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往前开了一会,乡间小路也到了尽头。杜小生把车开到黄土地里,坑坑洼洼,左右摆动。我们颠簸了一路,胃都快飞到嗓子眼去了。
杜小生看我脸色不好,不停地问我有没有事,要不要停车休息一会儿。我有心想尽快结束这次看墓旅行,就摆摆手说没事,赶路要紧。
周林立估计也被颠簸的不轻,难得安静下来,紧闭着嘴巴不说话。我友好地关心他几句,他没回应。我转过头去看窗外的景色,缓解一下颠簸的痛苦。
这里不是了无人烟,地上有时会出现一个矿泉水瓶,以及烧烤留下的黑炭渣和油渍。后来这些人为留下的痕迹越来越少。随着杜小生一句如同天籁般的“到了”,车缓缓停下来,周林立可能是忍了一路,这会终于受不了了,拉开车门就吐,吓得方宇泽连忙闪到一边,以免被呕吐物溅到。
我的忍耐力比较强,至少没有吐出来,杜小生就更不用说了,他脸上笑嘻嘻的,仿佛一点事也没有。以前看墓他也跟着去过,可能经历过比这更恶劣的环境。
我从车里拿了瓶矿泉水给周林立,他接过去,连谢谢都来不及说就往嘴里灌了又吐,频率快得让我有些担心他会不会呛着。等周林立这边把自己捯饬好,杜小生已经一只手提着大包小包的装备,另一只手拽着方宇泽的胳膊准备出发了。
由于地形太过恶劣,这里有很多凸起的岩石,很容易划破车底盘,我们只好把车停在这里,剩下的路程靠步行进入。
一听到要走路,周林立的大胖脸都绿了,他愣愣地望着几十公里外那座小山,这种大家族出来的人差不多是到哪都坐车开车,很少有步行的时候,更何况现在还要连续走几十公里,不像我们这些穷人,想车的买不起车,买得起车的买不起油费,到最后是能省则省,很少开车出门。
可能是真的承受不了,周林立可怜兮兮的问道:“咱们真的不能开车去吗?”
杜小生无奈地给他上了一节关于在这种硬石块横行的地段开车的危害的课,周林立终于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同意跟我们一起步行。
天很蓝,郊区本就污染少,再加上有那么多绿色植物,想没有新鲜空气都难。偶尔传来几声鸟叫,很是惬意。我深吸了一口气,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从这里只能望见西边的小山,也就是我们的目的地,上了山就到河北省了。其他方向都是一片野地,除了杂草外什么都看不见,连棵树都没有。遇见野生动物的可能性很小,因此不用过于担心危险。
我们一路前行,为了照顾周林立这个富家大少爷,杜小生和方宇泽把两大包装备都分担了。包不是很重,里面都是些测量工具和帐篷、燃料等必备用品,因此背起来很轻松,算是给周林立解决一下身体负担。
我自己也背了个包,里面都是些个人用品和小装备,这些东西装在自己包里
比较方便。更何况我现在的情况很特殊,第一次来到荒郊野岭不说,还要防着身边的人。想到叶老头给我算命的结果,我心里就一阵难受。
刚开始我们还能边聊天边走,后来时间长了,气氛变得有些沉默。天色渐渐暗下来,头顶上飘着几朵夕阳的云,被染成了鲜红色,让我想起小学学过的一篇叫火烧云的课文。天空也是红色的,仿佛是在我的眼前放了一块红色玻璃。
这种美景在市里看不到,周林立跑到队伍前面,面透油光,兴奋地不停拿着手机拍照,时不时地还在嘴里还夸赞着,又让方宇泽给他拍了几张个人照。我偷偷瞄了一眼他的手机,这个周胖子的摄影技术还不错,像素不高的手机却能照出和专业照相设备有的一拼的照片。
这里没什么野兽,草地里的虫子倒是不少,可能是前几天刚下过雨,地上都是湿乎乎的,走几步还能听见“啪叽”一声,不用看也知道是踩着什么硬壳的虫子了。我有些好奇,蹲在地上扒拉了一下,发现全是一些蜗牛和白花花的软虫,没有带毒的虫子。我们都是大男人,不会害怕这些虫子。除了方宇泽这个戴眼镜的文化人会觉得有点恶心外。
眼看就要到山脚下了,夕阳也落到山的另一面。待到最后一丝阳光殆尽,周林立收起手机,回头朝我们挥手,示意我们赶紧过去。看到兴致勃勃的周林立,我暗自松了口气,本以为他会累的不行,没想到一转移注意力,反倒是轻松了不少。
我突然发现现在的情形有点像是我和杜小生在带两个小孩郊游。
周林立只给我们留下一个身影,在昏沉沉的黑暗中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我走近了些,渐渐能看到他笑嘻嘻的脸。我猛然发现他脖子旁边还趴着个什么东西,绿油油的,距离太远看不清楚。等我们走近了一看,赫然是一条小蛇!我顿时毛了,也不管周林立能不能看见,使劲用手指着自己的肩膀给他打手势。
周林立对手势没有了解,自然不明白我的意思,嬉皮笑脸地朝我们喊道:“你们赶紧过来!陈总你老指你肩膀干什么?想不开了要一根指头戳死自己?”
这一声喊把我吓了一跳,生怕把那条蛇惹怒了。我小心地盯着那条蛇,它倒是挺乖的,一动不动。
我刚才还在奇怪,周林立穿的不是很厚,怎么身上趴了条蛇都不知道?现在才发现它其实不是在周林立的肩膀上,而是卷着周林立身后的树枝,从我们这个角度看很容易认为它是趴在周林立的肩膀上。
我顿时骇然,这是一条竹节青,在我小的时候在武陵山里经常遇见。竹叶青是我们捕猎人的天敌,见了就得绕道走。原因无他,竹节青蛇一身鲜绿,却是一条毒蛇,我们出来也没想到会遇见蛇,因此没带排毒血清和草药,这要是被要上一口,估计就没救了。
方宇泽也看见了那条蛇,吓得脸都白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的神
情倒是把周林立吓了一跳,喊道:“小屈原,我长得有那么吓人吗?把你吓成这样?”
小屈原是周林立给方宇泽起的外号,“方宇泽”正好和屈原的《离骚》里一句“芳与泽其杂糅兮”前三个字同音,因此被笑称小屈原。
走在最后的杜小生显然也发现了那条蛇,他给周林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另一只手在身上摸来摸去,摸出了一把锃亮的军刀。
我认识这把刀。这是我几年前在地摊上花十块钱买的,男人都喜欢收集军刀、打火机这些东西,只不过后来我深喑世事,才发现这刀其实只是个劣质品,就扔到地下室里,不知怎么被杜小生给找出来了。
杜小生握了握刀柄,好像在找手感。另一边的周林立也是个聪明人,看我们的表情都不正常,也僵硬地站着不敢说话。我呆呆地看着那条蛇,只感觉耳边风一紧,一把刀贴着我的耳朵飞了出去,吓得我立即往旁边闪去。
我转过头,杜小生正满脸歉意地看着我,刀是他扔出去的。看到他这么无辜,我有脾气也不好发作,只是对他有些不满,技艺不精就不要逞能,万一伤着人怎么办?我就差点成为他手下的牺牲者,可杜小生给我的感觉不像是个不靠谱的人啊。
我的反应还是很快的,从感觉到风声到转头看杜小生没用几秒,就听见周林立“啊”的一声大叫,我的脑袋又转了回去,心里担心杜小生的刀子会伤到周林立,一旦他在这出了什么事,我对他家属不好交代。
看到眼前的景象,我才知道我是多虑了,对杜小生不禁又赞赏了几分。周林立似乎是吓傻了,旁边的树枝上卷着一条显然已经死了的蛇,蛇嘴半张,一把军刀硬生生从嘴里插进去,又从后面穿出来,深深的扎在树枝上。粘稠的蛇血没有溅出来,而是牢牢地黏在树枝上。
我一直把白白净净的杜小生当成一个文文弱弱的人,没想到他还会玩刀,如果他刚才的出手不是蒙的,那他的技术似乎还挺高。至于那刀贴着我耳朵过去……八成是他故意消遣我这个当老板的。他不知道我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这小子回去之后有罪受了。
等我们跑过去,我才看见原来不是没有血,周林立的脖子上都是溅出来的蛇血,看的我一阵恶心。他可能是真的被吓着了,半天都没动一下。我有些怀疑他会不会被吓出精神病。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周林立突然跪下来,抱着我的腿,带着哭腔说道:“陈……陈总,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咱们有话好好说,别动刀子行吗?我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你们了,我有罪赔罪,你们要钱我就给钱,你们饶了我好吗?我再也不说那么多废话了……”
我明显感觉自己的脸黑了三分,这个胖子把我们当成骗他来荒山野岭绑架的了……我连忙给杜小生使眼色,让他解释几句,没想到这小子假装没看到我的眼色,若有所思地看着那条蛇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