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孝十八年正月,牧族联军溯黄河西进,兵分三路,一围清水营堡,二打援兵,三入盐池,大肆抢掠。不几日间,清水营堡破,长城防线崩溃。消息传出,天下震惊。
大年初八,日出东方,冰消雪融。容辉吃过午饭,回湖西盝顶书房调息,忽从音晷里听到战报。精神一振,掌身而起,走到书桌前拿起笔架上一柄金锤,在桌上一架玉编钟上轻轻一敲,沉声吩咐:“传令全境固防,你们商议各方略出来,防止倭寇趁乱破坏偷袭。”金玉相击,轻鸣声响,话音传出。
他封完灵脉后,又效法其它福地,会同四家定下规矩:各家护院,不能擅离封地。又从各大家族中选出十三位长老,组建了“仪卫司”,统领各处护院。于是灵山福地中虽只一卫正规军,却有十卫护军,一共五、六万兵。
西北战事又起,他却要去“讲武堂”受训,生怕又要上战场,一颗心直往下沉:“只有打过仗的人,才永远也不想打仗……”忽听金玉相击,“叮——”,一声轻响,传来一句轻询:“师兄,我能进来吗?”
容辉压下心神,回头见凌霄用赤金首饰梳了“飞天紒”,穿了套紫罗襦裙。金缕掐丝,锦绣辉煌,正俏生生地站在门下。点头答应,伸手请进。
阳春融雪,冷风彻骨。凌霄俏脸微红,摸出玉佩,往门上一摁,顺势走入,低头问好,抬头询问:“师兄听见了吗?这个时候,你去那个‘擎天讲武堂’,会不会被派到西北去?”结界如澜,荡漾片刻,又化作止水,缓缓流淌。
书房从南到北,用博古架隔作三间。书桌在南,静室在北,中间窗前摆着茶桌圈椅。容辉穿了件棉绒直裰,请凌霄到窗前坐下,仰头看向塘中残雪,试探着说:“能进‘讲武堂’的,不是勋贵子弟,就是王孙后裔。上战场……要是死一两个,谁担当得起?”
他端起桌上紫砂壶,翻过茶杯,倒下两杯热茶,推给凌霄一杯,自己端起一杯亲抿,边品边说:“我们问过其它仙派,他们也听说过这档子事,决定随便派个入室弟子去应付一下,劝我也别较真。而我是灵君点了名的,非去不可。”
“是为给黄家面子?”凌霄捧起茶轻啜一口,继续劝慰:“既然弊大于利,‘春申灵君’的话又不是帝君的圣旨。何况此一时,彼一时,就算是圣旨,我们也不怕,干嘛要让那老倌牵着鼻子走?”却知这一计多半旨在让自己和容辉分开,让黄家小姐进门后打开局面。
“我虽已‘踏天’,可只有‘少阳期’的功力,他们断然看不出来。就算陪着他们去西北镀金,我也能全身而退,没准还能捞点功劳……”容辉早有打算,看着湖中残雪,边想边说:“我现在只要不动法力,已能以三餐灵米维持生机。小命保住了,怎么也该出去走走,找个突破瓶颈,循序渐进的办法。我们进入修真界的时间太短,多认识些人,知道些事,总有好处,权当是去游历。再说人家‘灵君’也是在做好事,我更犯不着得罪他。万一不对,大不了应个卯就回来。我又不拿朝廷一分银,吃它一两米,谁还能拦着我不成?”
凌霄见他去意已决,暗暗叹息。仰起头看着容辉,郑重嘱咐:“那师兄一切小心,这个权且收好。”翻手取出一只水晶葫芦。其中珠圆玉润,赫然是三十六颗龙眼大的灵丹。
容辉神有所感,稍着一眼,失声出口:“培元丹?”抬手接住,确认无疑,正色询问:“这得三万两吧,哪里来的?”
“初五晚上,黑市开门,我、容雪、潇娟和潇月带了你给的晶椁玉棺,去拍卖会上换的。”凌霄不懂神色,实话实说:“那是真正的内场,能进去的修士,无一不是‘太极’大成。他们交换的东西,千奇百怪,就是以这种‘培元丹’作价。”
容辉有些意外,又觉得合乎情理,转身坐下,轻摇葫芦,看着凌霄问:“就那两样东西,能值三万两黄金?”
“何止三万两黄金,倒是我们找委托的时候,把‘顶价’报低了。”凌霄摇头苦笑,仔细解释:“你知道人家怎么介绍吗?人家说用这玉棺晶椁存放‘真身’,能减缓生机流逝。话一出口,就被人一口价拿走了。”
“哎呀!”容辉追悔莫及,拍着大腿抱怨:“早知道,我就自己睡进去得了!”
“是啊!”凌霄冷冷一笑,顺着话说:“把‘盛心阁’改成阴阳宅,以后我睡上面,你就睡下面……”
容辉觉得这不是个好话题,摇了摇药葫芦,游目四顾,随口嘟囔:“谢啦……”连忙岔开旧话:“西北打仗,估计衙门得提前开门了,过不了两天,‘兵部职方司’的公函就得下来,没准户部催捐钱粮的公函,也得下来。到时候,你就看着给。咱们既不冒头,也不垫后。”
凌霄暗暗记住,低下头应了声是,又问容辉:“师兄要不要带个人在身边服侍……蓝绸心细手巧,能帮师兄打点衣食住行……”声音越说越小,头越垂越低,很不自在。
“傻瓜……”容辉不由好笑,斩起身捧了凌霄的脸,看着她一双晶莹璀璨的凤眼,欣然笑问:“你的醋,吃得还不够吗?”
“吃醋,吃什么醋?”凌霄微赧,侧过头伸手推开,站起身说:“我犯得着和一个丫鬟吃醋吗?”羞得不行,转身就走,却被人拦腰抱住。心里一突,蹙眉失声:“师兄……”
“你这个傻瓜……”容辉从背后箍住她的双肩,趴在她肩头低声嘱咐:“记者,你是我的女人……我不朽,你不朽。”
“什么谁是谁的……乱七八糟……”凌霄头脑发热,只觉身不由己,晃身迈步,三两下竟被挟到了书桌前。
容辉松开手来,指向桌上一架玉质编钟,逐一指点,仔细解释:“这上面一排小钟,是传话用的。你看,这个接陈家,这个接赵家,这个接宋家,这个接灵山卫衙门,这个接仪卫司,这个接回事处……下面这七十二个中号的,能控制山下七十二道护山结界……下面这一排大号的,能控制护山大阵,这个是‘禁飞阵’,这个是‘幻阵’……”说完后把金锤递到凌霄手中,郑重嘱咐:“我的家当,都在这了。你这个管家婆,就看着办吧……”
“管家婆?”凌霄微赧,恍惚间握住金锤,连忙点头。见容辉出去,更不迟疑,坐下来仔细观察钟上禁法。
容辉说完出屋,走到塘边,抬手轻招。大太阳下,长枪破水而出,直入掌心。凝神端瞧,发现长枪灵性虽足,可聚而不凝,仍似散兵游勇。凝神端瞧,仔细思量:“以前是我修为不够,拿着这么好的法宝,却不能收为己用。现在……”神念到处,枪杆激颤,“嘀嘀”轻鸣,呼吸间浮起一道虚影,和长枪一般无二。
容辉看着法宝精华,果然是意乱神迷,毫无风骨。打定主意,轻振虎腰,只听龙吟凤鸣,两道火灵凭空浮现。龙似小蛇,凤如小鸟,皆凝聚若实,栩栩如生。
二灵看见长枪精华,一齐长鸣,直扑上去,势要吞噬,却被容辉制止。受到压制,很是不甘,只好围着长枪精华盘旋。真力所及,枪影涨缩,缓缓凝聚。
容辉一看可行:“既然你无神无意,我便赋予你精神意志。今后,我如你不屈,你随我‘踏天’……”稍动心神,将枪影吸入背脊。眼见长枪实体缓缓沉入空气,顿知祭炼成功。
他心头一喜,又见火灵跟上,不由暗想:“我功力未臻‘太极’,只能食补生机和元气,还不能在阴阳互化中摄取。也罢,就以你们代替……”于是化龙入血,化凤入气。安置好后,精神一振,当即回入书房,见凌霄还站在书桌前琢磨,也不打扰,直接走进北面静室,盘膝坐下,以神火炼化。
凌霄手握金锤,发现编钟上各具意境,竟似是灵山传承。更不迟疑,凝神速记,以便日后感悟时有方可循。一刻钟内,仔细忆过几遍,方才了然于心。再看金锤,只觉沉甸甸地。一时间心潮起伏,慎重挂上腰带,走出书房,若得若失。
正月十五,兵部旨到。命容辉携带一人,二十日内赶到徐州卫指挥使司衙门报道,赴鬼谷受训。特地注明,除已认主的灵兽,已炼化的法宝,余者皆不必带。
满月落幕,天色未明,正当破晓时分。凌霄穿了身中衣,拿着盖半印的牛皮纸,由红袖提着灯笼带路,去盝顶书房喊容辉出关。叩门进屋,见容辉正坐在窗前椅上喝茶,低头问了声好,连忙递出公函,亲手指给他看:“到了,看,”
水晶灯前,容辉接过纸张,稍着一眼,看见仙字第七十二号半印,确定无疑,站起身说:“那事不宜迟,我先洗个澡,你去准备衣裳和干粮。”说着卷起信函,翻手取出一只竹筒塞入,慎重收起。
凌霄点头应是,转身就走,却被拦腰抱住。心头微怔,失声低呼:“师兄……”只听他在耳边吹气:“你来给我洗……”怦然心动,脸色乍红,狠狠跺了那个家伙一脚,低头逃开。临出门时,嘀嘀应了声好,直回后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