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清晨回宫(1)
“小姐,您今日似乎还要应值呢。”
“什么!”吃惊之余,嘴巴不禁张成了一个大大的“O”形,“这会子去应值真的会出人命的。”
“小姐胡说什么呢。”云儿笑撇了我一眼,淡淡道。
一咬牙,一跺脚,索性还是将我与慧慧小聚的前后经过告诉了云儿,云儿听着我的叙述,感觉也是半信半疑,在我讲到蹊跷处的时候,她轻轻摇了摇头,对我道:“好了好了,管它昨晚有没有喝酒呢,事情也都过去了,还是赶紧去应值好了。”
听了她的话,心底不禁掠过一丝苦笑,看来我刚刚的话都是白讲了,现在头又疼得厉害,到时候风再一吹,这简直就是雪上加霜呀。
云儿想了一瞬,张口道:“不管怎么说,小姐去应个卯还是必须的。”
想想她的话也的确在理,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拖着昏沉沉的身体,带病坚持工作。
待我和云儿来到乾清宫的时候,就见殿外的丫头已经开始了忙忙碌碌的工作,看来今日我和云儿是姗姗来迟了。
“洛英”只听朱由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随朕去一趟御花园。”
闻言,我急忙回头,恰对上朱由校那双亘古不变的眸子——戏虐的神情中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探究。
“怎么还站着不动。”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没来由的给人一种平易近人的感觉。
我急忙上前两步,稍稍向他欠了下身子,见他欲抬手扶我起身,我身子本能地向后一缩,轻巧地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
“你躲什么。”他的嘴角扬着一丝淡笑:“脸色怎么这么差。”
两个问题一下子跑到了我的面前,我一时竟有些无言以对的慌张。
“那就边走边说吧。”说完之后,也不看我的反应,只是伸手轻轻拽着我,向御花园的方向行去。
“昨晚你出宫去了哪里。”不觉间,他又把一个问题抛给了我。
“昨晚慧慧请我去了上次生日宴的地方,她单独为我准备了一些家常菜。”对于我和慧慧的关系,他也是心知肚明,所以也就没有瞒他的必要了,
他似乎有点儿不敢相信:“昨晚慧儿单独把你邀出宫去。”
“是呀。”我轻声回道,“不知皇上想说什么。”
朱由校沉默了好半天,一声轻叹之后,才勉强张口道:“朕只是不相信,不相信她会对一个宫女这么好。”
“奴婢也觉得奇怪,您身为皇上会对一个奴婢这样关照。”我强笑了一下,应答道。
朱由校握着我的手忽然紧了一下:“你可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难道因为洛英的父亲是阁臣吗。”我想当然地说道。
闻言,朱由校忽然笑了起来,“是啊,你的父亲是朕的老师,是内阁首府,让你进宫做一个宫女的确是委屈你了。”他似是想了想,又道:“可是也不能让你……”一声叹息之后,他还是选择了沉默。
“也就是说,这算是补偿了。”我顿了顿又道:“因为我的特殊身份,即使我真的犯了什么错,皇上也会碍着父亲的情面而熟视无睹,而您如今刻意关照也全是为了顾及父亲的脸面。”
一瞬间,就见他的眸子黯淡了许多,不过片刻功夫就又恢复了常态:“如果你非要这么想,那也随你。”
“洛英不是这个意思。”连我自己都感到意外,因为说话的语气,完全就是在道歉,我的确不应该把事情想得那么功利,更不应该当着他的面说出来。
朱由校轻描淡写地一笑:“不这么想便最好了。”
接下来是一路的沉默,沉默着,沉默着,一直到了御花园。
秋冬之交,树上的枝丫空空如也,原该是万紫千红清香扑鼻的地方,现下正经历着一年中少有的萧条。不论是石板路上,还是在泥土地上都或多或少地留着几片未及扫尽的落叶,正静静地躺在地上,仿佛还依依不舍地向人们诉说着往昔的回忆——那次与崇祯的初见,以及那个让我至今难忘的夜晚,如果当时我没有想去乾清宫,也就不会见到崇祯,从而也更不会有接下来那一连串的是是非非。
崇祯——那个英气勃发的少年,算算时间,再有两年多的样子,我就会与他相见,同样是再过两年左右,我就会与眼前的这个少年分别,与慧慧分别。
两年之后,信王朱由检登基为帝,在这个铁定的历史事实面前,不知到时候还将经历怎样的一番风波。这或许就是所谓的触景生情,我不自觉地去联想,而此刻我的头又疼得好厉害。
“怎么了。”朱由校看向我的目光中,竟带着一抹浓浓的担心,“慧儿邀你出宫小聚按理该是高兴的事情啊,可你今日为何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我强迫自己振奋一下精神:“可能是昨晚没有睡好吧。您也知道,人一旦到了兴头上,睡得总会晚一些。”
朱由校点了点头,又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亭子,对我道:“要不然过去坐坐吧,看你这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确实应该好好歇歇了。”
直到走入亭子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和他的手居然就这样一直握着,我慌慌张张地松开手,心里的感觉怪怪的。
“你怕什么,怕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吗。”他的话语中透着少有的强硬,“你先前是有意在躲着慧儿,事到如今,又刻意礼数周全地开始回避我,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听完他的话,心里酸酸的。一段记忆莫名的消失,好似连带着语言功能也损失了不少,只是呆呆地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此刻的他正在抑制着心中的不悦,不同于慧慧暴风骤雨般的责难,他这样温润如玉的责难更加给人以一种不温不火的压力。
“你大可放心,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要逃避,但不论你是谁的女儿,我都会护你周全。”静默良久之后,朱由校才无比费劲地说出了这样一番话,看着他眼中的落寞,这时我才发现,原来自己竟在无形之中伤到了他,这样一个挺孩子气的一国之君。
“对不起。”我不由自主地开口道,“洛英以后再也不会去逃避什么了。”
他微微皱了皱眉:“你这是做什么,我什么也没有说,你偏偏要去道歉。虽说不明白你先前究竟为何要那样做,但我相信你总是有你自己的考量。”
“谢谢。”眼前像是升腾起了一阵雾气,站直身子对朱由校道:“时候不早了,奴婢先行告退。”
“弄了半天。”朱由校轻轻叹了一口气,“你还想去逃避吗。”
闻言,我才意识到自己又在不由自主地逃避,忙打消了告退的念头,“洛英知错了,洛英……”我无比尴尬地站在原地,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说辞。
他笑撇了我一眼:“我要听的不是你的道歉。”
“笑什么。”朱由校一脸好笑地望着我,“你这样子真让人觉得捉摸不透。”
我仍旧笑而不语,因为他刚刚的话,实在是很暧昧,不过也很温暖,想必翻遍华夏五千年的历史,能对一个宫女说出这种话的皇帝,应该独此一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