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娘娘不愧是太后娘娘，秀英的那点小心思，本来也就没想瞒过太后。”我讪讪笑着，表现的相当讨好。

　　“这话说的倒是有意思了。”张嫣挑了挑眉：“别人的奉承也就罢了，不过唯独你的奉承，哀家听着觉着有意思。”

　　“谢太后夸奖。”我起身福了福身子，到底是太后，我依然是时刻收敛着一些。

　　“对了。”张嫣似是忽然想起什么，淡声开口道：“秀英啊，皇上最近实在是政务繁忙，不仅是你，就是整个后宫都没有顾上，哀家知道你心里有气，加之先前刘妃的事情，一时之间将你推向了风口浪尖。”

　　“太后。”我微微有些动容：“多谢太后愿意为秀英考虑，其实秀英不在乎这些的。”

　　“是吗。”张嫣嘴角微杨，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你不在乎是不是表示你对皇上从来就没上过心，只有那种毫无情意的情况下，才会做到满不在乎的。”

　　“太后。”我略略抬高声音，大着胆子反驳：“您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却偏偏有意拿话难为我。”

　　“好了。”张嫣撇了撇嘴：“哀家当然知道你的为人，刚刚不过就是逗你几句罢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张嫣意味深长地望我一眼，话锋一转道：“哀家还是要提醒你几句的。”

　　我瞧着张嫣此刻一脸严肃，我也赶紧收起脸上笑意，恭声道：“秀英洗耳恭听。”

　　张嫣点了点头，慢条斯理地道：“皇上是一国之君，说起来是至高无上，可是还是有着那许许多多的身不由己。”

　　我趁着张嫣停顿的间隙，接话道：“太后若是有话，不放直言。”

　　“好。”张嫣微微一笑：“知道你性子急，那么别的我也就不多说了。不知道有件事儿你可听说了。”

　　“八成是没呢。”我讪讪一笑：“在这后宫之中，可谓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而且太后也知道秀英最近也是一直在有意回避。”

　　“皇上前些天封了一个宫女做诰命，并且是指给了袁崇焕。”张嫣看着我，慢吞吞地道。

　　“这事儿我倒是还真知道。”我略一琢磨，就想起之前是暖玉还是秋实，曾经来告诉过我。

　　“那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张嫣不紧不慢地发问。

　　我略一沉吟，小心翼翼地组织着语言：“我想一定是皇上器重袁崇焕吧。臣妾可是听说袁崇焕曾向皇上许下了五年平辽的诺言呢。”

　　“没看出来你的消息还挺灵通的。”张嫣面色平淡，仿佛只是漫不经心地一说。

　　“臣妾也是一时听说的。”我自知失言，慌忙地想要掩饰一二。

　　“你先回答哀家的问题。”张嫣又道。

　　“我刚刚不是已经说了吗，皇上这样做算是对功臣的一种赏赐吧。”我扬了扬眉，淡声应道。

　　“你真的这么以为。”张嫣的嘴角微微上翘，勾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弧度。

　　“那这其中是否还有深意呢，还请太后娘娘赐教，秀英一定洗耳恭听。”我想了想的确不觉着这其中有什么问题，于是只好摆出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

　　“好吧，那么哀家告诉你就是了。”张嫣摇了摇头：“原以为你是个聪明的，想不到这一层关系竟然是没有想明白。”

　　“该不会是与我有关吧。”我不由自主地伸手指了指自己。

　　“不错。”张嫣简洁地给予肯定。

　　“怎么会呢。”我心下慌乱，勉强抑制住心中的紧张情绪，面上依旧表现的很平静。

　　我抬头看了看张嫣，结果张嫣竟然避开了我的目光，只见她面无表情地坐着，闭上嘴不说话了。

　　见到此情此景我顿时就慌乱了，心下便琢磨开了，既然这一件事儿真的与我有关，那又有关在哪里呢，这是否又与朱由检一直对我的熟视无睹存在着某种内在的联系。

　　“还没想明白。”张嫣轻咬着唇瓣，出言调侃道：“你自己的眉毛都拧成一股绳子了，你一定是有答案了吧，说出来听听。”

　　“真的要说。”我试探性地问。诚然我在前一瞬间的确是有了答案，不过那只是我的一种假设，若是说错了，那我必然是很难堪的。

　　“但说无妨。”张嫣定定地望了我一眼。

　　“是。”我深吸口气，只好是硬着头皮说出心中那个可怕的假设：“记得臣妾上次穿宫女装的时候，曾经与袁崇焕在宫中有过一面之缘，记得那时候她好像对臣妾说了一句有意思。”

　　“好了。”张嫣打断我：“你不用再说了，你想的一点不错，后来袁崇焕就看上了你，想要向皇上要你。”

　　“什么。”我嘴巴顿时张的老大，有点儿啼笑皆非：“太后这是在拿臣妾打趣呢吧。”

　　“田秀英。”张嫣冷哼一声，肃容道：“你看哀家像是那种随意说笑的人吗，我告诉你这就是事实，为此皇上可谓是怒火中烧，而且最难过的是……”

　　张嫣这么一说，我便是瞬间了然，不由自主地接话道：“臣妾知道了，皇上可谓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若是告诉袁崇焕我的真实身份，恐怕袁崇焕便是犯了大罪的，然而如今是用人之际，所以皇上便不好说什么，从某种程度上说必须满足他的要求，所以才会有了后来宫女封诰命的吧。”

　　“这下子你倒是忽然聪明起来了。”张嫣不冷不热地讽了一句。

　　“太后。”我放低声音，软语道：“臣妾知道错了还不成，若不是因为臣妾，皇上哪里会遇见这样的事情。”

　　“所以呢。”张嫣两手一摊：“出了这样的事情，你让皇上情何以堪，让皇上如何自处呢。”

　　“太后，都是秀英不好。”我自知理亏在先，是以在张嫣面前只能是一味地放低姿态。

　　“行了。”张嫣轻轻地叹了口气，低声道：“现在说这些也是无用，左右事情已经解决了，你就等着过阵子皇帝气消了也就是了。”

　　“太后。”我心里涌起一丝莫名的感动：“太后这可是在教秀英争宠呢。”

　　“哀家可从不教这个。”张嫣莞尔一笑：“再说了，哀家看的出皇帝对你不一般，所以才会多说几句的，且当时让你作为制衡皇后的棋子，也是有了这方面的考量。”

　　“可是。”我想了想，总是觉着不对劲：“后来事情为何就那么解决了，毕竟封的那个宫女又不是袁崇焕那日所见到的人了。”

　　“你这丫头想的倒是仔细。”张嫣幽幽一叹，向我解释：“当时宁远突然发生兵变，后来皇上匆匆派了袁崇焕带上饷银前去平息事端，事起仓促因而就是诰命也是晋封的匆匆忙忙，事情因此最终才这么过去了。否则，没准袁崇焕会提出异议呢。”

　　“宁远兵变。”我不由低声重复了一遍，努力回忆着那段明史，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当时袁崇焕刚刚被委以重任，宁远那里就因为饷银拖欠而引发了兵变。

　　“你弄明白了心中的疑惑，哀家倒是要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张嫣的口气有点儿古怪，我顿时有点儿拿不准。

　　“告诉哀家，你是怎么知道那个和你有着一面之缘的人是袁崇焕的。”张嫣撇了撇嘴，说的很随意。

　　我一时语塞，完了，我怎么会知道那个人是袁崇焕的，我一时不慎倒是在她面前露了破绽，我总不能说那日晚上皇上先带我景山赏景，之后又带着我说是要去宫外吃宵夜，结果致使我阴差阳错地听见了他和袁崇焕的对话，所以当时见着来人一身戎装，于是想都不想就知道那人是袁崇焕无疑了。

　　现在想想也是的，这大晚上的明摆着是要宵禁，我和朱由检两个人去宫外吃的是哪门子的宵夜呢。

　　“秀英，你只告诉哀家一句，那天夜里你是不是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过了一会儿，张嫣又一次发问。

　　“太后的意思，秀英不明白。”没想到张嫣的第二个问题已经说到了这上头，我下意识地开始掩饰。

　　“好么。”张嫣的眸光骤然一冷：“刚刚哀家还以为只是哀家想多了，没想到真是哀家想的那样。”

　　“我不明白。”我把嘴巴张成了O形。

　　“那好。”张嫣把脸一沉，一字一句地道：“那么就让我来告诉你好了，当时皇上带你出宫，你见到了袁崇焕是不是，弄不好还听见了他们说话的内容是不是。”

　　“太后。”我急得不得了，然而一时之间又不知道应该如何应答，最后只是不断地重复：“秀英什么都没有听见，什么都没有。”

　　而这也就是等于告诉了张嫣，我那日的确是有去的。

　　“你不用再掩饰了。”张嫣狠狠地瞪我一眼：“哀家原先不过就是想试探一二，结果你居然真的被哀家从你嘴里诈出些东西了。”

　　“秀英死罪。”我顿时就觉着背后有一股冷汗，后背凉凉的，就是坐在凳子上此刻也是觉着如坐针毡的。

　　我一面说了，同时赶紧跪了下来，一个劲儿地向张嫣请罪。

　　张嫣仿佛是没有听见我一遍又一遍的请罪，她没有搭理我，只是任由我在那里说着各种各样请罪的话。

　　“你起来吧。”不知道过了多久，张嫣忽然不慌不忙地开了口。

　　“什么。”我惊讶的简直是不敢相信：“太后就这么算了。”

　　要知道我听见的可是绝对的国家机密啊，就算当时没有相关的法律条文，我也是难辞其咎的。

　　“当然没事儿。”张嫣呵呵一笑：“你也真是瞎紧张，你说就算哀家把你的这些事情抖出去有什么用，你说谁会相信，而且这种事情若是公诸于众，试问对皇上又有什么好处。”

　　我细细一想，好像还真的是这么个道理呢。

　　“皇上都没追究的事情，哀家在这里翻出来又是何苦呢，看的出皇上对你真的很不一般，哀家其实早就知道，只是听见你说心里到底还是诧异的。”张嫣沉默良久，忽然淡声开口道。

　　“这个，秀英自然是知道的。”此时此刻我只好是摆出一副很羞涩的表情，低垂着头，讷讷地承认。

　　“你的性子和她真的很像很像。”张嫣对着空气，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我说。

　　“秀英进宫以后，也听说了不少关于洛英姑姑的事情，或许我们都是那种努力追求美好与幸福，向往一生一世一双人，白头到老永不弃的美好愿望的。”

　　“但是皇帝的爱向来不是专一的，皇帝的爱可以说是博大的，也可以说是凉薄的，这本就是难以两全的事情，所以哀家劝你还是不要希望的太多。”张嫣眼中透着隐隐的泪意，语重心长地说。

　　“可是太后娘娘难道就不向往这样的生活吗。”我竟是抑制不住地反问。

　　张嫣闻言，静默良久！

　　“你听过杨修的故事吗。”张嫣忽然很是无厘头地问出一句。

　　“听过啊。”我不假思索地回答：“不就是三国时期曹操的谋事吗。”

　　“那你知道他是为何才不得善终的吗。”张嫣深深地吸了口气，笑问。

　　“这个……”我略微沉吟片刻，渐渐有了答案：“杨修此人过于自负，常常说中曹操的心思，而曹操生性多疑，身为丞相自然不愿意旁人看穿自己的心思。”由此及彼，张嫣的话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那你还不明白吗。”张嫣打断我的叙述，凉凉地发问。

　　我在瞬间恍然大悟，赶紧按着张嫣的意思道：“太后的苦心，秀英一定铭记于心，以后秀英定当谨言慎行，再不说某些不合时宜的话了。”

　　“最好。”张嫣面无表情地说出两个字。

　　“一定。”我轻轻地应道。

　　“你不缺心机，但是为何一直很不顺利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张嫣问道。

　　“秀英不知道。”我诚实地回道。

　　记得这个问题，自己也曾经问过朱由检，结果得到的是一句你太笨讽刺。

　　“你的牵绊太多，你并不适合生活在宫里。”张嫣定定地望着我，眼中是我难以读懂的复杂神色。

　　不知不觉又过了一会儿，张嫣忽然掩嘴打了个哈欠，我看的出她是有些乏了。恰好这个时候该说的也都说完了，我也识趣地起身，向张嫣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