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英。”朱由检轻轻唤着我的名字：“你先回去吧，今天你在这里说的每一句话，朕都只当做是随意的一听，对也好错也好，你都不用为自己担心。”

　　“是吗。”闻言，我着实有点儿意外，意外之余也是抑制不住地反问，似乎是想要求证什么一样。

　　“你回去吧。”朱由检的嘴巴张了几张，好像是有很多话要说的，而后来也只淡淡地说出一句：“朕几时欺骗过你了。”

　　“好了，那我就先回去了。”我冲他抬了抬下巴，又做了一个鬼脸：“我相信你就是了，再说要是哪一天我真的犯了什么大错，至少我可以保证这件事情不会成为给我治罪的证据，因为昨晚的事情，我想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哈哈。”朱由检的目光又一次凝在了我的身上，嘴角边扬起一丝坏笑：“原来你是因为想通了这一层的利害关系，所以才敢说看法的。”

　　“那可不是。”我冲他点了点头，其实这是我刚刚才想到的了。

　　“也就是说。”朱由检的面色骤然一沉：“你还是那样的小心翼翼，那样的步步算计。”

　　好么，没成想我随意的一句话竟然是引起了朱由检这许多无谓的联想，我忙解释道：“不是的。”

　　“什么不是的。”朱由检不等我说完，已经冷声打断。

　　“你听我解释。”我拔高声，怒气冲冲地道：“不要我还没说完，就妄下定论，就乱发脾气。”

　　“那你解释好了。”朱由检狠狠地瞪我一眼，愤愤不平道：“我看你能解释出什么来。”

　　“我还真能。”我咽了咽口水，稍稍压制住怒气：“因为我是临时想到的，当时你问的那个问题已经够难回答的了，我哪里会第一时间去权衡那个问题能不能回答，而是在想我应该怎样回答。”

　　“你是说真的。”朱由检的面色瞬间缓和下来。

　　“真的，当然是真的。”我凉凉地丢下一句，转头就走人。

　　出去的时候，才发觉外面已经准备好了暖轿，而在边上站着的正是年伊。

　　我坐上暖轿，想着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到承乾宫了。

　　在承乾宫里，我和年伊格外亲近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以至于年伊在我边上的时候，一般的丫头是断然不敢上前凑趣的。

　　年伊给这些丫头的感觉，就好像是我对年伊的第一印象，冷冷的话很少，算是一个标准的冷感美人吧。

　　“年伊。”我看了看年伊：“姑姑就不想对我说点什么吗。”

　　“呵呵。”年伊浅浅一笑，慢条斯理地道：“主子为何这样问呢？”

　　“不管我怎样问，我只希望姑姑，心里有话一定不要藏着噎着。”我不想在关于怎样问的问题上做无谓的纠结，于是直截了当地把话说说明。

　　“主子何必如此心急呢。”年伊撇了撇嘴，看着我的眼睛里闪着许多我看不懂的东西，半晌之后她才慢吞吞地道：“有些话也不急于一时的，现在就说，一来是不方便，二来吗。”她看了看周围的宫女，压低声音道：“实在是会扫了主子的兴致。”

　　“什么意思啊。”我摇了摇头，淡声询问。

　　年伊摇了摇头，只当是没听见。

　　我的目光无意中在周围的宫女身上扫了一圈，这才发现原来宫女们的脸上都无一例外地带着笑容，可能是碍于年伊在场的关系，是以一个个都绷着，更不敢上前凑趣。

　　回想起年伊刚刚的话，她说有的话说了会坏了我的兴致，我似乎是有点儿明白了。

　　不管怎么说，自己之前的判断是正确的，年伊显然是有话要对我说的，不然的话，她是不会亲自前来的。

　　现在想来想去，左右也是无用的，索性等着到了承乾宫之后，一切自然也就明白了不是。

　　“主子。”

　　“怎么了。”我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地问。

　　“已经到宫门口了。”年伊忽然走到我的身前，面无表情地道。

　　“这么快。”我猛地一下子就坐直身体，一听见年伊冰冰凉凉的声音，原先的瞌睡虫被赶得一点不剩。

　　“主子，这个月的月银咱们还没去领呢，我这就去领。”年伊扶着我下来，对我道。

　　“姑姑亲自去领。”我挠了挠头，有点儿惊讶：“怎么不随意叫个宫女去领，难道你还怕她从中拿了回扣不成。”

　　我说这话的时候，有意无意地向众人扫了一眼。

　　想必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本是随口这么一打趣，结果她们，纷纷低垂着头不吭声，这噤若寒蝉的样子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一般

　　说起这噤若寒蝉，也是拜年伊所赐的。

　　“好了，和你们开玩笑的呢。”我微微一笑，示意众人不必紧张。

　　“主子，这次咱们宫里可是可喜可贺啊。”一个小宫女的声音，突兀地想起。

　　“怎么说。”嘴上依然维持着那个笑容，心里暗暗纳闷，这个声音好像是有点儿耳熟呢。

　　“奴婢秋实，给娘娘道喜了。”秋实上前一步，向我欠了欠身子，喜滋滋地道。

　　众人被秋实带动，也纷纷上前向我行礼，然后嘴里就好像是抹了蜜一样，说着各种各样道喜的话。

　　“秋实。”我伸手指了指秋实，稍稍抬高声音：“你说说看，到底是什么喜事呢，你们一个个轮番的给我道喜，可是我都不知道喜从何来。”

　　“昨晚上，皇上带着娘娘出宫夜游。”秋实走到我身前，满脸堆笑地道。

　　“你们是怎么知道的。”我心中惊讶，忙不迭地追问。

　　“咱们大家都是听年伊姑姑说的。”另一个宫女抢着回答。

　　“听年伊说的。”我微微蹙眉，口中自言自语地抱怨道：“她怎么什么都说出来。”

　　“主子，这样的大喜事，为什么不让我们知道呢。”秋实因为站的离我最近，于是听见了我的自言自语。

　　“就是呀主子。”边上的小宫女也跟着闹腾起来。

　　“我知道，这样的大喜事，大家是应该分享的，你们都回去做事吧，一群人全在门口，没的叫人看了笑话。到时候在场的，人人都有赏赐。”

　　此话一出，大家都是笑着各自散开，我对秋实招了招手，示意她留下来。

　　待众人全部散去，我对秋实道：“这件事情是年伊姑姑告诉你们的？”

　　秋实干脆利落地点了点头。

　　“可是她是怎么知道的。”我在心中暗暗觉着奇怪，也不由自主地问了出来。

　　“至于这个，奴婢就真的是不知道了。”秋实沉吟一瞬，讷讷地道。

　　我清了清嗓子，接着道：“我也不指望你能知道，我是想问你，你不觉着这样的事情要是传开了，到时候皇上还不打紧，顶多太后说到几句，而我弄不好是要受大影响的。”我顿了顿，又道：“我知道你以前是在乾清宫待着的，所以这些利害关系你自然也是想的明白的，那么年伊就必然更明白了，那她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

　　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我对秋实的印象转变了许多，毕竟人家是受了重伤，差点儿一命呜呼的，既然找不到人家哪里不对劲的证据，那也不必如此怀疑下去，所谓疑罪从无不是。

　　“主子放心。”秋实沉吟片刻，淡声道：“年伊姑姑已经吩咐过了，这件事情是不许外传的，所以主子您也不必如此担忧，年伊姑姑做事情是很有分寸的。”

　　我轻轻“嗯”了一声，的确年伊做事多少还是有考虑的。

　　但我似乎还是有点儿担心，毕竟若换成我是年伊，从维护主子利益的角度出发，纵然我知晓了这一切，也是不会说的，

　　这么多人里面，没准就有哪一个嘴快的把事情给捅出去了。

　　担心归担心，我毕竟还是不便于在脸上有丝毫的表现。

　　“主子，咱们宫里的宫女都很听年伊姑姑的，因为主子对姑姑极为不同，所以只要是年伊姑姑的话，她们都是言听计从的。年伊姑姑平日里虽说是让有的丫头觉着冷冷的，但是年伊姑姑对大家也是极好的。”秋实沉默一瞬，状似无意地开口道。

　　“年伊以前毕竟也是在乾清宫的，所以处理起这些事情来自然是得心应手的。”我讪讪笑着，缓缓转过身子离开了。

　　走进寝殿，刚刚想吩咐宫女去倒茶，一抬眼就见年伊已经站在了那里。

　　“姑姑觉得是时候和我说有些话了。”我迅速从最开始的惊讶中走了出来，一脸坦然地冲年伊笑了笑。

　　“主子，这一次年伊是来辞行的。”年伊定定地望着我，一字一句地道。

　　“为什么，是秀英哪里做错了什么，令姑姑不高兴了。”我勉强抑制住惊讶，小心翼翼地询问。

　　“娘娘做的很好，再说了自古都是奴婢犯错，哪有主子问奴婢，是不是主子犯错的道理。”年伊看着我，认认真真地道。

　　“年伊。”我直接喊她的名字，沉声道：“什么主子奴婢的，我田秀英几时把你当成奴婢了。”

　　“主子没有。”年伊道，她话锋一转又道：“不过，那是不争的事实。”

　　我微微蹙眉：“那你为什么要走，总要给我一个原因吧。”

　　“没有什么原因，如果主子非要一个什么原因的话，那就是年伊懒怠了，不想在这里继续伺候了。”年伊轻咬下唇，言语上毫不退让。

　　“如果这是所谓的理由，你这不等于是没说吗。”我冷声质问。

　　“那又怎么样。”年伊挑了挑眉，略带挑衅地道：“若我真想走，你拦得住我吗？”

　　“拦不住。”半晌之后，我才恍惚地应了一句。

　　“那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年伊瞪了我一眼，说着转身就要往外走。

　　“站住。”我对着她的背影厉声喝斥：“不要忘了，你明面上的身份就是个奴婢，我平素一直好言好语的待着你，你今日倒是好了，说走就走。”我越想越是觉着生气：“走也就算了，居然还走的这样理直气壮简直就是目中无人的表现。”

　　年伊闻言，步子微微一顿，回过头对我道：“总之奴婢今日就是打算走了，试问主子能拿我怎么样，咱们看中的是结果，主子说再多也是没用的。”

　　“你……”我愤愤不平地指着她，一时竟是说不出话来。

　　年伊显然是看出了我的无言以对，言语上也是更加的肆无忌惮：“主子要是说不出来就别说了，年伊这就要告辞了。”

　　“年伊。”我尽可能地抬高声调，双拳紧握，快步走到年伊身前，对着她的心口就是一拳：“你不要欺人太甚。”

　　打完这一拳，就是我自己都被自己的举动给惊呆了，然而这一拳已经打了，想后悔也是来不及了。

　　然而更奇怪的是，年伊并没有躲，她居然是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拳。

　　年伊抚着被我打疼的胸口，叹了口气：“主子，如今你这一拳也打了，年伊和主子之间也算是两不相欠了，这样也好，年伊走后心里也不会有一点的愧疚了。”

　　“也就是说你先前是有愧疚的了。”我似乎是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是有点吧，如果我就那样高傲的离开。”年伊稍稍放缓了语气。

　　“如今主子已经得到了皇上的宠爱，而且皇后三番两次的对付都没有成功，我想年伊也是时候该离开了。”年伊接着道。

　　年伊几乎是不给我接话的机会，又开口道：“而且现在的承乾宫也已经不同往日，主子放心这里面断然不会有异心之人，主子以后只要注意着那些新来的人就可以了。”

　　我认认真真的听完，确定年伊已经说完，方开口道：“说了这么久，姑姑还是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离开不是吗。”

　　“你还不明白吗。”年伊沉声反问。

　　“我明白什么。”此时我真的是一头雾水。

　　“如果你愿意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话，年伊也不阻拦。”年伊无年地摇了摇头。

　　“我真的没有。”我正色道。几乎是与此同时，我这才恍然大悟，这个时候，换做我是年伊我也会离开的，毕竟他和她似乎真的相爱了。

　　“对不起。”我怒了努嘴，轻声道。

　　“你明白就好，那么现在我可以走了吧。”年伊一面说着，一面向后退。

　　“姑姑就不想最后对秀英说点什么？”

　　“在他心里，你总是最特别的，希望主子也可以全心全意的对他。”年伊的眼中有一道悲伤一闪而逝。

　　“我知道。”我迟疑一瞬，最后还是给了年伊肯定的回答。

　　“难道姑姑就不想听听秀英最后的一句话吗。”

　　“愿闻其详。”年伊本来已经到了门口，这时方又站定。

　　“其实……”我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勇气说出我是洛英的事实，转而对年伊说了一句：“希望姑姑今后，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