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三人当中唯一能追上的就是杜小二,他紧跟其后,似乎并不打算打断尉无过,这让我既好奇又着急,不知道这两人在玩什么把戏。终于,在尉无过就要从我的视线中消失时,他缓缓停了下来,一闪身不见了踪影。
我愣了一下,刚要冲上前去看个究竟,秦文泽一把拉住我道:“别急,没丢。”
他的话说完,我也看见前方原来是个小土坡,尉无过刚好在土坡的另一面蹲了下来,只留下半个头给我们,我才以为他用了什么术法瞬间消失了。等我们赶到的时候,杜小二正对尉无过解释着什么,等我们靠近了才听清楚他们的对话。杜小二说:“对,苗王正在往前赶过去,大约出发了三个小时。”
“是你安排的吗?”
杜小二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我怕会出差错,就提前派他过去了。至于炼尸人死亡的这件事,我真的不清楚。”
我大概听明白了,应该是杜小二在和我们合作之前就发现了这个尸体,并且不知道怎么得知炼尸人的方向,先我们一步让苗王去探查。而我们走过的其实都是老路,根本毫无收获可言,唯一得到的好处应该就是杜小二的这个计划。
“我草,你也太不厚道了吧?有这么大的线索不早点告诉我们,还让我们再来一遍,你自己给自己写的剧本演着好玩是吧?”秦文泽是个压不住性子的人,当他得知自己被人耍了一道之后,更是怒火中烧,伸手就要去抓杜小二的衣服领子,却扑了个空。杜小二的身形一晃,隐约淡了一下,等秦文泽的手离开杜小二时,他的身体又重新凝合起来,和我碰假扮成黑衣男的秦文泽如出一辙,看来这不是什么有难度的招式,毕竟连秦文泽都会……
在他们闹腾的时候,我注意到尉无过的眼前有一摊黑色的液体,黏糊糊的覆在土壤上,在太阳光的蒸腾下散发出臭烘烘的味道,让我禁不住捂住了鼻子,道:“这是什么东西?”
本来我也没想着会有人回答我,谁知正在研究黑水的尉无过忽然冒出来一句:“炼尸人。”
我吓了一跳,连忙道:“你别吓唬我,这黑水会是炼尸人?从能量守恒的角度来看,就算他真的死了,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化成水的,除非是土地爷爷从土里钻出来,吸走能量,不然你就算说他是李清逸我也不信。”
“咦?你知道李清逸?”秦文泽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我奇怪道:“之前在树洞里的时候,你们尉家不是一直在跟着我们吗?怎么会不知道我和李清逸的事?”
秦文泽这才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我忽然觉得他有些不对劲,连尉无过也多看了他一眼,淡淡的对我解释道:“听说过五行吗?”
我一笑,道:“咱中华文化传下来的东西,有几个不知道的?不就是金木水火土五元素吗?怎么还跟这黑水扯上关系了?”
“金木水火土,既是五行,也是五属性。正常人应五性俱全,亦或者共存相生,才会免灾免难,减少劫数。一旦缺失某个属性,就要以护身符、姓名等方式弥补,只有相辅相生而不逆克,才能达到人生顺风顺水的境界。而在术法中,有一能量叫劫电,凡是被劫电所害的人,无一不是化成浑水,或深或浅,或墨或赤。”
等尉无过的这段话说完,我们早已瞪大双眼,秦文泽惊讶的嘴都合不拢了。而让我们如此惊奇的不是尉无过所讲解的术法知识,这些知识杜小二和秦文泽早就参悟的透透彻彻,而是尉无过这一次整整说了五句话,可以破他一生中一次性说话最长的记录了!
秦文泽呆滞地看了我一眼:“大哥,你太厉害了!秦叔叔我和当家的从小玩到大,连他偷偷抽烟的事都知道,但是听他说这么长的句子还是头一回见,一定要记录下来!”
我也只能傻傻的一笑,但是又忽然觉得不对,回问道:“等等!你说你和尉无过从小玩到大?”
尉无过好像对我们的谈话并不在意,继续去研究那摊黑水。杜小二也再一次凑到他旁边,两人默不作声,只能靠手指来交流。秦文泽听到我的问题,并不觉得稀奇,道:“对啊,我小的时候他就这么大,现在我老了,他还是这么大,弄得我开始还以为自己没长似的。”他悄悄凑到我耳边:“小时候我还管他叫过叔叔,现在倒成了好哥们。要是知道他的真实年龄有两千多岁,我肯定开口就叫他尉老祖宗了。”
我叹了口气,不知道秦文泽从小就跟这种人打交道到底是好还是不好。看到尉无过和杜小二还在忙,我反而对秦文泽和尉无过的事感兴趣起来,便让秦文泽讲讲他是怎么认识尉无过的。秦文泽原本不大乐意,后来拗不过我,还是开口道:“我好像刚出生就认识他了,那时候我爸妈骗我说那是警察叔叔,抓坏人的,
让我跟警察叔叔好好学习。而且我小时候当家的就这么寡言少语,对我家人都是呼之唤来,毫无尊敬可言。小时候我知道什么?只以为警察都这么厉害,就一直把当家的奉为偶像。到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当家的做的是这种事,让我少年心性更加热血起来,便一直跟着当家的,给他当副手。”
“那你知不知道尉无过和你家的关系?”我这么问纯属好奇,不知道尉无过活了两千年,都经历过什么事情,为什么偏偏对秦文泽家这么上心,留秦文泽在身边不说,看样子和秦家人认识了不止十年八年。
秦文泽思考了一会儿,道:“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当家的对我们家好像有恩,我祖上主动要求要留在当家的身边辅佐他的,一直延续到我这一代,大约有十几辈了吧。”
十几辈的交情,一个人的一生一直到下一辈人出生,按古代早生的习惯来算大约差二十多年,合起来就是二百多甚至是三百年,尉无过和秦家的交情可以从清朝算起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总觉得尉无过在听我们说话。尉无过的耳力本来就惊人,我们又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听到我们的对话应该是很正常的。
等我们失去继续聊天的兴致后,尉无过那边也有了结果。只见杜小二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小瓷瓶来,往黑水上一倒,胡椒粉似的灰粉撒在黑水上,迅速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就好像往水渍没擦干的热锅里倒油似的,油星……不,是黑水花四溅,秦文泽连忙把我扯到身后,道:“这水花有腐蚀性,千万别被碰着。”
过了一会儿,地上的黑水很快就消失殆尽,只剩下赤黄的土地。我愣了,道:“这是要干什么?怎么把黑水给弄没了?那我们还怎么追查线索?”
秦文泽嘿嘿一笑,道:“这你就别管了,既然杜小二这么做,肯定是他们已经找到线索了。”
他的话刚说完,尉无过接着道:“东北方向六百米。”
“走喽!”秦文泽率先离开,留下一句潇洒的招呼声。
我刻意和尉无过并排走,一边悄声问:“你们发现了什么?”
“身份。”
“什么身份?”我对尉无过的冷漠并没有多恼怒,反而耐着性子继续问。
“木匠。专门打造枷锁的。”尉无过目视前方,好不容易挤出几个字来。“小心杜小二。”
我下意识的往杜小二方向看了一眼,见他没有异样,依然很平静的往前走,这才放下心来。刚想转头继续追问,却发现尉无过不知何时已经超了我十几米,身边早就空荡荡的。
“小心杜小二。”
短短的五个字,说不上有什么语气,但却向我传达了一个重要的信息:杜小二很危险。
为什么说杜小二很危险?
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前方的杜小二忽然压慢了步子,和我并排走在一起。我察觉到他的目的,不禁加快了脚步,让自己尽量和尉无过近一些,这样即便杜小二想耍什么花样,尉无过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尉无过那个看似沉默寡言内心狡诈无比的老狐狸跟你说什么了?”杜小二悄声问。
我回看了他一眼,心中疑惑他在尉无过身后明目张胆地说尉无过的坏话,难道真的不怕被尉无过听见吗?不过看杜小二似乎并不在意的样子,估计他是有所持,反倒让我紧张起来,又想起了尉无过刚才的话,让我小心杜小二。
我毫不客气地回复:“关你什么事。”
谁知杜小二忽然脸色一变,严肃起来,道:“不知道算不算一个善意的提醒,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这个队伍里唯一什么都不会干的人一句话,免得你死到临头了还在疑惑为什么自己人突然变成了敌人。”
他的话很有歧义,不知道那个变成敌人的自己人是指谁。我道:“什么话?”
“最危险的地方可能是最安全的地方,最安全的人也有可能变成最危险的人。”
看着杜小二一脸严肃的样子,不知为何我突然想笑。两个一起研究黑水的人在我面前说出了一模一样的话,都让我提防对方,不知道到底是他们多虑了,还是这里另有隐情?
杜小二见我不把他的话当真,冷笑了一声,道:“我的话已经说完了,至于这些话到底有什么样的效果,还得看你怎么去体会它。”说完,便快步往前走,很快和我拉开了距离。
我变成了殿后的人,而往往在最后的都是最安全的那个,因为他能够一揽全局,在背后下黑手往往非常有效;在最后的也有可能成为最危险的那个人,因为前方的道路已经被探过,但人的背后没有长眼,不知何时身后就会冒出危险,让人防不胜防。
但现
在的情形来看,在队伍最后似乎才是最安全的,我不用担心身后会不会有敌人,因为尉无过凭感觉就能立刻察觉,反而给了我思考的机会。
队伍里有内鬼的事情我已经不是第一次见,甚至不是一次两次了,在这段时间的人心磨砺中我也成长起来,渐渐有了独立思考的能力,做事不再冲动易怒,反而多了几分圆滑,不知道这算好事还是坏事。至于队伍里有两个人都是内鬼嫌疑人,我唯一能采取的方法就是两人都不信,却也都信。
不信是说不相信他们相互指控的话,全信指的是对每个人都抱有怀疑,绝不轻易放松警惕,在这种情况下,我能相信的人只有我自己。说实话,有时候我真的想像狼一样仰天长啸一声,发泄这段时间陷入谜团的压抑心情。然而麻烦事接踵而来,丝毫不给我喘息的机会,坐下来喝口水都有可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下,让人不得不时刻紧张着。
六百米很快就到了,我虽然没有一点预料自己会看到什么,却也绝对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景象。山还是原来的山,树还是原来的树,周围方圆一百米能见的地方没有一丝异样,甚至连黑水都没有了,和普通的小山坡没什么区别。
“东北六百米……有什么线索吗?”我的话音刚落,秦文泽忽然发出一声惊叫,我们三人的目光齐刷刷射向他。秦文泽老脸一红,指着前方说:“那边有个树着火了。”
我一开始没找到关键点,下意识的朝前方看去,果然有一棵槐树正泛着火星,好在火势不大。不过这荒山野岭的地方,除了我们四个不可能放火的人之外,难道还有人在这里?
其他人似乎并不在乎这一点,杜小二讥讽的看了秦文泽一眼,道:“树着火了,你脸红什么?”
我这才意识到重点所在,秦文泽支支吾吾半天,才说清楚了事情原委。原来在我思考的时候,秦文泽也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奇异之处,又不好意思开口询问,只好往四周看去,希望能找到些线索。这么一看不要紧,正前方的槐树上竟然坐着一个没穿衣服的女人,正笑吟吟的看着他,举手投足之间不失媚态,秦文泽一时被勾了魂去,双腿条件反射地朝女人迈步,就在他的一脚刚要落地时忽然回过神来,吓得大叫了一声,那棵树就在这一瞬间着起火来。但回想到那个没穿衣服的女人,秦文泽脸又刷的一下通红,刚好被我们捕捉了这一幕。
我见他们一点都不觉得树着火很奇怪,便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杜小二鄙夷的看着我,道:“他们说你见识少,我开始还不信,现在倒是全信了。你记得刚来的时候,那个方向有槐树吗?”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这周围大多是杉树,似乎还真的没有低矮的槐树,那眼前这棵还在燃烧的树是哪儿来的?
可能是见我已经想起来了,杜小二继续道:“秦文泽看见的美女其实是山精。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其实每座已经开发的山都有被人供奉的山神,山神是山的灵魂,一直在默默保护山和山上的村民。有的地方人们不相信山神的传说,供奉山神的人渐渐变少,山神这个东西便逐渐消失,没有山神的野山被山精霸占,人们在心理上会产生对有山精的山的畏惧,直到全部搬出山,这便成了山精的天下。”
“那我们是遇上山精了?”我道。
杜小二点点头,继续说道:“可惜这个山精脑子不太灵光,偏偏惹上了我们,被尉无过一把火烧了,不知道会不会回魂复仇……”
“来者不拒。”尉无过冷冷的抛下一句话。
气氛骤然又尴尬起来,我弄明白了树着火的原因,也不打算在这个问题多纠缠,只能在心里暗暗为山精哀悼,谁让他这么不小心,碰上了尉无过这个专门处理妖魔鬼怪的人呢?
“至于你说的线索,这里还真有。”杜小二说。
我连忙追问什么,他却故意吊我胃口似的,神秘的一笑,一指槐树,什么也不说。我恍然大悟,道:“你是说,山精害死了炼尸人?这也说不过去啊,山精明明是妖精,怎么会用术法杀人呢?”
杜小二对我的话没什么反应,反倒是秦文泽一拍额头,说:“我怎么就认识了你这么个白痴。”
不知道为什么,如果是杜小二或者尉无过说我没用,我一点怒气都没有,而连秦文泽都这么瞧不起我,这让我很是不满,嘟囔道:“你以为我想认识你吗?自从认识你之后,我就没遇见过好事。”
我的声音很小,杜小二和秦文泽好像都没有听见,只有尉无过嘴角轻轻一动,似乎是在笑。秦文泽感叹归感叹,还是给我解释道:“山精只有在没有食物的时候才会打上山的人的主意,这个小山精主动勾引我,八成是想让我中计,成为他的腹中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