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绝辰这一嗓子,声音不高也不低,刚好足以让灸日和两个侍卫听得清清楚楚。
灸日苦笑着收回手,借着灯光正对上了给他出主意那侍卫惊骇莫名、瞠目结舌的一张脸,这一眼,倒是比先前顺眼了不少。
冷绝辰先松了口,哪怕那声音着实算不上温柔,灸日一咬牙,也便推门走了进去。留下那仍回不来神的侍卫哭丧着脸看着对面同是满脸震惊的伙伴,用口型无声问道,‘怎么是个男的?!’
不用看那二人接下来的对话灸日也清楚,那侍卫是误会了。现下已是后半夜,皇宫中的岗哨侍卫每隔一个时辰一换,看到冷绝辰入殿的那波侍卫被换下后,轮到这两人自然不会知道殿中是何人,更不能进内确认。只不过在灸日回来后看到这一些的作为,便错把殿内的冷绝辰当成了夏晨曦或是其他与灸日关系匪浅的美娇娥,再加上冷绝辰的耳力又是出奇的好使,那侍卫出给灸日的闺房秘法自是被他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
紧闭的门窗严丝合缝,半点月光也透不到寝殿里。灸日只能借着嵌在墙壁上吸了烛光的翡翠散发出的莹莹光点,摸索着向离自己近些的琉璃灯靠近。
点火的火折子就在灯座下的空膛里搁置着,灸日点燃了灯心在安好灯罩,漆黑不见五指的偏殿顿时少了几分让人窒息的压抑。
依次点了十四盏琉璃灯,直到光线侵入偏殿每一寸角落,灸日看了眼余下四盏已没有必要点燃的琉璃灯,拇指一扣便盖上了还冒着火光的火折。火折归到原处,灸日望着琉璃灯不知想起了什么,眼角蓦地勾出了一抹带着回忆的笑意。
看着被自己一道掌风熄了的十八盏琉璃灯被灸日一一点起,冷绝辰的火气似也一丝一毫的慢慢平息了,此刻又瞧见灸日望着琉璃灯浅笑的模样,便和缓了语气,问道,“想什么呢?”
伸手在即便灯心燃上几天几夜也依然冰凉的琉璃罩上扣了扣,“我出生那年,暗夜幽瞑为我铸了第一盏长命灯。到我被囚别院那年,他的房间里已有七盏长命灯。上次注意到时还是十七盏,不知何时竟又多了一盏。”灸日看着手边明显新了许多的琉璃灯,浅笑道。
冷绝辰注意到了灸日话语中直呼暗夜幽瞑名诲,眉头不禁一皱,“我记得你与暗夜幽瞑关系恶劣之时,私下里也会叫他一声父亲,怎么如今关系缓和了,竟是连父亲也不叫了?”
灸日闻言转头看向面带不悦的冷绝辰,神色一怔,这一瞬间,灸日忽地想到了许多,神色渐渐地恢复如初。
他已然想通了。
既然冷绝辰终将知道真相,或早或晚又有何干系……
“我同你一样,都有前世的记忆。只不过我还多了些记忆,其中就包括我出生那一日,暗夜幽瞑将我从母亲的尸体旁抱走的记忆,以及暗夜幽瞑笨拙却细致的亲手照料我的那些画面。”
“怎么可能?!”冷绝辰震惊的低喝一声,神色闪变间,手下连忙布出一道隔音结界罩住了自己和满脸无所谓灸日。半晌才在灸日诧异的目光中用发涩的嗓音问道,“难道你一出生便有了记忆?”
“怎么可能……”灸日苦笑着微微摇头,“只是你转世了一次,而我,却转世重生了七次啊……”
“七次?!”此刻,冷绝辰除了重复灸日的话,再也说不出其他来。
“是啊。七次。准确来说,这里既是我第一世的起点,也是我第七世的开始。第一世,我在十七岁那年死在了别院。而后转世成了一门王将的第三子,也就是宁霜华前世的弟弟。”灸日重说起这段记忆,脑海中也跟着回放起已有些模糊的片段。
冷绝辰想要说些什么,张了张口,却半点声音也发不出,他只知道,曾经问而不得的答案,都要得到了。原来不是灸日有意隐瞒,而是真相,竟是骇人听闻的叫曾经历过一次转世的他也无法轻易接受。
“转世七次,我遇到了很多连我自己都解释不清的事,也把人世间的死法大多体验了一回。遇人不同,身份不同,唯一相同的,就是每一世,我都止步在了十七岁生辰的前夕。”
世世不得安宁,生生不得善终,若是大奸大恶之人有此过往,说是天谴也不为过吧。
灸日努力回想着曾经完整、现已杂乱零散成片段的记忆,苦思无果,灸日只得停止回忆,捂着因使用过度而胀痛的头摊坐在地上大口喘息。
头脑中的画面确实混乱,灸日甚至来不及抓住某些人的脸,记忆就随着一闪而过的画面卷走了那些面孔。
“不要再想了!”冷绝辰飞身将灸日的头按进了自己怀里,两手捏了个法阵,召唤风系元素聚集成团,直到两个掌心到半个手臂凉如冰块才在灸日头顶轻轻的按压,“我不想知道了,你喜欢怎么叫谁就怎么叫,我们不想了……”冷绝辰不明是记忆本身另灸日如此痛苦还是有旁的因素,但是,倘若真是那些记忆另灸日不得安稳,他便不知也罢!那些东西那些人,只是回忆!
丝丝冷气从百会涌入,那些暴动不安分的记忆居然奇迹般地又从来处隐匿了回去。
那些记忆来势之猛,如同虎兕出柙,即使冷绝辰帮他镇压得了一时,也保不了一世,留在身体里,总归是个祸患!灸日半眯起双眼,盯着冷绝辰胸前绣的几朵银色水纹。经方才乱窜的记忆一闹,该说的那些倒是一个字都没说。灸日暗叹一声,眼下确也顾不得冷绝辰会胡乱想些什么了。
感觉灸日的身体不再颤抖,冷绝辰才将输进灸日体内的风系斗气一缕一缕地抽回自己身体里,半点也不敢疏忽。斗气与魔力不同,若是贸然注入相克的斗气那便不是救人,而是杀人!承受之人只有爆体而亡一个下场。既是灸日与风系亲和,冷绝辰也不敢松懈。直至撤回最后一缕,低下头见灸日似睡着一般闭了眼,冷绝辰方才放心的舒了口气。
良久,就在冷绝辰已认为灸日熟睡时,灸日低哑的声音响了起来,“暗夜幽瞑于我,亦父,亦是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