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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柳暗花明

  雪竹走了以后,这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刚刚吃了两个馒头,现在倒是不如之前那么饿了。或许是一人独处一室的关系,总是觉着分外的孤独。

  这是我离开冷宫以后的第一个夜晚,可我的心比之从前,那种彻骨的寒冷还是有增无减。这就是我所选择的道路,在这条道路上的一切艰险都是我应该承受的。

  我暗暗趴在床沿上,希望自己可以好好休息休息,明天自己就将见到朱由检,就将去努力实现自己无比危险的计划。

  夜色凉凉的,在凉薄的夜色下,独自待在这间偏殿里,四周空空荡荡的。静夜中,我好像可以听见外头的风声,以及夜风吹拂下,树叶与树叶,彼此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

  越是安静,这样的声音就越是明显,就好像是两个人的窃窃私语。而那语声背后,不知道又是隐藏了怎样的一番谋划。

  时间仿佛也在这一刻静止,记得在现代的日子里,我常常会在夜色下凝神细听指针转动的声音,然而如今我的这个愿望也就此落空。很暗很静,让我什么也感受不到,什么也把握不住。

  我就这样浑浑噩噩地睡去,又似乎是没有睡去,想来在我的潜意识里自己已经睡去了。

  不知道那是不是幻觉,我时不时会听见打更的声音,那种浑厚的声音,从远处的那个钟摆丝丝缕缕地飘入我的耳朵,带着一丝昏沉的感觉,声音其实短促,而之后那种若有若无的声音却是一直在耳边回响。

  大约过了好久好久,就好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朦朦胧胧地听见有人正走进来,我微微睁开朦胧的睡眼,眼前像是有无数个人,又好像是仅仅一人,因为我的眼花,故而呈现在眼里的是无数个重影。

  直到数秒之后,我才发现,我并不是眼花,的确是来了好几个人。

  我的手脚被都被绑住,有心想要问问她们是不是雪竹的人,可是刚欲张口,嘴里已经被塞上了一块白布。

  我咬着白布,想说出话来,可最终的声音却是被白布阻隔成了无数支离破碎的呜呜声。

  人常常都是越睡越困,越困越想睡的,我现在就是这样困得要死。于是我只得任由她们肆意摆弄,我犹如木偶一般听话。

  她们先是将我的手脚都捆好,嘴巴塞上白布以后,又拿着镜子对着我的脸上涂脂抹粉。心道,看来雪竹这次还真是势在必行,不仅把我手脚捆好,还给我上了浓妆,一面是悲情牌,另一手则又是美人计。

  因为脸上多处已经破相,有些地方更是肿了起来,用手一碰就是火辣辣的疼。如今再在上头涂脂抹粉,这无异于雪上加霜。

  嘴巴被塞着说不出话来,脸上又是疼痛难耐,我只得一面摇头一面躲。

  “她这是怎么回事儿。”一个丫头问。

  另一个丫头答话:“你看不出来她脸上全是伤,这会子上妆能不疼吗。”

  “也是。”她对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你先忍一忍吧,咱们几个就指望着你了。”

  我既不点头也不摇头,算是默认了,左右你们是不会放过我的。

  “妹妹受苦了,现在天色还早,咱们几个都是偷偷跑过来的,堵着您的嘴也是没法子,就怕到时候惊扰了主子,一切可就都完了。”说话的是一位年纪略大的宫女,听的出她刻意压低了声音,生怕出现一点意外。

  几句话说下来,脸上的妆容也算是画好了。

  几人相互看了看,都满意地点点头,应是准备收工了。

  几人将胭脂水粉收拾停当,一人忽然拿出了长长的金色护甲,我倒吸一口凉气,她们这是要做什么,不会是想要在我脸上再加上一道吧。

  年长的宫女低声问:“你还要做什么。”

  “当然是再加一道吗,雪竹姐不是说这样看着最是我见犹怜吗。”那女子不慌不忙地开口道,一面说还一面拿着长长的护甲在我身前比划。

  “够了。”年长的宫女打断她:“她的脸已经伤成这样,你再加上两道,她这倾城的容颜怕是就要被你给毁了。”

  那宫女好像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赶紧将护甲收了起来。

  “姑娘得罪了。”年长的宫女走到我边上,对我淡淡一笑:“我们马上将你带到正殿的屏风后头,至于怎么做,妹妹自然心中有数。”

  我点头回应。

  另外两名宫女从一左一右,分别过来拽我。

  手脚虽被捆住,我还是想努力配合,可刚刚一用力,才发现小腹传来丝丝绞痛。我恍然意识到底下已经湿了一片,但算算日子却又不是,我胡思乱想着,难道是最近事情太多,把生理周期都给弄乱了。

  我暂时不去乱想,勉强着配合她们,人就这样被她们抱起,我下意识地往下看看,见到从门口蔓延到这里的长长血印,不禁吓了一跳,整整过了一日也不知道这伤碍不碍事。我最近一直晕晕乎乎的,是不是和失血过多有关。

  与此同时,我也按下决心,袁梦是第一个进宫整我的人,同样她也一定会成为第一个倒在我面前的人。

  我被放在屏风后面之后,三人便赶紧离开,殿内点着香,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我用鼻子吸了吸,闻着倒还舒服,想想左右是一些凝神静气的香料吧。

  约莫着又过了一个时辰,我才重新又听见响动。

  我不敢出声,也不敢随意乱看,我躲在屏风后面尽量蜷缩着身子,生怕被人发现了。

  “给主子请安。”一阵忙碌之声,忽然就此打住,听这声音,应是袁梦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心跳的好快好快,人都快要喘不过气来,袁梦这时恰恰走向这里的屏风。仅仅隔着一面屏风,袁梦若是仔细查看,必然是会看见后面的影子的。

  “雪竹这是怎么回事儿。”袁梦好像指了指屏风,“那里是不是放了个东西。”

  不仅是我躲在屏风后面,后面还躺倒放置了一个锦凳,一会儿是让我弄倒屏风用的。

  “主子。”雪竹的脚步声在向我这里靠近,对袁梦打着哈哈:“兴许是有什么杂物未及清理,到时候雪竹一定把这里好好收拾一番。”

  雪竹说完之后,袁梦也不搭腔,心下一紧,但愿雪竹的话可以暂时糊弄过去。

  “主子,昨日听御前的人说,算算时辰皇上应是要到了,您现在还是赶紧预备着接驾吧。”

  “也是。”袁梦轻轻应了一句,脚步已经远离了屏风,我也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给皇上请安。”随着众人齐声跪下请安,我知道朱由检终于还是来了。

  “还是这么调皮。”朱由检丝毫不在意众人的请安,径直走到了袁梦的身边。

  “给皇上请安。”又是那种娇滴滴的声音,这时恰恰听见脚步声,随后是轻轻的关门声。

  朱由检淡淡道:“你的这些奴才倒是和你一样伶俐。”

  “那可不是。”袁梦娇嗔道:“皇上来了,她们哪敢在这里碍事儿。”

  朱由检闷哼一声:“你呀。”看似饶有兴致地与袁梦打情骂俏:“你的那点心思朕可是清楚的很呢。”

  “什么心思。”隐隐听见头上的珠饰与朱由检的衣衫轻轻触碰发出的叮当声,对于袁梦这种有些浪荡的女子,不用看也可以猜到,这大早上的就敢和朱由检各种亲昵各种暧昧。然而屏风挡着,我只是模模糊糊地看见两个腻在一起彼此重叠的人影。

  “好了,别闹。”朱由检笑着轻声细语,好像是将袁梦轻轻推开:“早膳准备好了。”

  “皇上要来,能不提前预备着。梦儿刻意吩咐了,要她们准备些味道既精致又清淡的,什么……”接下来袁梦报了一串菜名,刺激的我直想大吃一顿。

  袁梦在朱由检面前语气娇柔,不像是嫔妃,更像是一个在撒娇的小孩子。然而话又说回来朱由检年纪也不大,我不禁觉着好奇,朱由检面对这样一个女子会作何感想,又或者说她遇到的人都是这样唯唯诺诺殷勤无限。

  “你说汉武帝为何弃了陈阿娇,宠爱卫子夫,后来又专宠李夫人。”朱由检嘴里吃着东西,忽然开口问。

  袁梦像是一时莫名其妙:“皇上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为什么。”朱由检收起先前和颜悦色,语气渐渐有些冷——这正是我所熟悉的那种语气,记得他常常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若是应对不当,后面多半是要吃亏的。

  袁梦想了好一会儿,我也默默等了好一会儿:“一定是之前的皇后老了,而卫子夫恰恰年轻貌美。”

  袁梦怕是连卫子夫是谁都不知道,就这样轻率地回答。

  “是吗。”平淡的语气,已经微微透出那种不怒自威的霸气。

  “是呀。”袁梦略有迟疑,还是肯定了自己的回答。

  “也就是说色衰则爱弛了。”朱由检笑问。

  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朱由检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想必袁梦是更加的莫名其妙。

  “这……”袁梦一时陷入两难,这本就是实话,倘若当着朱由检的面前答是,无异于讽刺他是贪图美色的君主,若说不是朱由检便可以说她是心不由衷,这本就是个是与不是都不讨好的问题,或许从袁梦的第一个轻率回答开始,那就是错的,以至于她现在说什么都是不讨好了。

  “是。”想是在朱由检的眼神威慑下,袁梦说出了答案。

  “那你是说朕只是贪恋美色了。”朱由检不怒,但是话里的意思已是不言自明。

  “梦儿不是这个意思。”袁梦头上的珠饰又是一阵的叮当作响,跪下请罪:“那便不是。”

  心里暗暗讥讽,蠢人,这时候再说不是只会越描越黑。

  “可你先前不是说是吗。”朱由检冷声道。

  袁梦早已被吓得没了立场,颤声道:“那究竟是是还是不是。”

  朱由检道:“皆可。”

  “那皇上为何还要……”到现在袁梦好像还没弄清楚状况,难怪雪竹想要帮我,跟着这么一个没有心机的主子,不倒霉才怪呢。

  朱由检淡漠地开了口:“你起来吧。”

  “是。”袁梦小声应着,不置可否的起了身。

  “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来找朕。”朱由检丢下一句话,似是打算要走了。

  “什么,还请皇上明示。”袁梦再次跪下,言语里陪着小心。

  朱由检低声重复了一遍:“汉武帝为何弃了陈阿娇。宠爱卫子夫,后来又专宠李夫人。”

  是呀,朱由检突然问这个问题,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他这是在暗示什么,莫要说是袁梦,就是我也是一头雾水。

  这个时候,我好像意识到了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我居然忘记了用凳子弄倒屏风,从而引起皇帝的注意。完了,我的所有计划全完了。

  到时候,袁梦一定会拿我发泄的。

  “啊——”我下意识地惨叫一声,屏风倒在了一边,我整个人蜷缩着暴露在了袁梦的面前。

  看到袁梦气急败坏的样子,我知道她多半是在泄私愤,我也意识到弄出这么大的响动,朱由检想必没有走远,我或许还会有一线生机。

  “你这个贱人,怎么会在这里。”袁梦满脸诧异地瞪着我,一个大的跨步冲上来就要打我。

  我的手脚被牢牢捆住,自然是动弹不得,万念俱灰之下,只得绝望地闭起了眼睛。

  “住手。”远远地听见朱由检的声音。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心知最关键的时刻,终于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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