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杏儿狠狠地瞪我一眼，面上一丝表情也无：“您也看到了皇上来了，奴婢是走不了了，可是娘娘你自己呢，还想就此全身而退吗，奴婢死了是小事儿，要是能连累了娘娘倒算是一件幸事。”她越说就越是来劲：“到时候刘妃娘娘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你混蛋。”暖玉想是经她一说，这下才算是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一张俏脸在瞬间就凝了起来。

　　“暖玉。”我看了看身旁的暖玉淡声道：“事情已然发生了，这会子和她再争下去也是无用的了，你给我安静一点，准备着见驾吧。”

　　后来杏儿似是又对我说了什么，我完全没有去听，再然后暖玉好像又回了句什么，我也没有听到。

　　这个时候，我的脑子似乎在拒绝来自外部的一切的声音。

　　坦率的讲，我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此时此刻我似乎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兴奋。

　　“主子该请安了。”暖玉在我的耳边，小声提醒。

　　“嗯。”我以极低的声音进行了回应，然后站直身子，向已到近前的朱由检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

　　朱由检此时此刻看看我，又看看边上满脸怒容的杏儿，一脸的莫名，而边上的太监侍卫见到我们也是相当的惊讶，只是因为朱由检不说话，自然也没有人敢于上前询问。

　　我们就这样足足对视了大约三四十秒的样子，因为我的膝盖是微微曲着的，这会子实在是累的受不了了，不由嗔道：“皇上这又是在罚跪吗，到底什么时候才肯让我起来。”

　　朱由检漫不经心地看我一眼，随口道：“你起来吧，没人要你跪。”

　　我也不应答，心里揣着一股子气恼，坦然地站了起来，还不忘稍稍弯下身子，揉揉膝盖。

　　“给朕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为什么包括你在内，三个人的脸都成了这样。”朱由检定定地望着我，沉声询问。

　　“皇上看不出来，这是彼此一番争执的结果吗。”我轻咬下唇，直截了当地回答。

　　“是吗。”朱由检弯了弯唇角：“一个娘娘和两个丫头，你们这是起的哪门子的争执。”

　　“她在背后说我的坏话。”我恨恨地指着杏儿，简洁地叙述。

　　原先见到朱由检，总是有着许多的顾忌，然而现下也是坦然了，若是我此时一味地害羞，显露出很局促不安的模样，其实反而会落得被动，这个时候不如索性将事情和盘托出，看看究竟能是怎么样的一个结果。

　　“是吗。”朱由检凉凉地扫我一眼，显然是不信的。

　　“皇上信也好不信也罢，左右这就是事实。”我撇了撇嘴，坦然应道。

　　“田妃这个贱人说的不错。”杏儿在边上，忽然冷冷地插了一句：“我的确是说过那些话，因为我恨这个女人，要不是因为她我家主子此刻哪至于躲在宫里羞于见人，而她呢，居然还好意思出来晃荡。”

　　“你听见了吧。”我默默地盯着朱由检。

　　“你是谁的丫头。”朱由检轻轻点头，悄然将冷厉的目光投向了杏儿。

　　“刘妃娘娘。”杏儿竟然是毫无畏惧，清晰地说出了那四个字。

　　“来人。”朱由检看一眼身后，扬声吩咐。

　　很快就有侍卫上前，朱由检瞪着杏儿，一字一句地道：“来人，将她带下去，好好调查一番。”

　　也就是几秒钟的工夫，一群侍卫便七手八脚地将杏儿给带走了。杏儿手脚虽然是被束缚住了，可是口中依旧在骂我，言辞污秽着实让人不忍闻之。

　　我缓缓地转过脸去，不想再去看她，我忍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田秀英。”待杏儿被带走以后，朱由检无比清晰地喊出了这个三个字。

　　“怎么了。”我下意识地反问。

　　“你自己做的好事儿，你自己说说吧。”朱由检冷哼一声，眼中像是蕴藏着两团火焰。

　　“是她先招惹的我，我没有错。”我轻哼一声，据理力争。

　　“身为宫中妃嫔，竟然和一个丫头大打出手，也不怕别人笑话。”朱由检一脸阴沉地质问。

　　“才不是呢。”暖玉忽然从边上站了出来，愤愤不平地替我说话。

　　“你又是谁？”朱由检瞥了一眼边上的暖玉。

　　“怎么了，她又没有说错什么，难不成皇上还要为难她不成。”心里咯噔一下，总是觉着暖玉今儿要出事，于是赶紧出言维护。

　　“这里没有她插话的份，不是吗。”朱由检冷冷地指出。

　　“她这是在替我说话。”我有意避重就轻地强调这点。

　　“那也不行。”朱由检皱了眉毛。

　　“总之我就是要维护她，我想维护一个宫女的能力，我还是有的。”我也不再和他废话，干脆直接说出自己的底线。

　　“她只是一个丫头，你都要这么维护，你几时对朕如此上心过。”朱由检语气冰冷，一副心中意难平的模样。

　　“我……”这么一来我倒是被他给问住了，可是转念又一想：“这明明就是两码事，不能混为一谈。”

　　“怎么就是两码事了。”朱由检不服气：“在朕看来，你愿意如此对她，愿意为了她而挑衅朕的权威就是不对的。”

　　听见朱由检这样说，再一看看身后这么多人看着呢，我也不好再去争执，遂放缓了语气调侃道：“皇上这是什么意思，也就是说你是在和一个丫头吃醋了。”

　　“你……”朱由检显然是措手不及，他略微低头，脸上表情古怪。

　　“是不是我说对了。”我也知道自然不能是因为这样的小事儿，而时不时地争吵下去，这个时候也是见好就收，微微一笑道：“刚刚的事情的确是我过于莽撞了，我错了还不成，为什么一见着就要没完没了地争个不停，而且……”我心虚地看一眼身后：“那里还有那么多人呢，我都觉着脸算是丢尽了。”

　　“这个问题，朕一直想问问你。”朱由检的语气虽然还是冷冷的，但是面上的神情已经是缓和了许多。

　　“呵呵。”我忍不住轻笑出声：“要不是你最开始就那样，或许我也不会那么快就和你争起来，不是吗。”原先是打算缓和气愤的，可是等着那些话全部说完之后，我的脸却是彻底地红了起来。

　　“你看，你也脸红了不是。”朱由检无比雀跃地看着我。

　　“讨厌。”他越说我竟然越是不好意思，刚刚对付杏儿的那股子气势，此时竟然通通没了踪影，在他面前我好像只剩下了脸红和羞涩。

　　“田秀英。”朱由检恨恨地瞪着我，一字一句地道：“以后心里有什么事儿就说出来，不许再这样动不动就甩脸子，这样的分分合合，真的很容易让人厌烦。”

　　“那你以后也不许再那么对我了，我都不知道怎么一见着你就忍不住想要大吵一架，至于刚刚的事情……”我一面郑重地重申，同时又想把刚刚的事情再解释一二。

　　“行了。”朱由检赶紧叫停：“我相信你就是了，反正就是一个丫头。”

　　“等一下。”我努了努嘴，小心翼翼地问问：“你要怎么处置她。”

　　“问这个做什么，你怎么连她都那么在乎呢。”朱由检轻轻皱眉。

　　“我当然不在乎。”我赶紧摆了摆手，稍稍犹豫一瞬方道：“我只是觉着那个丫头挺可怜的，她也算是忠仆，实事求是地说，若不是因为今天的事情，我还是挺欣赏她的。”

　　“矫情。”朱由检眸光一冷：“怎么处置她，那是朕的事情，你什么都不用管。”

　　“好吧。”我看着朱由检，只见他神情严肃，心知已经是没有了转圈的余地，最后也只好不再说什么了。

　　再说了，若是我真的一时同情心泛滥救了她，那无疑是会给自己的将来带来无数的麻烦。

　　“想什么呢。”朱由检轻轻触了触我的眉毛：“你的眉梢眼角什么时候能够少一些谋划，多一丝情义，嗯？”朱由检鼻音拖长。

　　“我知道。”我讷讷地点头，还是忍不住为自己辩解：“都是让这个宫廷给逼的，要是少一些勾心斗角，我或许就不会一直蹙着眉头算计了。”

　　“怎么又有谁算计你了。”朱由检笑问。

　　“不是。”我摇了摇手，进一步解释道：“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再说了最近我还不够惨吗。”

　　“这就是给你的一点教训。”朱由检似笑非笑地盯着我：“以后看看你衣服还敢乱穿不，还有先前袁崇焕的事情，我想你也知道了，要不是因为你穿着那么一件衣裳，能有这许多的事情吗？”

　　我苦笑着幽幽一叹：“弄了半天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

　　“你明明知道朕不是这个意思。”朱由检状似无可奈何地道：“你要是非得这么去想，朕也是爱莫能助。”

　　“咳咳”这个时候，就听见一阵轻轻的咳嗽声。

　　我回头一看，暖玉正站在原地，一顺不顺地盯着我们。

　　“你怎么还在这里。”我瞧了一眼暖玉，脸又一次红了，她刚刚好像是把我和他的话都听见了。

　　“原来这个就是你刚刚想要维护的宫女。”朱由检的目光也缓缓转向了暖玉。

　　“这丫头很特别，我一直很喜欢呢。”我讪讪笑着。

　　“是吗。”朱由检饶有兴致地反问：“这就是你费尽心思从新进宫的宫女里找来的丫头。”

　　“是。”我低垂着头，讷讷地回道。

　　而暖玉此时此刻却是一直待在边上，一句话也不说，仿佛是石化了一般。

　　“你倒是说说，她究竟特别在什么地方，朕看的出你很在乎她的样子。”朱由检笑问。

　　我想了想，一时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最后索性是迸出一句：“这样吧，我想认她做妹妹成不。”

　　“你开什么玩笑。”朱由检没好气地道。

　　“至于她哪里好，我也说不清，反正这就是一种感觉吧，感觉对了很多时候是不需要理由的。”我略微沉吟，最后竟是开始了满口胡诌。

　　“不可以。”朱由检近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

　　我挑了挑眉，不高兴了：“为什么，我就是想多一个妹妹而已。”

　　“不过。”朱由检话锋一转，莞尔一笑道：“总之让她做你的妹妹是不成，只是你心里一定要把她看做妹妹朕也管不着，左右在你那一亩三分地里面，朕也管不着呢。”

　　我听朱由检如此说，心里还是高兴的，虽然暖玉不会有一个明确的身份，但是朱由检这么说显然也是变相的同意了，至少朱由检已经知道她是我的妹妹了。

　　若是真正给了暖玉一个明确的身份，弄不好反而是将她堆到了一个过分敏感的位置，这样大家心知肚明，也等于是给了暖玉一重保障。

　　“还不过来谢恩。”我冲暖玉招了招手。

　　“是。”暖玉点了点头，笑嘻嘻地走了过来，向我和朱由检各自行了一礼：“暖玉能够有这样的一个姐姐，实在是暖玉的福气呢。”

　　“得了吧你。”我呵呵一笑，禁不住调侃：“你就省省吧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温顺了，从前在承乾宫里可不是这样的性子呢。”

　　又和暖玉彼此说笑了一会儿，朱由检吩咐暖玉先回去。

　　“走吧。”朱由检牵起我的手，说着就要往前走。

　　“去哪儿啊。”我脚下步子一滞，好奇地问道。

　　“乾清宫。”朱由检淡淡地道。

　　“啊！”我心下有点儿意外：“为什么去那里。”

　　“那你是不是不想去呢，要不你自己先回去吧。”

　　“我又没说不去。”我忙不迭地跟了上去：“等一下，等一下。”

　　随后，朱由检只是让暖轿在后面遥遥地跟着，他独自一人拉着我向乾清宫的方向走去。

　　过了好一会儿，我们竟然是一句话都没说，我心里总是觉着怪怪的，但是一时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来打破这样的沉寂，后来转念又一想，能够拥有这样一份难得的安宁，也不失为一种幸福呢。

　　“怎么不说话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朱由检轻轻地问。

　　我轻咳一声，挑了挑眉道：“皇上难道不觉着这样安静的感觉其实挺好的吗。”

　　“你说好就好吧。”朱由检似是心有旁骛，应答的很敷衍。

　　“你心里是不是在想什么，怎么心不在焉的样子。”我拉住他，脚下步子一停。

　　“你说我们这算是彻底原谅了吗，反正从前的那些事儿，朕是不想再提了。”朱由检低低地对我道。

　　“当然。”我拼命地点头：“你都这样说了，那试问我又还能说什么呢，的确事情都已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