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逃避
“小姐。”恍惚的意识渐渐回笼,循声看向她的时候,就见云儿的眸子里涌动着丝丝心疼和关切。这个时候,她怎么会是这个表情,按理说她并不知道我和慧慧的谈话内容,还是说我这张根本就不懂得掩饰的小脸完完全全地将我的全部心思暴露在外。
脑中忽然掠过一个小细节,在慧慧进来之前云儿似是有话要说,而慧慧的突然到来恰好打断了云儿到嘴边的话语。
“小姐,你没事儿吧,这样的你真的好让人担心啊。”云儿将小脸凑到我跟前,随手还拿了面镜子给我,望着镜中的自己,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里面的自己真的好憔悴,我什么时候变成这幅模样了。
“小姐,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您和奉圣夫人不是一向要好,为什么这次见面以后,您就成了这样。”奉圣夫人,多响亮的一个名字,外人眼中我和奉圣夫人可谓情同姐妹,可这其中的曲折与心酸自然也只有自己清楚。
“小姐,你倒是说句话呀。”云儿见我一直不语,有点儿控制不住情绪,语气也变得焦急起来,甚至还透着一丝不悦,当然我很清楚她这是真心为我着急。
“云儿姑姑,你说够了没有。”情绪支配着我拔高声调,我别过脸去,无奈地叹气,你不要怪我,我就是在生气,就是在将怒火转嫁到你的身上。
“小姐。”云儿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我转过脸,本能地要拉她起来,可伸出的手最后尴尬地僵在半空,因为我改主意了,她突然跪在我面前,一定还有别的事情,我索性问个清楚!
“跪着做什么。”我轻哼一声,“让别人看到了反而觉得你我姐妹生分。”
“姐妹。”云儿喃喃地念了一遍,提高声音:“主是主,仆是仆,主仆之间哪里来的什么姐妹之说。”
我盯了她一瞬,这个家伙是越来越圆滑了,她对我说这种话分明就是一种平静的抵抗。虽说在这个时代,等级相当森严,可是自打我第一天见到云儿我绝没有把她当做自己的奴仆,云儿这人性格本就相对外向,加之这个主子又是如此不拘小节,原有的那一点主仆概念也在时间长河中早早消弭殆尽。
“小姐,心里有什么苦就说出来,不要在云儿面前弄出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云儿嗅了嗅鼻子,泪花在眼里打转,“这样的小姐,不但让人觉着害怕和担心,更加会让云儿觉着彼此生分呢。”见我拿帕子轻轻替她拭泪,她一面控制住泪水,一面对我展现出一个梨花带雨似的笑容。
“云儿快起来。”我稍稍平复了一下心境,蹲下身子拉她起来,“云儿,刚才都是我不好,对了你之前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云儿听后一愣,嘴角迅即划过一丝乖乖的笑:“我的好姐姐,这你都看的出来。”
“那是自然,你也不想想我这五年的皇宫生活,多少还是练就了一些察言观色的能力。”我粲然地一笑,想着什么察言观色,我宁可自己什么都看不出来,成天稀里糊涂地过日子才好。
现在算是真正体会到,其实明白又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其实皇上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
“这我当然知道。”凭着对历史的熟识,我当然知道朱由校在西苑游湖落水之后身体大不如前。
“其实,其实当年诊病的太医就说皇上这次是寒气侵体,加之本来底子就薄,事后皇上更是不遵医嘱,一味地醉心于做木匠,常常以自己做出的东西能够卖出高价为荣。皇上的身子可谓是日薄西山,一年多以前,皇上曾经逼问太医自己病情究竟如何,太医无奈之下说出了实情,皇上的寿命不过有两三年罢了。”
对于太医的话我并不是很吃惊,对于云儿听见这番话我也尚能理解,只是——想起先前慧慧所说的一些话,冷声道:“那你为何还活到现在。刚刚奉圣夫人告诉我,当年大批宫女被遣散出宫,并不是因为前方袁崇焕打了胜仗的关系,而是因为她们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虽说我这两年对乾清宫的事情是相当上心,但是皇上却几乎没怎么见过。”
“小姐,其实云儿只是想告诉姐姐皇上病重的消息,却没有想到刚才奉圣夫人居然将这些都告诉了你,至于云儿为什么还活着,那还不得谢谢小姐,要是我忽然消失了,依着小姐的性子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儿来呢。”
听完云儿的叙述,心里酸酸的,原来两年下来不只是我变得日渐成熟,就连你也变得周到细致。
往小了说,朱由校这是不忍心伤害我,往大了说,朱由校这就是怕我闹出事儿来坏了他的计划。
“小姐……”云儿定定地望着我,眼神是少有的复杂而深沉,我无助地低下头,哽咽道:“你还不出去,难道你不觉得你今天的话很多吗。”
云儿见我已经下了“逐客令”犹豫再三也只好转身离开,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对着她的背影轻轻叫了一声:“这些天乾清宫就拜托你了,皇上病重做奴婢的自是应好好伺候,我实在不想看到皇上病重的样子,那样的话我会伤心,伤心之后就会失态,女人永远都是一个矫情的动物,遇到事情除了哭泣和伤心别的什么都不会,所以我还是不去添乱了。”
云儿默默地点着头,没再说话,而是干脆利落地转过头,向屋外走去。
一阵风匆匆掠过,屋外的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
云儿走了以后,只觉得心里空空的,那个自己最不想面对的时刻,终于还是悄无声息地来了,接下来我又该如何自处,刚刚的自己无疑是选择了逃避,可一味地逃避就真的有用吗,答案是显而易见,可我就是要执拗地错下去呢。
身在古代,我罕见地失眠了,梦里的场景很乱,有朱由校灿烂如花的笑容,当然还有朱由校下令秘密处死宫女时的那一份残忍和决绝。
还有慧慧,我梦见了自己和慧慧在将来的某一天,彻底地决裂了。
这是一场可预见的决裂,不关乎友情,也不关乎爱情,只是关乎历史宿命,关乎彼此的生死。
慧慧是一个通晓历史的女子,穿越来了古代,按说可以根据历史知识趋利避害,可是她偏偏成了历史上叱咤风云的奉圣夫人客映月,她的死在她来的那一刻便已经注定,而慧慧也是清楚的。
没有了慧慧,没有了朱由校,试问我在这个陌生的时代苟延残喘又还有什么意义。
我再一次被梦惊醒,屋外时不时还能听见夜风吹动树叶的声音,可我的背后却一直在冒冷汗。朱由校和慧慧——长时间的或逃避或保持距离,并没有让我淡忘你们,一点点也没有。
现在想来,数年之前的我一直都是在徒劳无功。
幸好自己多少还存了些自知之明,比如我至少还知道女人很矫情,所以我清楚现在的自己在哭泣。
“别哭了。”云儿进来的时候居然只穿了一件中衣,一手拿着帕子,一手拿着茶水。我接过茶水轻抿了一口,说着自欺欺人的言论:“我没事儿。”
云儿没再说话,只是伸手在我的背脊上轻轻拍了两下,然后默默地离开。
究竟是我的低泣声吵醒了云儿,还是她根本就没有睡熟,一听见我的低泣声就匆匆跑了进来。
小非:下个月打算全勤,感觉在月末再不开几章,实在是说不过去,谢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