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见这样的话之后，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连日以来，甚至是连年以来的彷徨和纠结不清，终于在我们“彼此原谅”之后渐渐地消散。

　　其实类似这样的话，我似乎是在很久很久之前就想对他说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是一直说不出口的，每每想到他那种盛气凌人的模样，那一张板起的脸孔，我稍稍积攒起来的一点儿勇气和决心便瞬间归零，我想是因为太在乎，所以才会这样的吧。

　　我不知道他心里又是怎么想的，我猜他是否亦是同我一样，厌倦了这样无休无止的分分合合。

　　“还记得从前你问我的问题吗。”朱由检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我略微沉吟，微笑道：“我问你的问题多了，天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个呢。”

　　“就是你问我，你为什么一直常常在宫里被虐。”朱由检小声提醒。

　　“这么说来，皇上现在是有答案了。”我抬头看他一眼，心里多少还是好奇的。

　　“自然。”朱由检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道：“上次似乎告诉你，是因为你的牵绊太多，然而究其根本还是因为你的妇人之仁，以你的资质若是真想生存，绝对不至于此。”

　　“是，我是妇人之仁。”我幽幽一叹，心里酸酸的：“难道妇人之仁就一定有错吗，若是宫里的每个人都是心狠手辣，成天勾心斗角，我想这也不是你想要的吧。”

　　“田秀英。”朱由检拔高声，眉毛轻蹙：“你不要抬杠，凡事不要走极端。”

　　“好。”我颔了颔首，满口答应：“可是我说的也是事实呀。”

　　朱由检无奈地摇了摇头，似是不想在这一问题上纠结下去了。

　　“不过现在。”朱由检忽然话锋一转，眼神在瞬间锐利起来：“朕是一点儿都不担心你了。”

　　“什么意思。”我下意识地去避开他这样冷厉的目光，口中嗔道：“不许用这样的眼光看我。”

　　朱由检闻言，眸光稍稍放柔：“起码你现在学会了反击，而不是像从前那样事到眼前才开始想办法。”

　　“反击什么。”我不由自主地反问。

　　“要不是反击，那你这样对一个宫女是做什么。”朱由检定定地望着我，探究的目光在我的身上来回打量，一副要彻底把我看穿的模样。

　　“不是说了，是因为她说了胡言乱语的混账话吗，我心里很生气。”我小声解释。

　　“或许她是说过吧，刘妃的贴身丫头恨你本就是情理中事。”朱由检淡淡地道：“可是依照你的性子，你恐怕听见了也就听见了，就算心里再气，也是放不下脸面去为难她的。”

　　“你说的对又怎样。”我撇了撇嘴，面上带出一丝不悦。

　　“不怎么样。”朱由检摇了摇头：“不过你得告诉我，你打算做什么，怎么做。”

　　“为什么告诉你。”我第一时间质问。

　　心道：我的计划凭什么告诉你，而且话又说回来了，问题是我现在都没有什么具体的计划，我也只是借用这件事儿想和刘妃产生矛盾，到时候再找机会对付。

　　“你要是不告诉朕，谁知道你会做出什么傻事儿，最后弄得自己都收不了场。”朱由检一脸不屑地指出。

　　“什么收不了场。”我气恼地直哼哼：“你就对我这么没信心。”

　　“田秀英。”朱由检神色古怪，只见他强忍着笑道：“你是要在宫里兴风作浪，说起来最后扰乱的还是内廷，你说说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这个……”我一时答不上来，只得和他打起了哈哈：“这个好像还真是的哦，不过你放心好了。”

　　“怎么放心呢。”朱由检穷追不舍。

　　“让我想想。”我在心中暗暗思量，幸而很快便有了计较：“你放心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自保，毕竟从前的自己是太好欺负了，当然啦我向你保证，我只是想给有些人一个警告，断然没有扫平后宫的意思。”

　　“就凭你。”朱由检没忍住，呵呵笑出了声。

　　“所以啊。”我脑经转的飞快，灵活地应道：“我自知没这个能力，所以也更加不会这么想的。”

　　“那万一哪一日，你有这个能力了呢。”朱由检的脸色骤然间沉了下来。

　　我瞧着心里有些没底儿，只好是赔上笑脸：“就算有这个能力，我也不会这么做的，因为归根究底我还是个好人，而且我都把这一切全告诉你了，你说说以后我还会有机会吗。”

　　“那倒也是。”朱由检轻轻呼出口气，脸上的表情也渐渐恢复如常。

　　我原还想再说点儿什么，忽然就听朱由检以极低的声音在我耳边道：“别说了。”

　　我虽然一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但还是识趣儿地闭了嘴。

　　“皇上。”我闻声，下意识地抬眸一看，竟然是皇后。

　　我仓促地就要甩开朱由检的手，哪知朱由检就像是早早洞悉了我的打算一样，牢牢地将我握住，我尝试了几次最后还是放弃了，若是再一味地想要挣脱，搞不好就像是拉拉扯扯了。

　　“皇后娘娘。”我只能是稍稍曲了曲膝盖，象征性地行了一礼。

　　“田妃妹妹也在啊。”我明显地感觉到，周氏在看到我的那一刹那，原先脸上堆着的笑容在瞬间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也是一脸的笑意，只是很勉强罢了。

　　而她的目光更是死死地盯在了，我和朱由检相握的手上。

　　我想了想，索性抬眸平视前方，只当是没有注意到这一切罢了。

　　有时候看的太过明白，也会使我们顾虑的太多。

　　“皇后，这个时候怎么来了。”朱由检看了看皇后，淡淡地问。

　　“难道臣妾来的不是时候。”皇后微微垂头，做慌乱状，转而又看了看我们：“是不是……”

　　“皇后。”朱由检面无表情地开口：“朕就是随便一问，你好端端的哪里来的这许多想法。”

　　“臣妾伺候皇上，自然是事事上心，事事揣摩着皇上的心意。”皇后听了，面上有点儿挂不住，不过很快便应对自如了。

　　“好了。”朱由检拿着腔调，声音稍稍变柔：“皇后有心了。”

　　“皇后娘娘……”我张了张嘴，本是想好心打个圆场的，可是想想才发现，这个时候皇后心里必然是对我有气的，此时我出于善意的圆场，只会让她有种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感觉。

　　“走吧。”朱由检拽着我，向前迈了一步。

　　我下意识地看了看皇后，觉着这样实在是不妥。

　　“走吧。”朱由检稍稍抬高声调，一面拉着我走，一面又对皇后随意地抛出一句：“皇后有心这点很好，只是你我夫妻多年，若你还像寻常妃嫔那样，反而是让人瞧着失了国母的气度，身为一国之母，既担着母仪天下的重责，自然是该沉稳大度一些的。”

　　“臣妾明白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听皇后在后面怅然若失地应了一句。

　　进到殿中，我扫了一眼四周，拿着腔调吩咐：“你们都出去吧。”

　　结果众人是没有反应，我只得去征询朱由检的意见，朱由检摇了摇手，众人这才纷纷退下。

　　“怎么了，有话说，先前不是说的好好的吗，怎的这会子像是又要变了。”朱由检拉着我到边上坐下，手依旧握住我的手。

　　“不是。”我摆了摆手，我控制着语调，生怕一时不慎又争执起来：“我只是想就事论事，你刚刚对待皇后实在是不太好吧。”我终究还是咽下了“过分”二字。

　　“怎么，你希望朕刚刚带她进去，然后直接让你回去，是不是这样你就觉着朕做的对了。”朱由检手上加了力气，此刻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不是。”我跺了跺脚：“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希望你可以给一个皇后起码的体面。”

　　我越说到后面，声音就越小，我一面说着，一面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朱由检的表情。

　　然而令我很失望的是，朱由检从头到尾都是面无表情的。

　　“你说完了。”朱由检口气淡漠，正是这样一种淡漠的口气，让我有点儿不置可否。

　　“说完了。”我努了努嘴，一字一句地道。

　　“看来你似乎更适合这个位子。”朱由检凉凉地抛出一句。

　　我的思维有点儿迟钝，不由问道：“什么位子。”

　　“皇后，作为一国之母母仪天下。”朱由检的眼中闪过一丝嘲讽的笑意。

　　“开什么玩笑。”我自然是第一时间否认，肃容道：“我哪有这个能力呢，而且我和皇后之间是私人矛盾，其实单纯地看皇后这个人倒是还好。”

　　我说完之后，朱由检仍是不说话，我抬眸看他，他也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我只得是无奈地垂了头，继续说道：“而且皇后对付我，也是因为我当年行事太过直截了当，过于高调地帮助云儿逃出冷宫，所以才引起了皇后的注意，后来我又阴差阳错地被你救下来留在乾清宫，再后来我又成了田妃。”我稍稍喘了口气：“毕竟在任何人眼里我都是那种借助帮助旧主云儿，从而引起皇上的注意，如果我是皇后，对于这样的女子我也是会严厉打击的。”

　　朱由检神态自若，出言讽刺：“你既然如此理解皇后，那为什么还那么痛恨她呢。”

　　“是。”我轻轻颔首，莞尔一笑道：“问题是皇后一次又一次地对付我，我们的利益从本质上讲是冲突的，这一点你还能不明白，你说这一切就是想拿我寻开心不是吗。”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朱由检的嘴角牵出一丝怪怪的笑意。

　　“你不承认就算了，我心里知道就是了。”我的手用力一甩，挣脱开来：

　　“朕做什么，怎么做，还不用你指手画脚。”朱由检简洁地道。

　　“我不说还不成吗。”我也不再说什么，可是转念又一想：“问题是，最后皇后还是会把这一笔账记到我的头上，你可知道你刚刚给我惹了麻烦。”

　　“你不要太过分了。”朱由检冷冷地指责：“朕刚刚那么做都是为了你，可是你呢，却只是心心念念地想着自己将来会不会有麻烦，只要你肯上心，我想她还不至于那么轻易地给你找到麻烦。而且你都会主动给自己找麻烦，你还担心旁人给你带来麻烦吗。”

　　朱由检的一席话掷地有声，我瞬间觉着自己心里愧疚极了。

　　“你记住一点，这宫里少不了随时的盘算，但是也绝对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通过盘算得到。”朱由检轻轻叹了口气：“朕要是真的盘算起来，你恐怕你早早就成了朕的女人。”

　　“你别说了成不。”我适时地主动求饶：“我是不该盘算顾虑的太多。”

　　“这样也好。”朱由检轻哼一声，凉凉地道：“左右你是不打算一味地退让了，那就干脆借用这次事情为契机，看看后面还会发生什么，你就等着慢慢应对吧，朕保证绝对不会偏帮你们任何一方，当然朕也向你保证，只要你心里愿意，你纵然不至于得胜，也绝对不至于一败涂地。”

　　“那是该多谢皇上了。”心中情绪复杂，我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句。

　　“为什么一直这样看着我。”过了好一会儿，我终于是被朱由检盯得受不了了。自打我说完刚刚的话之后，他就一直死死地盯着我不放。

　　“你说呢。”朱由检嘴角微微上扬，勾出一个完美的弧度。

　　“你不会是想在这里……”我下意识地向后退了退。

　　“你猜到了不是。”朱由检一脸的坏笑，少见地用了调笑的口气：“怎么，不可以吗。”

　　拒绝，还是不拒绝，这个时候我的脑子也是一片的混乱。

　　“你自己是不是也很想呢。”就在我大脑混沌的时候，我的下巴已经被他用手抬了起来，他用力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与他对视，在他犀利的目光下，我能够感受到自己从表面到内心在一点儿一点儿被他看穿。

　　“怎么还没装够吗。”朱由检见我一直不言语，仿佛是兴致更高了。

　　就在他即将吻上我的时候，我及时地制止了他：“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我是个正经女子，又TM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女人。”

　　然而在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我就彻底后悔了。

　　“那好，我们换个地方。”朱由检看着我，笑得愈发猖狂。

　　“啊！”我不由一声惨叫。

　　朱由检一面用手捂住我的嘴巴，同时接着道：“今天晚上，你是别想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