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偌缓缓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方破败的屋顶,覆盖的瓦片残缺不全,微暖的阳光直接投射在她脸颊上,有丝丝惬意的味道。
摸摸身上,是盖着一床打了几个补丁的棉被。
昨夜,是新月之夜吧。
第一次不是满身泥泞地在山里醒来,北偌有些不适应,一开始竟还以为这是尚在梦中。
她坐起,身体也不似往常那般虚弱无力。
宾月立刻跳到她手边,北偌浅笑,温柔地摸摸它。
不远处传来轻轻的对话,北偌走出去,只见一名美丽的白衣少女正低头小心翼翼搅动一锅清粥,一名绿衣的男子似乎受了点伤,躺在一旁与她说话。
昨夜虽未看清,北偌依稀也能辨出那少女,对她轻柔优美的声音尤其印象深刻。
那绿衣的男子长得英俊潇洒,高大帅气很容易给人安全感,与那少女倒挺相配。
彼时浅金的阳光自破庙大敞的门外倾洒进来,将少女的侧脸镀上一层明亮夺目的金色,肌肤一时宛若透明,美得令人神往。
那男子目光不离她的容颜,想必也是很眷恋这样的画面。
两人皆是柔声细语地不知在谈论什么,时不时便会相视而笑。
简单甚至简陋的情节,北偌冰封的心却被莫名暖化。不愿打扰他们,她准备就此离去。不料那男子却看见了她,忙叫道:“姑娘留步!”
姑娘?
北偌一直是男子扮相,许是昨夜那白衣少女带她回来发现了她的身份吧。
她也不大在意这个,闻声回头,本是无意之举,但隐着一层血色的丹凤眼犀利得吓人,那男子与白衣少女皆是愣了愣。
“姑娘,我们煮了些粥,一起吃点如何?”男子笑道。
若是从前的北偌,定不会拒绝,至少也会犹豫片刻,但此刻她却想也不想便道:“不必了。”
无视那男子的尴尬,北偌带着宾月走出破庙。
白衣少女握着木勺就追了上来:“姑娘,你要去哪儿?若是顺路,我们结伴同行如何?”
对方一双纯黑的眸子几乎寻不到一丝杂质,干净得叫北偌吃惊。
不仅如此,她的神色纯真,语气也是真诚无比。
北偌却产生抵触情绪,眼前浮现的是那座村庄被屠的画面。
她是这样一个双手沾满血腥的人,她都不敢与这个少女站得太近,她怕弄脏她的白裙,她怕自己会伤害她。
“不顺路。”
北偌干脆地拒绝,已经做得足够冷淡。
那少女却不甘心地说:“你都不知道我们要去哪里,怎么知道不顺路?”
回头微瞪她,却迎上她毫不吝啬的笑容:“我叫白巧儿,那是顾宁。其实我们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我们一起吧,路上也好有个伴啊!而且,若你还想昨晚那样,我也可以帮你不是?”
那边顾宁也是点点头。
北偌沉默片刻,突然望着顾宁道:“你身上被下了追踪符,追兵也许已在百里之内了。”
顾宁与白巧儿登时一惊,相视一眼后,顾宁首先说:“追踪符?为何我与巧儿都不曾发现?”
“这种追踪符极其隐蔽,很难发现,不过价钱也很昂贵,轻易不会使用。看来追你们的人是下了血本的。”
白巧儿下意识地问:“那你又是如何看出来的?”
呵,问她是如何看出来的?
被金族追杀的那半年,她什么追踪的手段没见过,这种符咒虽是稀有珍贵,但在那时候,金斐是铁了心要她死,自然是不会再吝啬钱财了!
她可是狠狠吃过这种追踪符的亏,几次死里逃生后才看出一点端倪,想办法除去,往后这追踪符才对她没什么作用。
如今她观察顾宁,自然很容易就看出来了。
但北偌才懒得开口解释,扭头看着天边说:“快了。”
白巧儿忙将顾宁扶起,两人站在破旧的神像前,死死望着庙外。
过不久,突然有几道身影从天而降,几名身披铁甲的男子气势汹汹地闯进庙内,看见顾宁与白巧儿,皆是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他们又将目光落在北偌身上,不约而同露出惊艳之色。
北偌当下默默退到一边,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走在最前的一名男子道:“我早便说了,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你们二人也绝对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白巧儿,只要你乖乖跟我们回去,顾宁我们绝对不碰!毕竟他也曾是我们天罗山的弟子!这点情面我们还是会讲的!”
白巧儿挽着顾宁娇嗔道:“我才不嫁罗韦修那个老头子呢!而且我才不信你们说的鬼话,你们这帮混蛋会放过我们才怪!”她越说越气愤,但应是性格使然,神情畏畏缩缩的,说得也很没有底气。
顾宁也揽着白巧儿的腰,对那人说:“罗七,你不必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要动手便一起上吧,我顾宁奉陪到底!但要巧儿答应婚事,是绝对不可能的!”
两人紧紧搂着,将对方作为了最后的依靠。
罗七无奈地摇头:“顾宁,半月前你中了我一掌,受了多重的伤我会不清楚么?你还在这儿逞什么能?我敬你曾是我们天罗的大师兄方才与你客气,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白巧儿闻言,很是自责地望了顾宁一眼。
顾宁冲她笑笑,而后视死如归道:“今日想要巧儿,除非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铿”一声,他右手上多了一柄寒光四射的长剑。
罗七摊手:“那就别怪我无情了。”
他一挥手,身后六人立刻一跃而上,散发出的充沛的灵力皆是不在御气境之下!
顾宁立刻将白巧儿护到身后,凝眉挥剑。
然而,他的剑尚举在头顶还未来得及砍下,突然有两道冰蓝色的光芒嗖一声射来,面前六人有三人瞬间被爆了头,连惨叫都没有便直接倒在地上,双目难以置信地瞪着,脑侧的血窟窿不断往外冒着血。
全场瞬间死寂!
六人不约而同地望向一个方向,而那幸存的三人更是心有余悸,脸上是深深的后怕!
只是位置原因吧,若方才一念之差,稍稍一偏移,现在躺在地上的可能就是他们了!
那边,北偌正倚在柱子上,双手环胸,姿态轻松。而在她身旁正稳稳悬浮着一架黑底白纹的弓弩,矢道上架着一根冰蓝色的箭矢,银色箭头瞄准前方。
罗七当即骂道:“你是何人?为何插手此事!”
北偌只是冷冷地说:“十息之内离开,否则那就是你们的下场。”她示意一下地上的三人。
他们被北偌的气势吓到,接着又打量了那弓弩几眼,皆是咽了一口唾沫。
方才那蓝色箭矢威力霸道得甚至能一支同时打穿两个人的脑袋,而且速度快得叫人咋舌!
他们的实力与死去的三人差不多,面对这架弓弩,根本没有信心能躲过!只有一死!
到底是什么武器,威力也强得太过分了吧!
“罗师兄!”一人终于颤巍巍地出声。
那罗七一脸不甘,艰难地抉择着。
北偌淡漠的声音再次响起:“五息。”
一咬牙,罗七几乎是挤出这个字眼:“走!”
那三人二话不说,忙架起死去的兄弟,随罗七逃也似地离开了破庙。
待那几人的气息完全消失在可感知范围内,顾宁似断了线的木偶般,瞬间瘫软在地,面色惨白如纸,方才为了保护白巧儿,他可谓是豁出性命了。
白巧儿忙将他扶到一旁躺好,刚躺下,他又侧身吐了一大口血,白巧儿手忙脚乱地拿帕子给他擦嘴,慌乱中很是无助地抬头看北偌。
北偌走过来,点了顾宁胸前几处大穴,又自锦囊中取出一个玉瓶,玉白手指一勾,瓶中缓缓飞出一小滴扶桑之泪,所过之处皆留下了浓郁的芬芳。
“吃了。”北偌冷淡地命令,也懒得解释这是什么东西。
顾宁与白巧儿虽心存疑虑,但见北偌喜怒无常,当下皆是不敢多言。
不过他们都还是选择相信北偌,顾宁犹豫片刻便张开了嘴,莹绿液体飞进他嘴中自行化开。
顾宁登时感到一股极为纯净温和的力量渗入全身,困扰多日的内伤在以极快的速度愈合,修为甚至还有精进的趋势。
惊讶之余,他连忙盘腿坐起,以最快速度进入修炼状态。
似是感受到顾宁状态转好,白巧儿也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当下对北偌道:“真是多谢了,不仅帮我们赶走罗七那些人,还用这么珍贵的灵液给顾宁疗伤。”
这些话北偌早已不擅长回应,闻言也只是沉默着。
白巧儿摸索到她一些脾性,也不在意,笑盈盈地问道:“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北偌却道:“追踪符大概三日后失效,那些人近日也不敢再来,你们暂时算是安全了。多保重。”
“等等,你与我们一起走不行么?万一你同昨晚那般,我也好为你……”
北偌回头看她,眼神不带一丝温度:“白姑娘,昨晚你看见我在山路上干了什么吧?”
白巧儿一愣:“原来你一早便发现我了……”
昨夜,她下山给顾宁买灵药疗伤,回来无意撞见山贼抢人一幕。她的修为不够,想救人却是无能为力,就在这时,北偌出现,随手便将那帮山贼打得落花流水。
北偌残忍一笑:“我不知道你为何一路跟我到林子里去,但我不杀你只是我没那个兴致,我方才救你们也只是因为我高兴。我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再纠缠小心我掐断你的脖子!”
昨夜山路上,白巧儿确实被北偌吓得不轻,尤其当北偌一掌洞穿那山贼头目胸膛时,白巧儿差点当场呕吐出来,那种杀人手段的真是残忍得叫人发寒!
但同时,看着北偌孤傲血色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黑夜里,她莫名想要跟上去。即使她知道自己随时可能被北偌杀死。
直到子夜,北偌在树林里独自嚎叫,她在一旁偷偷看着,偷偷为着北偌哭泣。
白巧儿被北偌这番话吓得花容失色,北偌自以为达到效果,却听她皱眉道:“你想掐就掐好了,反正今日我是不会让你走的!”她突然扑上来,死死抱住北偌的腰。
“你……”北偌举起的手终究是没有落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