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上药引发的回忆
我的脸怎么了,我不由得伸手在脸上摸了摸,皮肤与皮肤之间相互摩擦,感受到的是钻心的疼痛。
都是那个该死的信王殿下,居然死命抽我的脸,难道他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打人不打脸吗。
愤怒之余,我禁不住拔高声:“脸怎么了,还能怎么了,你看不出来这是被人打的吗。”
“谁敢打姑姑。”陈圆圆的脸上划过一丝诧异,“姑姑放心,只要姑姑此次得以成功,以后在这宫里便再也没有人敢小瞧你,更没有人敢打你。”
心底冷笑,等我成功以后,我难道要凭借自己的功劳去找朱由检理论,让他也打自己两下,或者让我打他两下,算是替我报了当日的一箭之仇。
见我不言不语,陈圆圆仿若明白了什么,走到边上打开了自己随身的包袱,在里面翻找一通,我好奇地回过头,盯着那个纤细的背影,也不知道她要找什么。
“找到了。”陈圆圆一脸惊喜地回过头,活像一个正在玩寻宝游戏的孩子一般,可是她对上的却是我略带冰冷的一张脸,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向我解释道:“圆圆刚刚好像是失态了,不过这也怪不得圆圆,实在是因为圆圆今儿个找到了宝贝。”
“什么宝贝。”我不禁将目光锁定在了她的手上,却见她的手紧紧握着,我索性一直盯住她的拳头不放,不一会儿,她才缓缓将手摊开,就见掌面是——一瓶药。
“拿药给我做什么。”
“姑姑不是脸伤着了吗。”她对我眨了眨眼:“这个东西用于治这样的皮外伤最好了。”
“你怎么会有这个。”我一脸质询地看向她,她将药瓶递到我的手上,我对着这个小巧的细口瓶端详了半天,上面竟然连一个字都没有。
心下有点儿泄气,真是不敢把眼前这一小瓶玩意和什么治皮外伤的良药联系起来,比起良药,眼前的这个瓶子更像是一个三无产品。
“这东西真的有用?看着很平常的样子。”我一边拿在手上把玩,一边轻声问陈圆圆。
“当然有用。”
“你怎么会随身带着这个。”我不经意间,忽然开口问道。
却不料,她的脸上却是漾起了一抹无奈之色,我看着更是一头雾水,于是决定要追根溯源:“怎么连拿个药还面露难色了。”
心里想着这左不过是治皮外伤的药,那至于让她脸红,眸光不由自主地仍是停留在她的脸上,因为在想问题的关系,入眼的其实并无一物。
待我反应过来,准备移开目光的时候,她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甚至还有着一抹羞涩,心里想着莫不是这药令她陷入了某种回忆。
既然陈圆圆这种“阅男无数”的人都有脸红的时候,那袁梦呢,试问她究竟是得不要脸到什么程度才能那样的淡定从容。
“其实这个……这个药……”陈圆圆的话开始吞吞吐吐。
“这药怎么了。”好像今天我是要改学医学,看看一个治皮外伤的药,如何让人在言语上如此含糊其辞。
陈圆圆深吸口气,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脸上迅速恢复了淡然:“姑姑你也知道,像圆圆这样烟花女子,刚入行的时候总是不情不愿的。”
脑海里浮现出电视剧里的那些画面,以前倒觉得还好,因是清楚那纯粹是拍电视,但这是在古代,那些女子不可避免地要经受妓院鸨子那种非人的折磨,然后在绝望中学会顺从和就范,甚至到后来以此为乐,从而彻底扭曲了人格。
鼻头微微泛酸,我抬头看了看眼前的这个女子,美丽而平静的表象下究竟是隐藏了怎样的一段血泪史。
陈圆圆微微垂头,轻声提醒:“姑姑,别看了。”
我恍若未觉,忍不住感慨道:“妓院里那个所谓的‘妈妈’其实根本就是禽兽不如。”
我慌张地想捂住嘴,但无奈成句的话已经清晰而准确地表达了出来。
“谁说不是呢。”陈圆圆原来淡漠的表情在一瞬间垮了下来,我似乎还注意识到了一个细节,自始至终陈圆圆倒是不避讳自己作为妓女的事实,但是她从来没有正面提过“妓院”或者“妓女”这样的的字眼,而是全部都以烟花女子作为替代,可见我无意中的一句感叹像是刺到了她内心深处某个脆弱的所在。
“姑姑说的对,其实这药就是专给那些刚入行的姑娘们准备的,鸨子一来要给她们长记性,但又不能把她们给打坏了,所以都是这边刚刚教训了,那边就得跟着上药。”
陈圆圆长长地呼出口气,结束了自己的表达。
沉吟一瞬,心底酸涩,片刻工夫,我似乎明白了一个道理,为什么那些烟花女子会比常人更懂得察言观色,因为她们动辄就要受到打骂,想是这样的生活最终造就了她们一方面谨慎细致,另一方面谨小慎微的行事风格。
我甚至明白了,圆圆为什么会劝我自保,于她们来说,或许只有抱上了一颗大树,才能换来属于自己的体面生活。
“不过到后来,等你有了身价,什么就都好了。”
我粲然一笑,从某种程度上说,这样的法则放在现代同样适用,对于一个亿万富翁而言,生活必然是衣食无忧的,而对于那些工薪阶层的工人来说,他们无时无刻都要去为了生计而打拼。
等我再度站起来的时候,忽然感觉身子有些莫名的倦怠,她不过是拿一瓶药给我,结果却阴差阳错地恒生出这许多的枝节。
我走到桌边倒了杯水给她,淡淡道:“说了这么多话,难道就不口渴吗。”
她从我手上接过杯子,轻轻在唇上抿了两下,便又放了下来,她伸手将镜子拿了过来,对我道:“姑姑坐好,圆圆替你上药吧。”
“没事,我自己来。”
她笑着摇摇手:“姑姑莫不是怕疼,姑姑放心,这方面圆圆自是知道轻重的。”
我点点头,勉强扯出一丝笑意:“好吧,那就多谢你了。”
陈圆圆将镜子放好,然后蹲下身子,不时看看镜子,不时又看看我。
脸上传来一股凉凉的触感,这药膏果然很是清凉,她在力道上控制的恰到好处,我竟然是不怎么觉着疼,一会儿的工夫,药已经上好。
陈圆圆起身,将剩下的药又放回了包袱,我拿着镜子看看自己的脸,左右伤的地方很小,但不论怎么看,还是觉着有点儿容颜受损的挫败感。
“姑姑。”圆圆突然叫住我,我手上的动作也是跟着停了下来,“怎么了。”
“姑姑,刚上过药,这会子碰不得的。”
“哦。”我轻轻应了一声,才发现原来我的手差点就碰在了伤口上,赶紧将手往回缩了缩,冲她含笑道:“圆圆说的是。”
“云儿呢。”我这才发现,今儿一直没见着云儿的影子。
“云儿姐姐不是早就出去了呀。”
“出去了。”我的思维有些迟钝,一瞬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会子她八成是去了宫外。
算算日子,今晚似是就要有大事儿发生——朱由校的驾崩不是在今天,就是在明天。
“姑姑,怎么了。”
我摇头不语,淡淡道:“陪我出去走走好不好。”
陈圆圆微微愣了会子,起身道:“听姑姑的。”她伸手指了指天边的夕阳,“都说‘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圆圆还从未真正在意过这雨后的夕阳呢。”
经她无意间的一说,我才发现原来雨已经停了。
走出院门,外头的空气很清新,雨后的天空似是格外的明亮,夕阳的照应下,透着丝丝清澈的橘红色,唯美而妖异地铺满了整个无垠的天际。
“去哪儿。”陈圆圆低声问。
我本想说随便逛逛,可是想着现在云儿不在宫中,朱由校又随时可能……所以,一番权衡之下还是决定去乾清宫。
在听到我说去乾清宫的时候,陈圆圆的肩膀竟是微微一颤,我留意到了这个细节,本欲出言问出个缘由,不过她脚下的步子很快便跟了上来,是以,我再也没有询问的理由,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她多半是不愿去那里的。
两人在沉默中又行了会子,等我抬头再看天时,这才发现,天角边那最后的一抹晚霞也已彻底散去,整片天空,在不知不觉中笼上了一层浅浅的黑色。
从某种程度上说,这种尚未黑透的天色,就有点儿像是黎明时分,同样给人一种朦朦胧胧的感觉。
我与陈圆圆的手自然而然地交握在一起,她脚下的步子忽然一顿,我仍是恍若未觉地拉着她向前走,我的身子微微前倾,她则是仍旧立在原地,我回头冲她笑笑:“怎么了。”
与此同时,脚步也跟着向后退了一步。
她伸手指了指前头两个模糊的身影,状似无意地开口道:“姑姑你看,他们是谁。”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我看了过去,因为还隔了一段距离,只是约略看出,一个是俊朗的少年,另一个则是身子佝偻的老者。
这样的组合,在宫里能够随意溜达,这无疑是朱由检和他的贴身太监王承恩,除此之外,我再是想不出任何的另一种组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