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两年匆匆弹指逝
受到东林党整体覆灭的影响,原本督帅辽东的孙承宗迫于压力,向朱由校递交了辞呈。新任辽东经略高第接任之后,一改原先在关外积极建立据点从而扩大防御纵深的作法,相反在听说努尔哈赤大兵压境的时候,他索性将军队全部撤往了关内。
整个辽东地区,只剩袁崇焕的两万兵马,以及袁崇焕所驻守的那一座孤城——宁远。就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袁崇焕却是用一场干净利落的胜利,让整个大明王朝为之一振。这场胜利,几乎是自七八年前萨尔浒战役的节节败退以来,明朝军队获得的真正意义上的一场巨大的胜利。
就连一生战无不胜的努尔哈赤,也拜倒在这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城之下,史书记载宁远一战中,明军的炮火打伤了努尔哈赤,六个月后努尔哈赤便郁郁而终。
第二年五月,皇太极再度统帅大军向宁远进攻,袁崇焕又一次复制了去年的历史,仍以仅有的一两万人马战胜了同样不可小觑的皇太极。
清朝的两位统治者同时拜倒在同一座城池,同一名守将,两场胜利下来,袁崇焕的威名也达到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制高点。
近两年的时光——大约七百多个日日夜夜,宫里,树上的叶子黄了两次,又绿了两次。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是不短。自从那个晚上之后,我就极为敏感地意识到,我和慧慧的缘分正在一点一点地被历史宿命所蚕食,这两年下来我几乎是处在一种极度疯狂的工作当中,许多从前我不去过问的小事儿,这两年下来我都会事无巨细地过问一二。
云儿曾经笑着调侃,说我是忽然变了一个人,变得比以前勤快了。可自己清楚这哪里是勤快啊,我这分明就是害怕自己闲下来,然后一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
有时候我甚至觉着,一天下来,我比那些小丫头都要辛苦一些,就是自己高三那会儿,也是看看书,再偷偷跑出家门,约了慧慧出去逛街,等回来的时候,意料之中的发现先前背的考点通通忘在了脑后。
或许是因为一年以来,辽东地区连着的两场大胜,促使朱由校龙心大悦,宫里居然下旨,放出去一大批宫女太监。短短的时间里,乾清宫上上下下几乎是做了翻天覆地的人员调整,不过像彩莲,韵凡这样的老人儿还是被留了下来。
关于慧慧,这两年多以来我基本都没有见过,想着她只要是诚心躲我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可是最近一些日子我的耳朵里却是时不时地传进另一种声音——奉圣夫人客映月在朝臣的一再反对下,搬出了寿康宫,回到了宫外的宅子。
对于这个说法,其实我一直是半信半疑,凭着慧慧在阉党中的地位,凭着阉党在朝廷中的势力,凭着朱由校的宠爱,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发生,思来想去之后,不禁觉着好笑,她怕是为了避开我,所以才特意在朝堂之上策划了这样一场赶她出宫的闹剧。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为了避开我,还真是用心良苦呢。
原以为自己离开了慧慧,心里会多么多么不舍,这两年的时间里,我基本都没什么感觉。当然若说一点不想也是胡扯,但那种淡淡的想念也仅限于我无聊空虚的时候,虽然云儿每次见我不开心的时候,总会变着方法和我说笑让我开心,但是那种感觉就是和慧慧不大一样。
因为慧慧有着一份云儿所没有的霸气,不过云儿无时无刻的倾听和理解却是慧慧所没有的。
原来两年的时间不仅可以让人忙碌,而且还能够让人变得平和从容。如果说之前的变化是在心智上的一种成熟,那此刻的变化无疑是精神层面上一次质的飞跃。
而这样一种变化,无疑能促使我更加适合于生存在这深宫高墙之内。
最近的两年时间,不但我在尽量的低调做事,就连皇后也一点一点地淡出了我的视线,甚至是淡出了所有人的视线。原先妃嫔一天一次的例行请安,后来也被她给取消了,而我对她的印象,久远的都要追溯到两年以前那个至今让我记忆犹新的晚上。
云儿和她身边的苡若倒是多少有几分交情,后来我通过云儿,才辗转得知现在的皇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不戴过于华丽的首饰,也不化稍显艳丽的装束,原先殿中的熏香,现在也换成了佛寺里的香。她常常是独自一人,手捧一本佛经,一坐就是一整天。
暗夜独坐,黄卷青灯下的她,还真是让人好奇呢。
即便是到了逢年过节,她也是尽量待在宫里不出来。记得上次新年夜宴,我上茶的时候曾经看过她一眼,那样的感觉说不出的苍凉,宴席上她也是能不说话,就尽量不说话。俗话说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因为熟知历史的关系,我知道在不久以后崇祯的登基路上,少不了她张嫣的鼎力相助,所以我并不担心,这时候的她一定是在沉默中积蓄力量。
就是不知道,几个月之后会是怎样一番风景,那个风云变换的时刻,就快到了。那个少年,说起来我还真的有点想他,那个看似外表不羁,实则内心强大到你无法想象的少年,数月之后就会再见,那时的他想必已经完全蜕变成为一个英气勃发心思老成的少年郎了吧。
对于未来的历史,我只是知道大的走向,我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崇祯会当上皇帝,不论这个过程有多么的惊心动魄,在此期间我又会如何自处,因为我的穿越,这段历史又会发生怎样微妙的变化,这一切的一切我都一无所知。
此时此刻,我的心还算是平静,这又一次验证了我这近两年以来的变化——平和而从容,通透而释然。
此刻的我正独自一人站在殿外,心里想着这样那样的小心思。
“小姐。”闻声,我“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是谁呀,突然从背后在我肩膀上面拍了一下,就不知道这样会吓死人呀。
“小姐。”云儿见我没有反应,又轻轻喊了一声。
我这才回过头,对她抱怨道:“我说云儿姑姑呀,你知不知道在人想问题的时候贸然的拍我一下,会吓出心脏病的。”
“心脏病?”她眉毛微蹙,显然是有点儿疑惑。
得,我这又一次台词穿越了。“我是说,这样突然被人吓一跳,会心悸而亡的。”
我嘴上淡淡笑着,云儿的脸色却是骤然一紧,赶忙跑过来捂住我的嘴,严肃道:“这样不吉利的话以后可不许瞎说。”
我撇了撇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就是随口说说吗,至于那么紧张吗,再者说了,我都不在乎,你跟着瞎着什么急。”
云儿耐心地听我说完,摇了摇头道:“即便小姐不在意这些,但是宫里也是很忌讳的。”哎呀,我不住地叹了口气,古代人就是古代人,还真是讲究多,不就是开个玩笑吗,哪里来的那许多忌讳。但看到她一脸的严肃认真,我也只好无奈地低下头:“好了,我知道你事事都是为我着想,我不会在乱说话了。”
见她满意地低着头,我这才是放下心来!
“皇上叫你呢,还不进去。”
一听到朱由校的名字,心里仿佛是被什么所牵动了一样。近两年以来,我和朱由校的接触较之从前也要少了许多。他像是也明白我正在有意无意地和他减少交集,于是他也很是默契地配合着我,即使是偶有想见,最多不过是各自瞥上一眼罢了,近两年的时光里,我们都以这样一种奇妙的方式在宫里过着每一天。
而他现在要撕破这层窗户纸,究竟是为了什么。记得很久之前我虽然也有心和朱由校保持距离,但是真正见了他也还是很开心的,可唯独这一次,我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紧张感觉——可能是我知道朱由校的生命快走到尽头了吧。在这样一个敏感的时刻,忽然召见我,这不得不令素来“勤学乐思”的我无限联想。
朱由校的身上只是穿了一件极为普通的明黄色的便服,一手扶着御书案,一手轻轻松松地自然下垂。身子站的直直的,眼睛一顺不顺地盯着殿门,完全就是一副等着我进来的样子。
我和他的目光在空中有过一瞬间的交合,极为匆促地互相掠了一眼。我赶紧低下头,向他行了跪拜大礼。他伸手让我起来,我缓缓起身,他也依旧站着,嘴角带着一丝怪怪的笑容,又或者说他整个人都让我觉得怪怪的,我几近毫无礼貌地在他身上四处打量,可我就是什么也看不出来,然而心中的那种怪异感觉却在一次次无果的探究以后,变得愈发的强烈,在事实没有弄清以前,我只能说那纯粹是女人的一种直觉罢了!
“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朱由校不停地眨巴着眼睛,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无礼,于是赶紧收回了目光。朱由校也不说话,倒也没再看我,眼神在空气中肆意游离,只是偶尔从我的身上极为匆促地一掠而过,就像是天上的雄鹰飞过一小片湖一样。
从天启二年进宫到现在,算算也有近五年的时光了,虽说在很多时候我一直都是一个后知后觉的人,但几年下来多少还是有了一点儿长进的。比如现在,面对朱由校的无言,我可以堂而皇之的坦然面对,虽说他没有看我,但不知不觉的我却是一直都在看着他,刚开始就连我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这样一个细微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