猜也知道是黑白无常来索命的。梦中的我有些无奈，乖乖地跟着他们站了起来，就在他们领着我看似漫无目的地来回走着时，我逐渐看见远方有河流和桥的轮廓，根据我的了解，那应该就是奈何桥了吧。

　　尽管心中千百个不乐意，我的肉体，不，我的灵魂还是毫无反抗地跟着他们往奈何桥走去。走近了才发现，这个奈何桥旁边并没有孟婆，也没有什么孟婆汤。就在我准备踏上桥的那一刻，桥猛然塌了。

　　我只能记清楚这一点，梦境本身就很平淡，似乎我不是我，而是一个第三者在观察黑白无常带走我魂魄的过程。全程没有声音，也没有任何交流，甚至没有颜色。就是这么一个很平淡的梦境，让我产生了巨大的恐惧，我清楚地记得奈何桥塌的一瞬间，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河里摔去。

　　冰冷的河水让我恢复神智，也结束了这个诡异的梦。

　　我不擅长对梦进行描述，因为它本身就不需要表达出来，那是个人灵魂的展示，只要有感觉，就算梦中没有提示你的身份，你也会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是学生还是老师。

　　这一次的情况比之前好了很多，至少眼前由血红色变成了粉红色，两条腿了有了感觉，只是还是麻麻的，不能用力。我听见有人走动的声音，那个人似乎在我身边徘徊，来来回回走了很多次，最后我的眼前忽然出现一只猥琐的大脸。

　　“哟，你醒了？”杜小生的声音从大脸的口中传来。也正因为这个声音，我立刻猜出了对方的身份——杜小二。

　　杜小二这个混蛋又钻到杜小生的身体里了，想到这里我就泛起一股无名之火。借用别人身体一天两天也就算了，这家伙还上瘾了，有事没事就往杜小生身体里跑。杜小二看我表情不太对劲，邪魅的一笑，道：“小家伙，你可别误会我喜欢杜小生的身体，谁让他的身体和我的属性完全符合呢，要不然我也不会到这个没有能量的身体里来。而且这一次你能活过来，除了驭生给你幻化了一个防护膜之外，我的功劳可占了一大半，你看，我家小鼻涕都因为你得抑郁症了。”他一指背后，一个三米长的巨型鼻涕虫正哭丧着脸躺在那里，身体还时不时的蠕动一下，看样子精神头不是很好。

　　这个鼻涕虫实在是很恶心，你试想一下，如果眼前有一大坨鼻涕会是什么感觉？我连忙转头不去看那只虫子，嘴巴一张，半天才沙哑着说出一句话：“杜小生……怎么样了？”

　　饶是这短短七个字也费了我不少力气，杜小二“啧”了一声，道：“要不是你有驭生的力量，放出去也是个窝囊废。真不知道杜小生看上你哪儿了，这几年非得跟在你身边。”

　　我心里一动，道：“你和……杜小生以……前就认识？”

　　“别的不说，光是这几年，他就没少找我帮忙。比如说帮他打造武器什么的。对了，这把枪就是我找柳铁匠给他打造的，里面融合了八百个怨魄和苗疆部落的祭司血，杜小生好像管它叫虹异。”杜小二掏出一把黑红色调的手枪，上面和尉无过的小弩差不多，都雕刻了看不懂的符文。据杜小二介绍，这把枪可以匹配任何普通子弹，以及尉无过那种懂术法的人制造的空气弹等等，不过威力最大的还是特制的子弹，谁都说不出来这子弹是怎么造出来的，

　　恐怕只有柳铁匠一个人知道了。好在子弹充足，光是仓库就摆了一大半，我居然一直不知道自己的店铺仓库被用来装子弹了。

　　在我们讨论武器的时候，谁都没注意杜小二的鼻涕虫身下有一滩淡黄色黏液，一直到我觉得姿势不舒服，稍微歪了歪头才看见。在我印象中，鼻涕虫只有在遇到盐的时候才会融化成黏液。讨厌归讨厌，我还是第一时间把这个情况告诉了杜小二，他看见鼻涕虫正在融化，连忙冲过去把虫子抱起来，黏液也顺着虫子的离开被扯成丝状，看上去会让胃里更加难受。

　　杜小二伸手在鼻涕虫身下摸了摸，又放到鼻子下面嗅嗅，突然冲我道：“你包里有布吗？”

　　我嘴角抽了抽，心想我出来是探险的，又不是来野餐，怎么会带布这种东西！不过我对杜小二还没那么不客气，只好否定自己有布，又问他是不是这里的土含盐太多，才导致他心爱的鼻涕虫变成这副模样。

　　杜小二没回答，看他的脸色非常难看，估计这鼻涕虫凶多吉少。果然，尽管身体没有接触地面，鼻涕虫还在不停地融化，最后终于只剩下一副躯壳和一滩痰一样的黏液。杜小二舔舔嘴唇，没有把鼻涕虫埋起来的意思，大概是因为让鼻涕虫死的就是这里的土吧。

　　我懒得去安慰他，杜小二反倒过来找我说了我昏迷之前的情况。在我掉下去的第二秒，杜小生也因为摩擦力不够摔了下去。但他的动作惊动了洞壁的蝙蝠，一个接着一个扑腾着翅膀，时不时在杜小生脸上划一下。杜小生早就做好了开枪的准备，他的枪法极准，几乎是枪枪命中。即便如此，还是架不住蝙蝠的数量太多，杜小生最终也因为开枪过度失去了意识，杜小二眼见不好，连忙从代替杜小生，终于在落地之前放出巨型鼻涕虫，这才免受摔伤。

　　虹异的子弹不仅仅是特制的，用虹异开枪还需要消耗开枪人的体力，一般正常人最多能开上五枪，杜小生已经算是不错的了，强撑着放出十几枪才昏迷。

　　开枪过度导致昏迷，这个症状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好在杜小二最后还强调了一句，这只是脱力而晕倒，不会致命的。等到杜小生的体力足够支撑他做日常活动，他自然会清醒过来。

　　说完了过去的事，我们接下来面对的还是现在的打算。我有杜小生在空中的掩护，没有被蝙蝠抓伤，但在摔下来的时候内脏受了损，短时间内恢复不了，想要站起来都很不容易，继续前进更是难上加难。

　　想到自己很可能拖队伍进度的后退，我心里就一阵难受，早知道会有这种下场，当初又何必爬上去呢？杜小生既然答应我会去上面寻找御亡，就肯定不会食言，我要是多点耐心，在下面等上一会儿又何妨呢？

　　后悔也来不及了，我得加快恢复速度，争取在食物耗尽之前找到御亡。杜小二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答应陪我等上一阵子，如果我的伤不能及时痊愈的话，他就要先走一步了。御亡这个东西人人都在觊觎，如果想要救出尉无过，我必须在杜小二前面得到御亡。怪不得之前看杜小生有些怪怪的，估计他在和杜小二合作，那自然是不希望御亡落入我手中的。

　　吃了点食物后，我感觉头一阵眩晕，杜小二给我检查了一下，说没什么大碍，估计是摔下来的时候有点脑震荡。前不久我还在照顾脑震荡的秦文泽，没想到现在又换别人来照顾我，果然风水轮流转，随时都有可能转到自己头上。

　　就在我昏昏欲睡，上下眼皮子打架的时候，头顶忽然有什么东西叫了一声，把趴在我眼上的瞌睡虫都吓得跑远了。那声音有点像老鼠在叫，杜小二显然也听见了，看我一脸惊慌的样子，道：“你别乱动，应该是那群蝙蝠。”

　　我点点头，嘱咐道：“你小心点。”

　　杜小二没搭理我，倒是给我使了个很蔑视的眼神，似乎对付一群蝙蝠是轻而易举的事一样。我从认识杜小二以来很少见他出过手，也不知道他有什么隐藏的实力，不过我还是对他挺有信心的，可能是因为他平时总是瞧不起我们吧。

　　杜小二一闪身就没了影子，我没法挪动身体，只能看着一个方向，也不知道杜小二到底是怎么对付蝙蝠的，只听见不停地有蝙蝠惨叫声在山洞里回荡。蝙蝠扇动着翅膀，那种拍打空气的声音让我很担心会有几只漏网之鱼盯上我。

　　很快我就发现这些蝙蝠的不对劲，它们在被打到地上后，没有立刻重新飞起来，而是不停地扑腾翅膀，似乎很焦急的样子。过了没一会儿，那些扑腾翅膀的蝙蝠就猛然倒地，耳朵动了动，里面竟然钻出一只手指粗细的小蜈蚣来。

　　小蜈蚣没有在蝙蝠身上多做停留，接着

　　快速朝杜小二的方向移动。后来掉下来的蝙蝠越来越多，地上逐渐爬满了黑亮的蜈蚣，甚至有一只蝙蝠直接撞到了我肚子上，我怕蜈蚣出来会放毒，连忙用力抬手把蝙蝠打了下去。

　　这些蝙蝠看起来有半个人长，实际的战斗力其实不比我强，我见它们虚弱的样子，心里放松很多。

　　随着蝙蝠的声音越来越小，杜小二也渐渐往我这边靠过来，等我看到他的正脸时吓了一跳，他脸上已经被抓得体无完肤，我第一反应居然是杜小生要毁容了！不只是正脸，就连衣服也破烂不堪，原本穿着的白衬衫已经露了肉，伤痕累累的看上去就很疼。

　　我帮不上什么忙，只能从地上抓起一把沙子朝正在攻击杜小二的蝙蝠扔过去，就见蝙蝠身子一歪，看上去好像迷了眼睛。杜小二趁机一只手往蝙蝠耳朵里一拍，就见蝙蝠猛地惨叫一声，蝙蝠头左右摇摆个不停，似乎想把里面的蜈蚣甩出来。只可惜那蜈蚣不知道是如何钻进去的，怎么甩竟然都没用，最后蝙蝠终于放弃挣扎，重重地摔到地上，命运和之前几只一样。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道：“小二，没想到你还会玩虫子。”

　　“这可是我的老本行。”杜小二的表情看上去很得意，他伸手在脸上一抹，立刻有血染红了他的手。“你们这些普通人在虫子下也只能强撑三十秒，再加上蜈蚣身上的剧毒，估计要不了三十秒你们就得去见阎老弟。”

　　我早就习惯了他见谁嘲讽谁的性格，看着他脸上的伤口，心里直肉疼。店铺旁边几家店里的小姑娘早就觊觎杜小生了，要是看见杜小生现在毁容的样子，估计伤心的连去死的心都有了。

　　我干笑了两声，假装对杜小二的讽刺充耳不闻，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怎么说服他，让他不把自己抛弃。自己的伤短时间内怕是好不了了，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我就算没伤着骨头，也因为震荡好不到哪儿去。杜小二这个人心狠手辣我是早有听闻的，他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绝对不择手段，更别说带上我这个拖油瓶。

　　就在我内心挣扎的时候，杜小二突然说道：“我有个办法让你快速恢复，但是代价很高，得看你能不能承受得起。”

　　我心里一激动，连忙追问他什么办法，杜小二似乎对我这种着急的样子很不屑，白了我一眼道：“玩过网络游戏吗？”

　　我点点头，现在这年头，只要家里有台能上网的电脑，就几乎没几个没忘过网络游戏的。杜小二又说：“玩过游戏，就肯定知道角色扮演类游戏里，肯定有个职业是医师，可以用法力给自己或者队友加血。”

　　我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试探着说：“你的意思是，我也有那种能力，可以快速让自己的伤势恢复？”

　　杜小二点点头：“但是我说过，这种方法的代价很高，需要消耗你七成的能量，就算你恢复了伤势，也不一定能再使用术法，到时候还是给我拖后腿。不过就凭你这三脚猫的功夫，估计有能量使用术法，也帮不上我什么忙。”

　　现在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两扇门，要么舍弃术法，把自己的身体恢复好，也有达成自己的目的，找到御亡并且从杜小二手里抢回来的可能；要么就自己在这里养伤，运气好了没准很快就能痊愈，而且那个时候如果杜小二没有找到御亡，我和他分头行动，同样有可能找到御亡，但这个可能性非常小，几乎全凭运气。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悄悄地歪头看了一眼杜小二，他正一边漫不经心地等着我的回复，另一边撕掉身上的一截白衬衫，在脸上清理血痕。我犹豫了一下，有些担心杜小二会因为这个问题对我做出不利的事情，想了一下，最后还是开口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身体里有驭生的事的？”

　　杜小二扯了扯嘴角，尖酸道：“这么半天你就想出这么一个问题，是你智商不够呢，还是我给你的时间太短？你家杜小生不是告诉过你，在我俩的灵魂聚集在同一个身体里的时候，我们所带的记忆也是共享的。也就是说，杜小生知道的任何事，包括你今天有没有洗澡，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我这才想起来，杜小生确实跟我这么说过，这段时间杜小二不在他的身体里，我倒是忘了还有这一茬。只是既然杜小二知道我身体里有驭生，为什么不先把驭生抢走，或者像赵队长说的那样，用我的血肉来达成他的目的，反而要费这么大劲去找御亡？

　　我把问题问了出来。杜小二无奈的看了我一眼，道：“不只是秦文泽这么说，跟你相处这么久之后我才发现，你的智商还真的是负数。我说你啊，到底是谁告诉你驭生和御亡的能量是可以通用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