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朦情(1)
金秋九月丹桂飘香,平静的秋天终于后知后觉地接过了夏日的接力棒,在不知不觉中若有若无地融进我们的生活。没有冬日的严寒,亦无夏日的炎热,更没有春日的艳丽,平平静静的来,平平静静地走,若不是看见那树上不时落下的叶子,若不是感受着空气中泛着凉意的湿润气息,这还真是一个最容易让人忽略的季节呢。
“小姐。”飘离的思绪在这一声小姐之后,仿若众神归位一般,把我带回了现实。
我下意识地回头,并不意外地看见云儿的身影,可云儿的脸上却写满了诧异,她是来喊我的,可为何这会子的云儿却是比我陷得还要深呢。
“云儿。”我适当提高了声音。
“小姐。”愣了数秒之后,云儿身子猛地一颤,紧接着双腿跪地,膝盖重重地敲在地上,那种硬碰硬的声音好让人心酸。
我想起身,这才发觉自己现下竟是一丝力气也无。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我甚至还未及回忆昨晚的事情,只见云儿跪着向我挪了过来,人定是陷入了深思,双腿在无意识地生硬拖动,是以我可以清晰地听见她下身的衣物包裹着膝盖,在地上拼命拖拉的声音,她难道不知道用力吗,这样子会把膝盖活活给弄受伤的。
我急着要去扶她起来,双腿刚一使劲儿要站起来,脚下却是一软,就如云儿一样,我整个人也是跪了下来,双腿砸地的一瞬间,一股子难以抑制的疼痛沿着关节丝丝上涌,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一砸,人脑子也跟着清醒了不少。
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很快就充斥了整个大脑,记忆回笼之后,我不由得深深吸了口冷气,这不会是真的吧,我洛英到底是怎么了。
我和云儿靠近的时候,才看到云儿的脸上都是泪水,鼻头莫名一酸,想着赶紧拿了帕子替她擦擦,可在身上找来找去,就是没有找着帕子,素日里帕子都是随身携带的,可唯独今日偏偏要用的时候,就是不见了踪影。
“别找了。”说话间云儿一把抓住了我正在身上胡乱翻找的手,她手上力气很大,我挣不开,只得任由她这样抓着。
“干什么。”我的手微微用力,嘴里轻声嘟囔着:“有什么话就说出来,你这样子好让人害怕,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都弄成什么样了。”
“呵呵……”云儿不住地发笑,她猛地把手松开,用手指着我,边哭边笑:“你还说我,你也不看看自己都变成啥样了,你足足坐了一个晚上,今儿云儿连着叫了你好几次结果都是没有反应,你为何会变得这样失魂落魄,你心里是再清楚不过的。”
清楚——我哪里清楚,听着云儿看似疯癫又看似清醒的话,我的心里也是一阵清醒一阵糊涂,、朦朦胧胧的我也说不清楚。
“你都在胡说些什么呀,你快起来,快起来!”
“小姐。”云儿忽然高喊一声,着实把我给吓了一跳,“你看看你自己,好好看看你自己都成什么样子了。”
“够了。”我也跟着高喊一声,“你给我住嘴,我不想再听见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我这是在对云儿发火,还只是为了宣泄些什么负面情绪。
云儿刚刚说我在这里坐了整整一晚,稍稍冷静下来之后,我突然想起了这句话,我怎么会在这里坐上整整一晚呢,这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
昨日的情景在脑海中浮现,最后的思维好像是定格在“即使是一枚棋子也要活得快乐。”
朱由检说我是一枚棋子,难不成就是为了这句话,我就这样傻傻地坐了一整夜。
“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自从皇上走了之后,小姐就一直在那里傻坐着,云儿好几次想喊你,结果一看到小姐如痴如醉的样子,都不知道怎么开口。想着到时小姐累了也就会回去睡下了,可是今儿早上一过来,却见小姐还是保持着昨晚的姿势,身子几乎是一动未动。”
“怎么会。”我含糊着低声应了一句,“一定是你看错了。”
我慌忙地低下头,不敢直视云儿的眼睛,其实我自己都知道自己是在撒谎,看看浑身还未换过的衣裳就知道我是一夜未眠,而之前我无力站起想来也是一夜未眠体力透支的缘故。
“你做什么。”我一抬头,正好看见云儿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云儿不说话,眸子仅是在我脸上稍作停留就转过身子去梳妆台前翻找,一会儿的工夫,她又回过身子,将一面小镜子随手丢到了地上。
我接过镜子,对着自己照了起来。
眼前这个满面憔悴,黑眼圈环着黑眼圈,发丝凌乱不堪,眼泪和鼻涕在脸上肆意堆叠的女子——居然是我。就是把郑渊洁编童话故事的想象力强加到我的身上,我也实在是想象不出,镜子里的这个女人,可以和我扯上丝毫的关系。
虽然我平日里并不十分在意如何如何打扮自己,但也不至于不修边幅到这种程度啊,这是我有史以来第一次自己被自己给吓得半死。
记得以前在家里看鬼片,也没被这么吓过呀。
一个大活人,自己被自己给吓得不清,说出去都觉得好笑。
那这一夜,我又是怎么度过的呢,此刻脑袋嗡嗡地疼,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记得昨晚的苦痛——不记得昨晚心里的苦痛,在那些瞬间飘过的思绪里,我又都在想什么,是什么牵动着我让我苦苦坐了一夜,让原本完好无损的我变成了现在这副凄惨的模样。
答案显而易见,而我却是在极力回避。
我也不知道这是第多少次了,不论是我的喜怒哀乐,还是我的命运,都被那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所牵动。我知道历史,知道十七年后他会在梅山上吊自尽,可是我还是有意无意地被他牵动着喜悲。
第一次相遇的时候,我无意间说的一个笑话,最终让我在御花园长跪,甚至还间接导致了慧慧和皇后张嫣的一次若隐若现的矛盾冲突。
再后来,我要和他接近,“高瞻远瞩”地想着所谓的自保,莫名其妙地甘愿沦为他的棋子,再后来又稀里糊涂地被刺客刺伤,直到昨日那个我不愿意承认的事实——我为了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苦苦坐了一夜。
这些,他朱由检怕是永远都不会知道吧。
再者说,我凭什么指望朱由检知道一切,这一切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
自己的一厢情愿,带来自取其辱的悲伤,我现在就是在找虐。
我真的恨不得在见朱由检第二面的时候,也就是那个“自保”计划正式开始的时候,他能直截了当地把我给掐死,他最好一次性就将我伤的体无完肤,不要给我这些可有可无的念想。
可是,他没有这么做,或者说是他没有做到这样的残酷和冷厉。
多年以来,我一直认为,慧慧是我人生中一个如影随形的存在,在现代她就是叱咤风云的校花级人物,到了古代她更是成为了妖艳美丽且权势熏天的奉圣夫人客映月,我也一直默认着这一点,并且一直努力用历史知识去尽量规避她带给我的影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正是因为明白这个简单的道理,以及所掌握的那点浅薄的历史知识,才造就了我一系列愚蠢的行为。
然而我所做的这一切,归根结底都是为了朱由检。
如果说慧慧是一束强烈的激光,时不时地会将我刺伤,那朱由检无疑就是一座极不稳定的火山,看似不经意的几次喷发,带给我的伤害却是毫不亚于那束强烈的激光。
而我就如一位登山者,坐在山顶留恋着山间的美景,不时也经受着火山岩浆的洗礼。
这叫什么,这叫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找虐,我乐意,你管不着!
“小姐,你在想些什么呀,云儿都叫了你好几声,怎么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啊。”隐隐约约地,我听见了云儿的声音。
我轻轻呼出口气,说着骗死人都不相信的三个字:“我没事。”
“还说没事儿。”意料之中的回答。紧接着,就觉着双臂被人用力向上拉,“快起来,我拉不动你。”
我稍稍有了些许的意识,赶忙欲配合着云儿起来,“地上凉。”许是云儿见我还再犹豫,又小声补了一句话,心寒到极点的时候,听见这三个字,还真不是一般的暖心。
云儿扶着我,小心翼翼地走回到床边:“云儿知道小姐为什么难过。”
“知道。”我苦笑着,眼眶瞬间涌过一丝想流泪的冲动:“你知道什么,我心里的苦楚,你又知道几分,”
“我为他朱由检做了这么多的事儿,又是挡刀子,甚至还甘愿给他当棋子用,可是他呢,他是怎么对我的,他恨不能把我给掐死。”
“喝口茶,清醒下脑子吧。”云儿根本没有理会我大脑失控之后的胡言乱语,直接将一盏茶端到我的面前,“真要是心里苦,就喝点茶,至少嘴里是甜的。”
“哦。”我轻笑出声:“是吗。”
云儿不语,我拿过茶一饮而尽,果然是甘甜的要命。
“好甜呀,我发自内心地赞叹。”
云儿又过去给我倒了一些,拿到近前对我道:“既然觉得甜,那就多喝一些。”
“嗯。”我轻声点头,我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她说的很对,要是心里苦就喝点茶,至少嘴里是甜的。特殊时期,这种曲线救国自劝的法子还是很适用的。
“云儿。”我轻轻抱住云儿,无意识地将嘴巴凑到她的耳朵边上,喃喃道:“你真好,谢谢你一直这么懂我,这么陪着我!”
“小姐。”云儿的声音怪怪的,我下意识地松了手,喘了口气,刚刚的姿势好暧昧啊!
“好痒啊,好痒!”云儿抑住笑,低呼起来。
我却是哈哈大笑,这么近的距离,又是贴着她的耳朵,气息不停地在耳垂边游走,不痒那就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