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起来,私下里见面,季老爷不必如此多礼,显得生分。”张佑笑着将季蓉从地上搀扶了起来,又道:“听说这家客栈是你家的生意?等算账时,可得给我们算的便宜一些。”
“小张大人这话说的,您能莅临太仓,乃是咱们太仓全州的荣幸,老朽欢迎还来不及,怎么能要您的钱呢?”说着一顿,道:“本来是想让您们去府上的,不过二*奶奶说您们人多,怕多有不便,如今看来,倒还是这里自在些。咱们自己家的生意,有什么需要的大人就跟底下人说,老朽早已吩咐下去,谁敢怠慢了贵客,家法板子少不了他们的。”
两人面带微笑你来我往,说的是又亲切又客气,不知道的人不定还以为老友重逢叙旧呢。
寒暄着进了正厅,无需吩咐,思涵已经端了茶壶重新下去泡好了新茶,茶盏递上去,季蓉只轻啜了一口便放在了旁边的几上——华夏人讲究,这样的场合,再次端杯,不是告辞就是送客,所谓的端茶送客,便是如此了。
“瞧大人这身子怕是已无大碍了吧?老朽上次来,听说您还在昏迷当中呢……说起来吓死人,五羊宫那些道士们平日里瞧着倒也良善,谁成想竟是一帮子匪类呢?也幸好大人吉人天相,又有濒湖公出手相助,不然万一有个好歹……呸呸呸,瞧老朽这张嘴,越老越不会说话了。”
张佑霁颜一笑:“无妨无妨,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季老爷不知道吧,其实我是属猫的,有九条命呢,不过就是一帮见不得光的匪类而已,还要不了我的命呢。”
“那是那是,您是天子近臣,星宿下凡,四下里都有五方揭谛四值功曹暗中守护着呢。”
张佑听的失笑:“让你这么一说,我不成了那西天取经的唐三藏了嘛……得了,咱不说这些了,我见这客栈内人来人往的,生意还挺不错,季老爷生财有道啊。”
季蓉谦虚的说道:“小本生意,不过是混口饭吃罢。全赖天子圣明,宇内平定,百姓安居乐业,前些年闹倭寇的时候,可没这么好的生意。”
“是啊是啊,季老爷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别看当今陛下年轻,要说圣明,那可是真圣明……”
张佑东拉西扯,说了半天也没说到什么正题,显得十分有耐心,季蓉却渐渐夹不住了,终于找到一个话锋儿,面带愧疚的说道:“说起这年少有为来了,圣明天子自是不用说了,有目共睹,大人您绝对也算的上一份儿,只可惜寒府子弟不争气,尤其是劣孙,年纪和大人您相仿,却顽劣不堪,整天介惹事生风,就没个消停的时候……前番多有得罪,还求大人看在老朽一把年纪,就这么一根独苗儿的份上,饶他一遭吧?”
说着话,他出溜一下跪到了地上,纳头便拜。
“哎呀呀,季老爷你这又是干什么嘛?不是说了不用多礼了嘛?”张佑说的客气,心里却在冷笑,人也不见动作,直等着对方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这才探身将其虚扶了一把,嘴上则道:“年轻人玩心盛,又是小伙子,顽劣些十分正常,曾经我也让家母操碎了心,等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季老爷不用太过放在心上,我也没有放在心上嘛。另外,五羊宫遇袭,若非季少爷机警,回来搬了救命,不定我就折到五羊宫了,他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大人用不着如此抬举那小子,不过微末之功,难掩前番大错,回头老朽非好好收拾他不可。”季蓉打断张佑,义正言辞的说道,提着的心却放了下去,这些天他都睡不踏实,生恐张佑一怒之下拿季本昌泄愤——这可是敢跟徐阁老宁远伯以及当朝首辅司礼监掌印掰手腕的人物,喜怒无常,无法无天,什么事儿都干的出来。
“树不修不成材,人不管不成气,稍作小惩,也无不可。”张佑顺着季蓉说了一句,接着好像刚刚反应过来似的说道:“呃,季老爷不会是以为我会拿季少爷怎么着吧?您还真误会我了,实在是初来太仓,人生地不熟的,正好偶遇,让他当个向导罢,您若是不放心,现在就可以带他回府……”
说的比唱的都好听,老夫若是不亲自登门赔罪,你会如此轻松的放过本昌?
季蓉暗暗腹诽,根本就不相信张佑的话。
“大人说笑了,老朽可没那意思,难得大人看重劣孙,这是那小子的荣幸嘛,老朽适才已经交代给他了,大人在太仓的这段日子,一定要用心侍奉,多跟大人学点东西。还请大人不要吝啬,帮老朽多管教管教。”
“好说好说,互相讨教吧,季老爷言重了。”
话到此处,季蓉的目的基本达成,起身道:“大人忒谦虚了……时间也不短了,大人病体初愈,老朽就不打扰了,”说着自怀中摸出一个十分精致的木盒递给张佑:“一点小玩意儿,不成敬意,还请大人笑纳。”
张佑接过木盒上下抛了两下,一边暗暗猜测里边装的什么,一边笑道:“季老爷太客气了,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啊。”顺手已经将盒子交给了兰琪,却之不恭了。
季蓉还寻思他怎么也得推拒一番呢,哪成想竟是这个结果,略怔一下,暗暗腹诽:都把这小子传的神乎其神,却也是个贪婪的主儿,脸皮还挺厚,看来有些高看他了。又想,如此倒好了,看来本昌是真的没危险了。
他愈加放心,客气了两句,告辞出门,没有再去找季本昌,而是径直回府,进了书房之后,在书架上摸索了片刻,书架赫然从中开了一道口子,露出黑咕隆咚一扇门户。他举步而入,连灯都没掌,轻车熟路的顺着台阶下到一间密室。
密室十分宽敞,墙壁上镶嵌着七八颗龙眼大小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一人背朝门口坐在角落的石凳上,正在伏案写着什么,听见动静并未回头,直接问道:“见到那死瘸子了么?他怎么说?”
声音尖细,似男似女,听在人耳当中,十分的别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