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偌连忙上去扶起他,他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唉,这下是真的撑不住了。丫头还好吗?”
“方才器魂救了他们,巧儿惊吓过度暂时晕过去了。器魂便直接将他们送出去了。我们也快些出去吧!”北偌正要扶公冶羊过去,他摆摆手说:“等会儿再出去吧,他们俩老子是绝对不会再去见了。”
她皱眉:“顾宁没有怪你,他会看不出来你当时是逼不得已的吗?你猜准了如果你将顾宁推下去,巧儿肯定会跟着下去,那时你就能无顾忌动手而不必分心照顾他们两个,毕竟你的身体状况不允许你折腾太久。”
公冶羊只是自嘲一笑。
北偌又说:“公冶羊,你知道我们已经察觉并且赶过来了,否则也不会冒险将顾宁推下去。所以为什么还要自己动手?明明再拖延时间就好了啊!以你的身体状况和修为,引动魂体根本是自取灭亡。流光真人肉身被毁,所以以魂体现身是不得已而为之,你又是为了什么?难道你真的这么想死吗?”
公冶羊用衣袖擦擦嘴,苦笑一声:“八榕皇,你试过在这个世上没有任何羁绊的感觉吗?有些人觉得无牵无挂是洒脱和自由,但是那样的孑然一身也意味着孤独。我公冶羊自九岁起失去了亲人,背井离乡漂泊几年,好不容易入了师门,最后落个忘恩负义的罪名。自那之后,不论如何的开始,我总是无缘无故面临众叛亲离的结局。几十年了,再没有我在乎的人,更没有在乎我的人。
“掌握可以保护自己的力量,但我觉得,自己就好像是被搁置在悬崖上,摇摇晃晃的,随时可能落个粉身碎骨的下场。没有依靠,也没有人能来拉我一把。所以我一直没有安全感,很害怕也很孤独。
“直到我遇到丫头。为了抚养她,我退隐乡间再不问世事。我一个大男人,一把屎一把尿把她从一个狐狸崽子拉扯这么大,有时候虽然很辛苦很烦人,但是我心里其实是很高兴的。那种落实的有根的感觉,一个人的时候感慨啊感慨,我都能没出息地哭出来。这种快乐是丫头给我的,她在我眼里,绝不只是一个养女这么简单,是她给了我一个家。我公冶羊其实只是想要这么一个平凡的生活。
“所以我不想她离开,那样我又要一个人了,我无法想象再孤身一人的感觉,太可怕了。”公冶羊闭上眼睛,似乎想起了什么叫人恐惧的事。
北偌语气黯然地说:“你们三人也可一起生活啊,我想顾宁与巧儿也不会忍心放下你一人的。”
他好似听见什么极其可笑的事,忍不住仰头大笑一声,眼角有泪水流出来:“八榕皇,老子很小气,那种事情绝对没可能。而且当我将顾宁推下去的时候,丫头最后看我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我一直以为我在她心里是义父,但九尺魔羊的恶名还是在她心里烙下印了吧。‘你果然还是那个无恶不作冷血无情的魔羊’,她当时的心里一定是这么想的!”
“不是的!”北偌试图反驳,但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他,因为她也不晓得,在白巧儿心里是将公冶羊放在了什么样的位置。
“不论她到底怎么想的,至少我已经知道,我与顾宁那个混小子相比,根本微不足道。当时心真的很痛!她能毫不犹豫为了他跳下去,但是却不会选择相信我一回。说到底,我果然自始至终是一个人。从前我一个人的时候只为了活而活,如今再次落得如此结局,我已经没有想再继续走下去的念头了。
“所以说啊八榕皇,就算我没有身染重伤,我也是生无可恋了。你刚刚问我是不是想死,没错,老子就是想死了。但是就这样死了还是有些不甘心,所以,拿老子的晶核吧,就当是我不愿没有任何痕迹地死去。”他深黑深黑的眼睛直勾勾凝望着北偌,透出将死之人特有的恳求。
北偌扭头不语,心里很是抵触这种做法。
化身东恒的乌瞳石为她而死,如今她又要挖取朋友的晶核做弩魂,她不知道自己以后还能不能将乌瞳灭天弩端稳。
一角红色衣袍出现在身旁,炎迟道:“主人,将他的灵魂当作弩魂,他也算是以另一种方式活着。若以后您依旧无法释怀,待有了条件还是有机会复活他的。若不然,他便只能进入轮回,那算是真的的死了。”
公冶羊苦笑:“老兄,老子这是不想活了好不好,又不是想重生!而且一旦成为弩魂,哪还能再分离出来?”
“我不将你炼化,只存在神弩之中便好了啊。”北偌微微一笑。
他默了默,最终扭头嘟囔说:“真是多此一举。”嘴角却偷偷扬起。
突然,他转身咳嗽起来,用手捂住嘴,血却自指缝里流出来。
“好了,差不多了,开始吧。”他看着满手的血说,“以后这神弩可不可以改个名字,就叫逐鸿飞烟弩。”
“好,都听你的……”
公冶羊点点头,眼睛缓缓张合,蓦地低头,而后再也没有抬起来。
北偌平静地看着公冶羊身体化成一只雪白的山羊,又以金刚淬狱火焚化它的尸身,将骨灰里那颗黑色晶核捡起,精心收好。
器魂走过来道:“这个男子倒也是个可怜人。”
北偌沉默。
“我与你说的关于蓝榕阙绮的事你可了解?”
她点点头:“万年仅有的一颗种子,我一定会好好保护的。”
“蓝榕阙绮生长困难,长得这么大种在我的仙旖玉珩图之中还是死了,因此主人不敢妄将种子播种下。仙图若不行,大概这天下也没有什么地方能让它的种子顺利发芽了。目前你将它好好收着便好。跟着你,或许能有新的转机也说不定。是死是活,便全凭天意吧。”
说完,他白色广袖一挥,一个竖立的黑色漩涡便出现在他们面前。漩涡之中是一片黑色的空间,一条白色小路蜿闪耀着温暖的白光,蜒延伸向黑暗的尽头。
“一旦踏上此路,便记住不要停顿,一直朝前走。”他叮嘱说。
北偌站在漩涡前,默了默,突然回头问:“那个成功养活了蓝榕阙绮的人,是谁?”
器魂不知为何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好像她问的问题需要谨慎回答。
“是无上帝。”他最后说。
“这么说,无上帝死后,蓝榕阙绮便由零帝转交给宿斟栽培了?”
“没错。主人一直想要养活它,但主人与我费尽心思,断断续续的也只延长了它一万多年的寿命,很久很久以前神树便开始走向死亡了。或者说,是无上帝死后,它已经注定了殒灭的结局。”
北偌无奈地说:“那这颗种子给我也是徒劳,我连普通的花都没有种过。”
“但它在这儿也是注定一死。而且,我将种子给你,是因为它与你有缘,它不排斥你,你还拥有它的主心树枝。”器魂道。
北偌皱眉:“宿斟,是不是为了将这颗种子交给我才将我们送入这仙图之中的?”
“不是交给你。主人先前并不确定你手中的八榕便是蓝榕阙绮,所以这算是一种测试。”
“那若不是呢?”
“我得到命令,若不是的话……”器魂斟酌片刻,还是实话实说道,“你与你的朋友们便会永远被困在这儿。我不会给你们开启离开的路。”
北偌苦笑:“果真是宿斟的作风。”
她与器魂道别,踏进漩涡之中。
一人走在明亮的路上,黑暗笼罩着她,来时的路已经消失,前方又看不见出口,却也不能停下,随着时间的推移,叫人发疯的压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这个时候,北偌莫名想起公冶羊,他便是一个人,大半生都在这样的路上走着。等他唯一的寄托也离开他,他选择死去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想着想着,刺眼的白光猛地席卷而来,北偌不由得衣手挡住眼睛,待白光褪去,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方昏暗的山洞,正是一开始流光真人囚禁白巧儿的地方。
终于是回来了啊!
北偌感叹着,昨夜看看,突然在不远处发现几道身影,顿时有些惊喜。
“你……”
“可算是出来了!你知道我等了多久吗?真是吓死我了!”黑衣男子走过来,二话不说屈指给了北偌一记爆栗。
北偌摸摸额头,下意识地问:“你回来了?”
皇甫猎无奈地问:“你知道过了多久了吗?”
“一两天?”
给她一个白眼,皇甫猎道:“五年多了!孩子!”
“五年多!你在开玩笑吧!”北偌失声大叫。
一串悦耳笑声传来,宿可掩唇笑道:“仙图之中的时间流转与外界是不同的。不然将灵药之类的种在仙图之中,晚上便能到百年甚至千年的品阶岂不是太过逆天了。不过仙图加快了它们的生长是毋庸置疑的。”她看看身旁的宿斟。
宿斟将手中的仙图收好,二话不说离开了。
宿可早已习惯他的脾性,无奈地摇摇头,而后对皇甫猎道:“主人,我先走了。”而后朝北偌微笑,匆匆追宿斟而去。
北偌疑惑地问皇甫猎:“她为何叫你主人?她是宿斟种的牡丹花化成的花精,算起来,宿斟才是她的主人吧。”
皇甫猎若无其事地回答:“因为她是我的守护灵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