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登基前夜(1)
我傻傻地坐在床上,朱由检则是坐在床边,看得出他已是累极了,但还是强撑着,面上表情浓重,丝毫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放松!
我当然还是想睡觉,但之前一番折腾下来,睡意也跟着消散殆尽,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朱由检先前的那一番分析究竟有没有道理,我也说不清楚,对于慧慧到底有多大的胆子,又有多大的能量我也实在是不好随意下定论。。
耳后清晰地传来一声打更的声响,这钟声在寂静的夜晚里显得格外之明显。
今天夜里好像已经断断续续地听见了好几声,因为先前从未留意过的关系,是以我对于这钟是多久敲一次,哪些时间点应该敲响,通通都没有概念。
但是凭着感觉,现在多半已经过了十二点,十二点对于这个作息时间普遍偏早的农业社会来说,已然是很迟很迟的了。
眼睛随意地打量着四周,朱由检的头忽然向下一垂,活像个机器人似的,我竟然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朱由检揉了揉眼睛,从床边站起,在不大不小的一间屋子里绕来绕去,眼睛顺其自然地将这一切收入眼底。
许是脑中空洞无物的关系,看着他的眼睛已经发直。
“停下。”我忽然叫了一声,“你能不能别转了,看得我眼晕。”
“你不能不看吗。”他低下头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
他这是夜里怕自己出事,所以想方设法的强打精神呢,皇帝还真是不容易,不说是夜夜笙歌吧,又有哪个皇帝是像朱由检这样提心吊胆的。
“皇上,您真的不用担心,你今晚肯定不会出事儿的,你看都过了这么久,不是都相安无事吗,都说夜长梦多,如果换做我是歹人,一定早早就行动了。”
“住口。”朱由检停下步子,很是不屑地瞥了我一眼:“你懂什么,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今夜真的出了事儿,你可担待得起。”
我轻哼一声:“要是出事了大不了洛英冲在前头,替你挡刀子。”
朱由检忽然面色一变,眸子里更仿佛是藏了千万把刀子,幸而片刻工夫面上的神情又回归了我所熟悉的淡漠:“朕的事儿不用你管,你只要记住朕和你之间只是单纯的合作关系,你要你的广阔前程,朕要朕的平安登基,仅此而已。”
“合作关系。”我轻轻地念了出来,把彼此心知肚明的事儿说出来,还真是听着难受呢。
“那如果到时候,我真能替你挡刀子呢。”我半开玩笑道。
朱由检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救驾之功,你以为是人人都能得到的,再说到时候你怕是会想着如何溜之大吉吧。”
这——这说的叫什么话,好吧,是我错了,我哪里可以用要求朱由校的标准来要求面前的朱由检呢。
朱由校驾崩,朱由检刚刚继位,一切都变了,我的心也没有理由,仍旧停留在旧时的梦里了。
朱由检别过脸去,再不多看我一眼,他依然固执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只是每次都极度巧妙地避开我的视线。
“皇上,你就放心睡吧,再不睡这天都快要亮了。”
他分明是听见了,但却是置之不理。
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好躺了下去,一接触到软软的床,消散的困意立即重新席卷了全身。
他应是没注意到我的举动,否则一定会第一时间冲过来,然后一把将我给拖起来。
“呵呵,朕的路要自己走,不论何时,朕都不需要区区一个女子挡在前头。”隐隐约约地我听见了这句话,虽然话中带着明显看低女性价值的意思,但还是很让人觉着精神振奋的。
“什么人。”朱由检的一声惊呼似要将我的耳朵炸开,我不敢再睡,立即坐了起来,四下张望,却并没有看见任何不安全的因素。
朱由检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窗格,果然透过窗格,明显可以看见一个佝偻着腰的身影。
朱由检对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这会儿我唯有乖乖地听从,不会吧,不会是真如朱由检所说,今夜会有人来刺杀他。
我走下床,不敢穿鞋子,尽量轻手轻脚地在这间偏殿里找宝剑一类的东西。以前经常在电视剧里看到,一些豪门显贵喜欢在家里放上装饰精美宝剑以示身份,想着皇宫里应该更不例外吧。
这种装饰用的宝剑,锋利程度虽远不及上阵杀敌时所使用的,但大致还是可以抵挡两下的。
自己可是在乾清宫做了五年的管事姑姑,忽然发现,原来自己对这里的每一间屋子还挺不熟悉的。
“皇上。”一个中年男子的浑厚声音响了起来,我的心稍稍一松,“皇上可是有什么吩咐。”
朱由检没有应答,而是看了看床边的凳子,我会意地点点头,将凳子递给他,他一边轻轻推门,另一只手上的凳子已然跃跃欲试,我这才反应过来,现在放下心来的确是为时尚早。
就是在现代,这种借着收水电费的名义,然后入室抢劫的案例也不在少数。
下一秒,就听“砰”地一声,伴着殿门打开的声音,一只凳子飞了出去,不过显然没有砸到人,而是砸在了地下,心下大叫不好。刚刚因为紧张,眼睛都闭上了,这会儿睁开眼睛,才发现是虚惊一场。
“不知皇上有什么吩咐。”一名侍卫模样打扮的人,恭恭敬敬地跪在了朱由检的面前,见他神色淡然,语言恭敬,的确不像是来行刺的。
朱由检之前一定被吓了一跳,对着恭敬行礼问安的侍卫,居然是愣愣地站着一言不发,就连手都还保持着先前扔东西的姿势。
“皇上。”跪着的侍卫又叫了一声。
“嗯。”朱由检如梦初醒似的点头,冷声道:“把你随身的佩剑拿出来给朕。”
那侍卫略有迟疑,朱由检居然直接一巴掌打了上去:“有问题吗。”
“皇上。”侍卫恭恭敬敬地奉上佩剑,似乎刚刚的那一个耳光,似乎先前那个被飞掷出去的凳子都没有影响到他的情绪。
这样波澜不惊的人,也实属罕见。
朱由检稍稍缓过神来,紧张的肌肉也逐渐松弛下来,他微微弯下腰,扶起那个跪着的侍卫,言语上瞬间转了一百八十度:“你快起来,告诉朕,你叫什么名字。”
那侍卫立时面色苍白,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颤抖着声音道:“奴才叫韩奇。”
“好,韩奇!”崇祯打量着眼前这个波澜不惊的中年侍卫,赞许道:“是块好材料,今日你算是立了大功,等登基大典顺利完成,朕一定提拔你做侍卫长。”
“谢皇上。”韩奇干脆利落地跪了下来,也许他还不明白自己为何是立了大功,我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韩奇,你的好日子是要来了。
韩奇走后,殿内瞬间就陷入了沉寂。
朱由检不再瞎转悠,而是拿着刚刚从韩奇手上弄来的佩剑,一脸沉静地坐在凳子上,背对着我,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这个样子的朱由检,比起事事写在脸上的朱由校,的确是更加适合当一个皇帝。
然而这样的皇帝,真的很容易让人看不明白。伴君如伴虎,这个长久以来一直远离我的词汇,现在似乎又在一点一点地向我靠近。
“不会是一夜未睡,脸色就这么差了吧。”
朱由检猛然回过头来的一番话,着实把我吓得不清。
“有吗。”我伸手摸了摸脸,分不清是心里紧张还是天气炎热的关系,脸上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无意间触碰到之前伤口,汗水夹杂着手上的细菌,不由得吸了一口气,还真是有点疼。
“很痛吗。”
“不痛。”
“那是最好。”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呀,正当我听得一头雾水,崇祯又道:“最好是不疼,要是疼得厉害那也是你自讨没趣的代价。”
这个家伙,难道让他说句好听的话就跟要他命似的,句句话都在强调我和他只是纯粹的合作关系,想想也都是我不好,非要和他的登基路扯上关系。
呵呵,你当我愿意啊,要不是一时脑子发热,哪至于造成今日之大错啊,真真是悔之晚矣。
世界上终究是买不到后悔药的,自己的一念之差,给自己本就未知的命运又蒙上了一层阴影。
又过了好一会儿,眼瞧着天色已有转亮的意思,稀里糊涂地,我和朱由检居然是一夜未眠,在古代的第一个通宵,结果是在这种情形下造就的。
呵呵,真是意想不到!
整个人开始兴奋起来,想着只要等着天色完全大亮,今夜的危机就算是彻底过去了,登基大典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儿,只要登基大典一结束,一切就算是暂时稳定下来了。
至少作为朱由检,他再也无须这样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了。
不过有句话叫“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或许今晚的虚惊仅仅是个开始,未来还有无数不可预知的艰难险阻在等着朱由检。
对于此部分的历史,我只是粗略地知道最后朱由检顺利登基,然后又顺利地铲除了阉党,然而对于其中的细节,我实在是一无所知。
其实,我对于天启一朝的了解程度,远远胜过对崇祯朝的了解。
数年之前,我想根据历史知识趋利避害,结果是弄得一团糟。
数年之后,对于一段相当生疏的历史,我更加是没有把握可言了。
不久之后天色大亮,整晚平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