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暖玉拔高声，坐在边上用手撑住下巴：“你怎么回事儿，刚刚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一下子脸色就这么难看了。”

　　我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脸：“有吗，我怎么不觉得。”

　　“你这说的不是废话吗。”暖玉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郑重强调道：“你又看不见你自己的脸，当然是感觉不到的。”

　　“哦，还真是呢。”我晃了晃脑袋，心里顿时有一种智商被压制的感觉，我不由讪讪一笑：“你看我这都病糊涂了。”

　　“对了，你生病了。”暖玉一拍大腿，两眼放光，竟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你什么意思啊。”我瞥了她一眼：“我现在在生病，你又不是看不出来，干嘛一下子那么大反应。”

　　“这可怪不得我呢。”暖玉忽然敛了笑意，声音也一下子低了许多。

　　“怎么了，是不是心里有话要说。”我默默地盯住她，尽量在目光上对她形成一种压制，她刚刚的反应太不寻常，我有一种预感，这里面必然是存在着什么我所不知道的事情。

　　“没什么。”暖玉摆了摆手：“我就是奇怪了，你怎么突然就生病了呢，而且看这架势好像还挺严重的。”

　　“暖玉。”我深深地看她一眼，正色道：“你别再掩饰了，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出来，我不会怪你的。”

　　“你怎么知道，我若是说出来，你就一定会怪我呢。”暖玉一脸惊讶地反问。

　　“这重要吗。”我轻咬着下唇，一字一句地道：“总之你已经承认了不是吗，你告诉我就是了，我从来不喜欢被人蒙在鼓里，那样的感觉简直就要让我抓狂。”

　　“好吧，我告诉你。”暖玉耷拉着脑袋，无奈地选择认输。

　　“说吧。”我撇了撇嘴，准备洗耳恭听。

　　“你保证你不会怪我，不会拿出你田妃的身份，把我怎么样。”暖玉低垂着头，慢条斯理地道。

　　“快说。”我冲她点了点头，短短的两个字里面透着我一定要知道真相的决心，尽管我已经意识到，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话，一定不会让自己很不好受。

　　暖玉沉默一瞬，方道：“当时王公公命我直接来这里找你的时候，嘱咐我千万小心伺候着，说是弄不好我也许会没命的。

　　“他怎么这样说，我是因为喜欢你的性子才让你来我这里的。”我轻轻蹙眉，同时向暖玉郑重声明。

　　“你听我说完。”暖玉低着头，继续道：“因为你这次生病是间接因为我才造成的。”

　　我想了想，的确是与她存在着一定的关系，可是她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呢。

　　“你是不是在想，我是如何知道呢。”暖玉笑问。

　　“那你还不快说出来。”我没好气地瞪她一眼。

　　“王公公把你因为身穿宫女装而被刘妃娘娘有意奚落，后来又被皇上罚跪这一系列的事情都告诉了我。”

　　“他怎么随随便便就把这些事情都告诉你了。”我轻哼一声，心里顿时就觉着很是不高兴。

　　“或许是王公公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不希望我死的不明不白吧。”暖玉罕见地叹了口气，眼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

　　这话说的看似合情合理，其实还是经不起推敲的。我略微一沉吟，心中大致是有了一番计较。

　　“知道这件事儿的人很多了对吧。”我并不打算掩饰什么，直截了当地道。

　　“你怎么知道的。”暖玉的脸上透出明明白白的惊恐之色。

　　“很简单。”我顿了顿，直截了当地回答：“就凭你一个宫女，我想王承恩还不至于对你动恻隐之心，不是吗。”其实先前我也只是一种猜测，然而我刚刚试探性地问出一句，结果暖玉一句“你怎么知道的”无疑证明了我的想法都是对的。

　　“是的。”暖玉讷讷地点头：“我本来是想稀里糊涂地掩饰过去的，结果还是被你看穿了。”

　　“若是连你的这点掩饰都看不穿，那我哪里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呢。”我自嘲地一笑，想想自己进宫多年，总算是有了些许足以洞察人心的能力。

　　暖玉沉默一瞬，无精打采地道：“你要是知道，那你就自己说出来好了。”

　　“我说就我说。”我就好像是在和她逞一时之快，默默说出了那些我隐隐猜到，但是又不愿意承认的事实：“我猜，一定是因为这件事儿已经是闹得满城风雨了，所以王承恩也就索性告诉你了。”

　　“至于王公公是不是因此，才毫无顾忌地告诉了我，这个暖玉不好说，但是这些事情的确已经是人尽皆知了。”暖玉长长地吸了口气，慢吞吞地说了出来。

　　“我知道了。”我摇了摇头，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每一次真相都是那么的残酷，都是让我不愿意面对的。我说最近秋实怎么一直都是苦着一张脸呢，或许丝竹的事情是一方面的原因，而更多的还是因为她知道了谣言的事情，又千方百计地不能让我知道。

　　“看看你，叫你不要问，可是你非要问我，弄到后来自己心情反而是跌入谷底了不是。”暖玉走到我的床边，在床沿边坐下，不由伸手握住了我的手。

　　“总之我不会怪你的，你放心就是了。”我勉强撑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向暖玉保证。

　　“反正我是贱命一条，死了就死了，了无牵挂。”秋实转过头，说的仿佛天经地义。

　　“怎么这么说呢。”听了之后，心下莫名涌起一丝悲凉的感觉，不禁斥责道：“大好的年纪，就一心求死，你让你家里的爹娘怎么办，你知不知道这样真的很不负责任。”

　　“爹娘。”暖玉冷哼一声：“我从小就在人贩子手上倒来倒去，天知道我爹娘是谁，就是在青楼卖身的妓女也未可知呢。”

　　“行了行了。”我赶紧摇手，惊讶道：“一个十几岁的姑娘，这怎么说话的，又是青楼妓女，又是卖身的，也不怕人家听了笑话。”

　　“你还有心思说我。”暖玉耸了耸肩：“你还是想想要怎么去争宠吧，他要是把你忘记了，你可是什么都完了，到时候没了恩宠不定被整的多惨呢。”

　　“我有什么办法，我能做的都做了，可是无济于事。”我努了努嘴，又道：“我自诩已经足够低声下气了，可是他就是不愿意释怀，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过了半晌，仍听不见暖玉接话，我又感叹道：“所谓君心难测，恐怕就是这个道理吧，我们在那里一味地猜测，自以为是揣测出了天意，弄不好会适得其反的。”

　　“这句话说到点子上了。”暖玉冲我竖起了大拇：“凡事只求问心无愧，人家不愿意，总不能过分的放低身段硬往上凑不是。”

　　“所以呢。”暖玉沉吟片刻，总结陈词道：“既然现在他心里不愿意释怀，那就再等等么，等着时间久了，想来心结自然也就解开了，毕竟隔了一段时间，他或许就会想你了。”

　　对呀，这不就是用时间冲淡一切，加上距离产生美吗，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可是。”我好像是有点儿患得患失：“万一时间久了，他彻底把我忘了怎么办。”

　　“不会。”暖玉坚定地摇了摇头。

　　“你好像很确定的模样。”我试探地问。

　　“当然。”暖玉翘起了兰花指，笑道：“因为我看的出，你似乎对她还是动了真情的，而不是像这宫里的大多数女人一样，将争宠看做是一种本能。”

　　“你这话说的，好深刻哦。”我也向她竖起了大拇指。

　　“那是自然的。因为我从小就被人贩子转来转去，算是见多了这世态炎凉，想来对于人心，还是能瞧出几分的。”暖玉完全收了嬉笑之色，每句话都说的很认真。

　　“好了，总之谢谢你，我好像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至于那些传的沸沸扬扬的事情……”我想了想，无可奈何地道：“这宫里不都是这样，等着过一阵子事情也就算是了了，到时候指不定又在传什么别的事情呢。”

　　“你能这样想就好了。”暖玉展颜一笑：“要不你起来出去走走吧。”

　　“算了吧还是。”我摇了摇头，很直接地给予了否定。

　　心道：等下出去又是前呼后拥的，而且难免是要听见那些让人心烦的话，自己现在是风口浪尖上的人，这个时候出去不是明摆着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而且，就是秋实恐怕都是一万个不愿意我这会子出去的吧。

　　“以后你就待在我身边，有什么就说什么，我都不会怪你的，这皇宫里面像你这样的人可是不多呢。”我看着暖玉，肃容道。

　　“什么样的人。”暖玉出言反问：“你是说不怕死的人是吧。”

　　“好像可以这么说呢。”我挠了挠头，假装是在思考。

　　“那你一定不让我出事好不好，其实我就是这性子，有时候想改都改不了，我也知道这样迟早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甚至是杀身之祸的。”暖玉深深吸了口气。

　　“我会的。”我不假思索地颔了颔首，忽然忆起往事，抑制不住感慨：“曾几何时，我也是和你一样的性子，只是那个时候她会时时刻刻地护着我，如今时移世易，也是该我护着你的时候了。”

　　暖玉听了，没有回答，而是静静地走了出去。

　　我又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直到晚膳时分，秋实才派人过来叫我。

　　今日整整睡了一天，这个时候我真的是再也睡不着了。

　　起来的时候，对着桌上放着的美味佳肴，可就是提不起兴致，最后也只是匆匆用了几口，便命秋实全部撤了下去。

　　用过晚膳，暖玉带着我走出寝殿，在院里散步。

　　原来还是想着好好锻炼锻炼的，结果走了也就三五分钟，只觉着步履虚浮，下一个瞬间，我脚下一软摔倒了。

　　“暖玉，你怎么伺候主子的。”在边上的秋实看我摔倒，赶忙上来质问暖玉。

　　“好了，都是我不好，一时不小心摔倒了，不怪她的，有事没事儿别这样大惊小怪的，成不？”我第一时间就帮暖玉解围。

　　“主子。”暖玉忽然一脸央求地看着我：“你真的不怪奴婢。”

　　“死丫头。”我横了她一眼，以极低的声音道。

　　“田妃妹妹，你还好吧。”这个时候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了我的耳朵。

　　不用问，只有袁贵妃会这样大摇大摆的进这承乾宫，平日里我也是吩咐的，若是她来了直接请她进来。

　　“姐姐来了。”我低头用手掸了掸衣衫上的灰尘，伸手示意袁贵妃和我一起进去。

　　袁贵妃嘴角含笑，一面走一面道：“听说妹妹病了，所以特意带了些补药过来。”

　　我也跟着她客套：“劳姐姐挂心了。”

　　秋实和暖玉，一左一右扶着我进了寝殿，我与袁贵妃各自坐定。不待我说话，袁贵妃摇了摇手，示意宫女全部出去。

　　“怎么，这样神神秘秘的，莫不是姐姐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妹妹。”袁贵妃瞥了一眼边上凌乱的床榻，笑问：“怎么妹妹刚起来。”

　　“可不是。”我随口应道：“刚刚晚膳时分，我才起来想着在殿外走走，没成想姐姐就过来了，这宫中也就姐姐记挂着我，能来看看我，旁人这会子恐怕是看笑话都来不及呢。”

　　“妹妹都知道了。”袁贵妃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难道姐姐这次前来，还想说说这事儿？”我并不点破，左右她心里必然是明白的。

　　“妹妹说的不错。”袁贵妃直截了当地道：“妹妹似乎还是知道了宫中正在议论关于妹妹的事儿呢，看来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姐姐有话不防直说。”我咽了咽口水，打算洗耳恭听。

　　“这些事情都是皇后派人告诉我的，为何这么短的时间宫里得以是人尽皆知，这其中的玄妙想必是不言自明的吧。”袁贵妃淡淡地说着，语气里没有一丝波澜。

　　“皇后本就和我不对盘，这个时候落井下石也是情理中事。”我想当然道。

　　“话是这么说没错。”袁贵妃似是勉强抑制住心中的急切心情，话锋一转道：“但是今日是把你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明日就说不定了。”

　　“她又不是第一次设局对付我了，这一次还算是小打小闹了。”我现在身体本就不舒服，哪有工夫和她在这里一句一句的磨蹭，是以话说的过分直接。不过反观她，好像也是很着急的模样呢。

　　“总之以后，你和刘妃的梁子算是结下了。”袁贵妃面带忧色地道。

　　“对了。”我忽然想起来，于是急问道：“我还不知道刘妃那头怎么样呢。”

　　“皇上说她有意在宫里制造事端，罚了一年的俸银。”袁贵妃简洁地回答。

　　“姐姐无须多言。”我稍稍思忖片刻，冷声道：“原来皇后的这一招是厉害在这里，等于是把我和刘妃两个人的关系给彻底搞僵了。以后不必她亲自出手，光是一个刘妃就足以给我找不少事了。”

　　“你明白就好，左右在皇上那里是两个不懂事的妃子瞎胡闹，谁也没讨着好，但是事情到了皇后那里，可是有戏唱了。刘妃此人性子张狂，以前在信王府里的时候，皇后就没少利用她这一点，她俨然就是皇后手下的一只乱咬人的疯狗。”

　　“那刘妃自己就心甘情愿地被皇后利用，就比如这一次她可谓也是名声扫地的，皇后这一次等于是有点儿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意思。”我不禁有些好奇。

　　“这些年刘妃一直得皇后照拂，虽说是不得宠，但是碍于皇后的面子，众姐妹还是不敢轻慢她的。”袁贵妃缓缓对我道。

　　“而且。”过了一会儿，袁贵妃再度开口：“她还让宫女四处议论，说你正苦心孤诣地想着对付我呢。”

　　“这不是明摆着胡说八道吗。”我顿时就着急了。

　　“可不是。”袁贵妃把脸一沉：“但是这个时候宫里都在议论你，加一条又有何妨呢，总之是对你我的关系不利，最后纵使皇帝想追究也就是杀几个宫女平息此事，她皇后还不是照样当她的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