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怎么会有人?闹贼了?
什么贼这么不开眼,敢进我家?
程翔对邹雪晴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噤声,然后小心地贴近门口,往里面探听。
“哥哥,你在干嘛呀?”一个小孩子的声音,突然从程翔身后传来。
程翔心中一惊,因为以他的能力,刚刚居然没能发现身后有一个孩子,这也太不可思议了。这孩子凭空冒出来了吗?
刚想到这里,他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人来,立时回身一看,只见一个胖呼呼的小孩正乐呵呵的看着他,却是他在横断山区见到过的古怪小孩盼盼。
自打邹师兄告诉他叶飞羽就是他父亲,他便立时想到那龚子乔叶飞萱夫妇,正是他的姑父和姑姑,这个古灵精怪的小鬼盼盼,自然就是他表弟了。
盼盼身后,邹雪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双手捂着嘴把两眼睁到最大,直直地盯着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孩子。虽然在此之前程翔已给了她太多震撼,令她已经有点神经大条,见怪不怪了,可是像盼盼这么大的小孩子凭空冒出来,依然触动着她的神经极限,差一点,她就把盼盼的出现当成灵异事件而尖叫了。尽管如此,她也全身汗毛仍是完全乍起,整个人都不由得一阵哆嗦。
“盼盼,你怎么在这里,你爸爸妈妈呢?他们在里面吗?”
“爸爸妈妈捉坏人去了。”
“坏人?什么样的坏人?”
“坏人就是坏人呗。他们好多人,还有的都不是人,有兔子、老鼠还有蛇!”盼盼每说一样动物,就比划一个动物特征。
兔子老鼠蛇,这个阵容程翔太熟悉了。
“他们是不是一共有七人,除了兔子老鼠蛇之外,还有一个伯伯,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和一个小妹妹?”
“是啊是啊,哥哥你也见过那些坏人?”
程翔心里纳闷,天源七怪,怎么可姑姑姑父动起手来?这事可有点乱。
先不管他,进屋再说。程翔掏出钥匙开门,把邹雪晴和盼盼都领进屋来。
“哥哥,我一来这里,就知道这是你家,你看,那上面有你的照片呢?还有那个伯伯,妈妈说那是我舅舅,舅舅是什么意思啊?”
程翔不用看就知道盼盼指的是一张父亲和他的合影。
照片上那人,虽然不是父亲的本体,却是一直将自己抚养大的父亲分身。常言道,生亲不如养亲,因为抚养自己长大的人,是真正和自己一天一天相濡以沫走过来的,有血有肉有灵魂,有着点滴的回忆和经历,即便离去,也依然活在自己心里。
看到他的照片,尽管明白真正的父亲依然好好的活着,他心里仍忍不住为这个比亲生父亲更像一个父亲的分身而心痛。
他没有回答盼盼的话,也没有招呼邹雪晴坐下,只是一个人静静地看着那张照片,回忆着曾经一起走过的日子,体味着一种叫做肝肠寸断的感觉。
“哥哥,你怎么哭了?”盼盼看到程翔眼里的泪水,莫名其妙,“哥哥,是不是盼盼说错话了?惹得你哭啊。今天爸爸就总是说错话,惹得妈妈哭个不停。”
程翔将盼盼抱起来,对他说:“看,这个人就是哥哥的爸爸,也是你的舅舅,舅舅,就是妈妈的哥哥,明白吗?”
“哦,妈妈的哥哥呀,爸爸不也是妈妈的哥哥吗?”
“那不一样,你爸爸与你妈妈是师兄妹,但是你的舅舅,却是你妈妈的亲哥哥。”
盼盼若有所思,他年纪不算太小,却是一直在甘泉山长大,那里只有师父弟子和同门师兄弟兄妹的关系,理不清凡俗间这些亲缘关系的含义。
邹雪晴见盼盼可爱,刚才的那股惧意也就消散了,她从程翔手中接过盼盼:“来姐姐抱抱,姐姐来跟你讲,妈妈的哥哥叫舅舅,爸爸的哥哥叫伯伯……”
盼盼只是好奇地看着她,半晌才突然问道:“哥哥,为什么这个姐姐不是上次看到的那个姐姐。她没有那个姐姐好看呢,不过呢,那个姐姐的样子好凶,盼盼还喜欢这个姐姐。”
“哪个姐姐?”邹雪晴面色一寒,看向程翔,心中突然涌起一股酸酸的感觉。
程翔知道盼盼说的是敏敏。敏敏几乎不会笑,就连她施展魅惑术时,也是让人感觉她在笑。敏敏几乎不说话,只是在程翔面前话才会多一些。那天盼盼出现时,见到敏敏肃然的神色,多少也有些怕她,小孩子说话没有忌讳,不懂得在一个女孩子面前不能说别的女孩子更好看。看到邹雪晴拉长的脸,他也不想做任何解释。有什么可解释呢?敏敏的确生得清丽娇美,便是在苏紫妍那样的班花面前,也不让三分,又何况在这还未满十八岁的小丫头邹雪晴面前。
这时,只听盼盼说了句:“妈妈回来了。”程翔和邹雪晴都下意识地往门口看去,只听得窗口一声异响,回过头来,却见叶飞萱透穿而入,窗子并未开启,而她却已稳稳落在房间内,脚下一柄飞剑划过一道白光,在她身后一闪而没。
叶飞萱身着一袭深咖啡色锦缎面紧身吊带长衣裙,上覆一金线镶边的黑色小坎,初岔依然开得极高,显得她身材修长,腰细臀圆,雪白的长腿在裙岔间若隐若现,那是方便她抽取绑在左腿上的六柄飞刀。
她两眼发红,眉目间透着一丝疲惫,被雨水浸湿的长发披散在脑后,更显出一副慵懒迷离的神色。在她左手间,握着一支形装怪异却造形流畅精巧的短款手枪,而右手上则提着一只看上去半死不活的兔子。
很明显,她没有走楼梯,而是御剑从外面冒雨飞回,用穿墙术透窗而入。一进来,随手把那只兔子往地上一扔,她的目光便聚焦在程翔身上。
“程翔,你在家?”
“啊,是啊,姑姑。”
听到姑姑二字,叶飞萱明显一愣,旋即明白,程翔已经知道他父亲的身份了。
那天在横断山荒野里,他与叶飞萱夫妇意外交手,之后互通名姓,她听到对方名叫程翔,当时就怀疑过,只是程翔这个名字太过普通,天下间重名之人只怕千八百都数得出来,只是从他身上觉查出一丝甘泉山的气息,才认定他就是自己未曾谋面的侄儿。
那天在交谈中,程翔居然提到了叶飞羽这个名字,听闻她是叶飞羽的妹妹叶飞萱时也并不与她相认,猜想他当时一定不知道程昊就是叶飞羽。
不过现在,既然他一声姑姑叫出来,一切也不必再解释。
“你父亲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你也不要太难过。”她注意到程翔同样是两眼通红,显然刚刚也哭过。
程翔点点头,问道:“姑姑怎么会在这里?”
“我跟你姑父一起,本来是在中缅边境与一个贩毒集团周旋,意外收到一封仙帕传书,是我们甘泉山在凡俗世间生活的弟子,看到了你父亲葬身于高温铁水的事故录像,所以我们就赶过来了。真不敢相信,这竟然是真的。”
“贩毒集团?你们怎么还插手这些事啊,那些毒贩,哪能是你们的对手,还不是三下两下就消灭了?”
“哼,那些毒贩,可没有你想像的那么简单。不要以为我们都是有法术的人,对付那些凡人便可以手到擒来,他们中,同样也有高手存在的。先不提这个了,程翔我问你,你父亲是否遇到过什么仇家,他的修为为何降到如此地步?”
她这几天心里一直纠结于兄长的死因,以兄长的法力,便是投身于玉石俱熔的岩浆中,也自有办法脱身,区区铁水,如何能耐何得了他?除非他修为大减,比一个凡人强不了多少了,才会在这样的事故中丧命。
她与丈夫龚子乔四处打听程昊的住舍,找到这里来,突然发现有几个古怪的修真者居然已经在这里了,心道那些人会不会就是兄长的仇家,便与他们交上手了,那几个家伙的修为参差不齐,却十分团结。且战且退,一直遁入地下,最后在一处四下无人的地下停车场双方斗在一处,一方仗着修为高,一方仗着人多,倒是斗得个旗鼓相当。最后,龚子乔活捉了对方修为最弱的一个兔子精,交到她手里让她先撤回,龚子乔则把对方引开,晚一步再回。
她刚才回来时手中提着的那只半死不活的兔子,正是天源七怪中的老七,兔子精丁小卯。
程翔听她简单的说了说经过,便明白大半,忙去叫醒那只兔子丁小卯,将自己的外衣披在兔子身上,让他幻回人形。然后搭上他的脉膊,后面救人的事,便全权交给饲魂王素枫了。
“为何求他?”
“姑姑你们误会了,他们不是老爸的仇人,他们是我的朋友。”
“朋友?那……究竟是谁伤了你父亲呢?啊,是不是那个巫从言?”
程翔差点喷出来,心道,巫从言那不就是我吗。转念一想,也明白了姑姑的猜测,那巫从言与父亲叶飞羽,同时喜欢上了母亲司徒从芳,虽然从未交过手,但也可以算是情敌吧。
“不,巫从言师伯是不会伤害老爸的,他心中最爱我的母亲,他虽然很憎恨老爸,却不会伤害他,因为他不愿意他的小师妹伤心难过。”程翔说这话时,已非是在为巫从言开脱,这个世上,还有谁能比他更了解巫从言。这番话,正是巫从言的心声。
那个一直生活在矛盾中的男人,爱一个人,却祝愿她一生幸福,最不愿伤害的那个人,却重伤在自己的斩月剑下,他数百年里从不饮酒,却在生命的最后数年里,时常月下买醉,僵卧荒野。
更荒诞的是,当他意外失了性命之后,却把他一生的矛盾和痛苦,全数扔给了程翔,偏偏又非常巧合程翔恰恰是他所爱之人的爱子。这段隔代的矛盾情愫,竟与程翔的母子亲情相互叠加,令程翔时常分不清自己是谁,为谁而愁为谁而苦。
程翔的眼里闪过一丝荒诞与无奈,趁着王素枫救人的当儿,正好把他知道的事情说与姑姑听:
“其实我老爸并没有死,还有我妈妈,因为身受重伤,被迫灵魂离体修练,老爸一直守护着她,片离不敢离开,为了照看我,老爸留下了一个分身。他的分身自然与凡人无异,只是这二十多年来,一直承担着照料我和养家的重任,做着最苦最轻最危险的工作,将我抚养大。”
“什么,事故中死去的是那个分身?”叶飞萱听闻兄长的本体依然健在,心情忽然好了许多。
“是的,那只是个分身,但在我看来,那才是我真正的父亲。我会永远记着他,也会永远记着他的名字,叫做程昊。我为他感到骄傲,一个残缺的灵魂,却成就了一段人生的辉煌。我是他的儿子,我叫程翔。”
姑侄二人,刚刚淡去的泪水,再一次汹涌而出。不为叶飞羽,而是为了程昊。
从某种意义上讲,程昊已不再是叶飞羽,他带着叶飞羽的记忆,却走着与他完全不同的道路。在叶飞羽心中,世间最重的是司徒从芳,而在程昊心中,他所做的一切,他存在于世间的意义,只因为程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