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今日这是怎么回事儿。”我一脸阴沉地向里头走，夹杂着宫中侍女的小声议论，我快步走进了寝殿。我向里面扫了一眼，见是空无一人，于是在一瞬间就忍不住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大声地哭了出来。

　　一边哭一边开始回忆，真不知道自己已经是多久没有这样放声大哭一回了。

　　兀自哭了一会儿，只觉得面上都湿润了，就是眼睛也是带着那种让我很讨厌的干涩感觉。

　　我揉了揉眼睛，下意识地在身上找帕子擦脸，我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这样的事情不会再有第二次，绝对不会。

　　“你是在找这个吧。”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了我的耳朵。

　　“你怎么知道。”我下意识地抬头，结果就看见一条帕子，我顺手拿了过来，也顾不得形象在脸上胡乱擦了一把。

　　“出什么事儿了。”过了半晌，那个熟悉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出去。”我冷冷地命令。

　　刚刚似乎有一会子脑子是完全空白的，我竟然没有注意到里面有一个人。而我的寝殿素日里是不许旁人随意进入的，除了秋实以外的几个大丫头，旁的宫女更是想都别想。我虽然没有明确说过，但是这么久以来，还没有人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进来过。

　　“你是在叫我出去。”那人稍稍放缓了语调，用了疑问的口气。

　　我头也不抬，本能地回道：“不是你还有谁，给我滚。”

　　“住口。”那人拔高声，尖声道：“你也不看看是谁，就随意下逐客令。”

　　闻言，我不由抬头看了一眼，没想到那个人竟然是暖玉，而对于暖玉我除了命令秋实教会她必要的规矩之外，并不限制她进出我的寝殿。

　　“是你啊，我还以为是旁人呢。”我讪讪一笑：“刚刚没有吓到你吧。”

　　“那倒是没有。”暖玉干脆地摇了摇头，随即话锋一转：“可是你刚刚失魂落魄的样子真的好可怕，你倒是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只是一时心情不佳罢了，其实现在想想也没什么。”我轻轻呼出口气，一回想起刚刚去皇后那里请安所发生的事情，心里就是特别的难过，因而自然是不想再提的。

　　“不说就算了，发什么臭脾气。”暖玉小嘴一撅，转瞬就别过脸去。

　　“我这哪是在随意发脾气，明明就是事出有因好不好。”我心里挺不服气，忍不住替自己辩解。

　　“骗人。”暖玉柳眉一竖，显然是不高兴了。

　　“大不了我告诉你，换做是你心里也是不平的。”心头涌起一丝好胜心，于是不由自主地全说了出来：“刚刚去皇后那里请安，本来一切都顺顺利利的，结果中途太后身边的宫女苡若来了。”我顿了顿，接着道：“她给了我一大堆的佛经，说是让我赶紧抄录。这可是当着众妃的面啊，这不明摆着就是打我的脸吗，说是太后说了，抄录佛经可以静心，让我好好收一收性子。”

　　“说完了。”暖玉淡淡地发问。

　　“你说可气不可气。”我一顺不顺地盯住暖玉，寻求着她赞同的言语，同时又道：“可最让人不能接受的是，上次去见她，她还和我语重心长地说了好多话呢。这不就是当面安抚你，又当着大家的面给你捅刀子吗。”

　　“是这样啊。”暖玉在屋中踱步：“或许不是你想的那样呢。”

　　“怎么不是了。”我没好气地质问。

　　“我猜啊。”暖玉放缓了语速，似是在吊我的胃口：“我想太后这也许是在帮你呢。”

　　“胡扯。”我一脸好笑地看着她，勉强忍住笑：“你要安慰人也不是这么个法子啊，这种明摆着特别不靠谱的话，下次还是不要说了。”

　　“才不是呢。”暖玉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道：“我想太后可能是嫌你现在的近况还不够惨，所以又当着众人的面给你难堪，这样或许皇上知道了会心下不忍，就会来帮你呢。”

　　“我才不要他的怜悯。”听到暖玉后面的一些话，心头顿时怒火中烧。

　　“你是不愿意要他的怜悯，但是你必须承认在这个宫里，只有他至高无上的权力才能帮助你平息事端。”暖玉一脸严肃地对我道。

　　“可是我还是觉着你把问题想的过分理想了。”我勉强平复心中情绪，幽幽一叹道。

　　“信不信由你。”暖玉冲我弯了弯唇角：“要是没事儿，我先走了。”

　　“等一下。”我第一时间出言叫住她：“陪我出去随意走走。”

　　“你说什么。”想是我这话说的太突然，暖玉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哦，你刚说要去哪儿啊。”

　　“我说一起出去走走。”我咽了咽口水，耐着性子重复：“马上就出发，我现在实在是心里难受，去哪里都行，就是不想待在这里。”

　　“那走吧。”暖玉看了我一眼，转身向外走去。

　　许久没有像今天这样，好好出来散散步，看看周围的一景一物了。

　　一路上，我和暖玉基本上都是相当默契地保持着沉默。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向哪里走，只是看见前面有路就下意识向左或是向右，我的眼睛时不时地打量着周围的事物。其实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在看些什么，尽管如此心里的感觉还是极好的。

　　两人静默无言，只是在宫里走来走去，我在努力地放空自己，在试图由着自己的心引领着脚下的步子随意走动。

　　自从进宫之后，便总是有这许许多多的无可奈何，很多事情总是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而如今我也终于可以自由随性一回了。

　　“主子，你听到没有。”暖玉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把我弄得莫名其妙。

　　“她们怎么那么说呢。”暖玉压低声音在我耳边道。

　　“什么呀。”我轻轻地问，刚刚的心思全不在这上头，这会子自然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主子自己听听吧。”暖玉低垂着头，一副既气恼又沮丧的模样。

　　“杏儿姐姐，你说这叫什么事儿。”一个宫女轻声抱怨，而她口中的杏儿姐，只要我没记错那便是刘妃身边的宫女了。

　　“谁说不是呢，你说明明就是那个该死的田妃自己穿着宫女的衣服，哪里怪得了咱们主子，结果倒好，皇上知道了还是各打五十大板，简直就是过分。”杏儿怒气冲冲地道。

　　“杏儿姐，你看看，就是皇后娘娘都不帮着一点儿，现在可是好了，弄得大家是两败俱伤了。”另一个宫女依旧止不住地抱怨。

　　“你说说，她们说的这叫什么话，分明就是刘妃自己一时起了坏心想要刁难主子，否则哪里会有后来这些事儿。”暖玉拽了拽我的衣角，愤愤不平地道。

　　“你说的没错。”我轻轻咬住下唇：“我想是个机会应该去好好教训一下她了。”

　　心中暗暗骂道，明明就是你家主子故意想要刁难我，到了你嘴里倒成了我穿宫女装造成的了。

　　“就等主子这一句话了。”暖玉忽然两眼放光，似是很兴奋的模样。

　　其实不仅是她，就是我此刻心里也是有点儿紧张的，毕竟这将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反击，尽管这个对手完全和自己不是处于同一级别的。

　　我给暖玉递了个眼色，随即加重了脚步，并扬声道：“你说说，对于那种乱嚼舌根，不但给自己而且给自家主子惹祸上身的丫头应该怎么办。”

　　暖玉随即了然，很配合地道：“这样不中用的丫头自然是早早教训一下，也算是让她们长长记性。”

　　“说的对极了。”我一面应答，一面加快了脚步，从后面赶了上去：“两位姑娘是不是该停一下。”

　　“你怎么会在这里。”两人回过头，杏儿指着我，掩饰不住惊讶。

　　“你们刚刚都说了什么，以为我没听见是吧。”我冷冷横她一眼。

　　“田妃娘娘。”刚刚那个和杏儿一起咒骂我的丫头瞬间就害怕了，只听她怯怯地道：“田妃娘娘，奴婢一时失言，请娘娘恕罪。”

　　“你刚刚说那样的话，就是死上十次都是够了，凭什么要我们主子宽恕。”暖玉上前，狠狠地推她一把。

　　我自然是默许的，依然是盯着杏儿不放：“你说了那些混账话，你倒是说说你打算怎么办呢，以后说这样的话最好别给我听见。”

　　“田妃娘娘。”杏儿向我敷衍着行了一礼，嘲讽道：“堂堂的一宫主位居然会在这里为难两个小丫头，传出去也不怕让人笑话。”

　　“呵呵。”我冷冷地扫她一眼：“我就是这样做了又怎样，大不了就是被人背后议论几日，可是你呢，我想你付出的代价弄不好会是一条命吧。”

　　“那田妃娘娘有本事现在就杀了我。”我万万没有想到那个杏儿居然是如此的大胆，竟是毫不畏惧，想想当年的自己，面对袁梦好像就是有这么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呢。

　　我先前就是故意要用身份压她，其实这样做自觉已经是反其道而行之了，其实许多事情只是因为没有人会那样做，若是你真正那么做了，其实也不会怎么样的。

　　当然，我也并非是一定要为难杏儿这个小丫头，其实心里还是存了借助为难杏儿，与刘妃开战的心思，以我现在的能力皇后自然是抵抗不了的，而且就是真正斗起来，张嫣恐怕都会插手的。

　　“主子。”暖玉在一旁轻声唤我。

　　我这下才想起来，我还一直没有应答杏儿的挑衅呢。

　　“你以为我不敢吗。”我冲她扬了扬眉，傲然道。

　　“那你现在怎么还不动手。”杏儿双手环胸，极是从容淡定。

　　“你。”我用手指着她，恨声道：“看来你是不想活了。”

　　一来在这里杀了她，显然是不现实的，二来我身边只有暖玉一人，要是人多大不了把她强行带走。

　　“这长街之上，一个人都没有，就算你把今日的事情全部说出去恐怕都是没有人会信吧。”杏儿神态轻松，甚至就是面色也瞧不出一丝慌乱。

　　对于这样的人，我是打心眼里佩服的，只是如今情势所迫，我必须彻彻底底地战胜她。

　　杏儿略微沉吟，接着道：“到时候你身为一宫主位，居然为难一个宫女，我想田妃娘娘还嫌自己的风言风语不够多呢，到时候就算奴婢是死了，可是娘娘呢，我想也是不会好过的吧，奴婢真想知道，一旦皇上知道了这一切，会是怎么样的一种反应。”

　　“你少在那里危言耸听。”不等我答话，暖玉已经两步上前，对着她就是一记耳光。

　　“杏儿姐姐。”这时候跪倒在地的那个宫女，想是见到杏儿被打，猛地站了起来，几乎是同时又给了暖玉一个耳光。就见暖玉摸了摸脸，痛呼出声。

　　“我告诉你。”我一把将暖玉拉到自己身后，咬牙切齿地道：“杏儿姑娘，任你巧舌如簧也是没用，现在我田秀英和你家主子一样，左右是声名狼藉了，反正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只要这位分还在，我也不在乎多被议论议论，那些在背后或嘲讽或辱骂我的人，见了面还不得是给我行礼问安吗。”

　　其实就是这一番话，也是我随机应变才想到的，我心里到底还是担心她还会说出什么。

　　诚然若是换做以前，面对这样的情况，我也许会和杏儿说很类似的话，

　　而且，如果她面对的那个人是袁梦之流的话，恐怕袁梦已经被她质问的哑口无言了，可惜她今天遇到的人是我。

　　从某种程度上说，她和我的思维至少在这一问题上是有些相似的，但是我又怎么会允许这么一个和自己相似的人战胜自己呢。

　　“你不要脸。”果然，杏儿的面色很快就变得难看起来。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回头看了看暖玉，同时不慌不忙地道：“怎么样，你没话说了吧，你说再多又有什么用呢，总之你必须为自己今日的话付出代价。”

　　杏儿沉默着，我又适时地补了一句：“你家主子恐怕也是无奈吧，事事都要听命于皇后，其实说起来她也是可怜的牺牲品，我的声名狼藉是用你家主子的声名狼藉换来的，这不就等于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这些……”杏儿惊讶的一连向后退了数步，已经是语不成句：“你是怎么想到的。”

　　“我家主子这样聪明，当然是用脑子分析出来的了。”暖玉眨了眨眼睛，俏皮地回答。

　　“若是无事，奴婢就先走了。”杏儿不等我回答，上来拉住此时已经一片混沌的同伴，说着就要离开，而这也是我万万没有预料的，惩罚一个宫女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而追着一个宫女四处跑，那无疑是哗众取宠的行为了。

　　弄了半天，大家都没有按常规出牌。

　　“可惜她走不了了。”暖玉拍了拍我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

　　我一抬眼，竟然看见了朱由检的轿碾，看来这一次的相遇，竟然会是以这样一种始料未及的方式而产生，杏儿回头一看，彻底是面无人色了，殊不知这个时候的我，也是无比紧张的。

　　“痛。”我低叫一声，感觉脸上被什么东西划了一下。

　　回头一看，只见暖玉眨巴着一双大眼睛：“你别怪我，这个叫苦肉计。”我伸手摸了摸脸，才注意到自己的脸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口子。

　　“你真是大胆。”我轻轻蹙眉，瞧着暖玉的脸，只是怜惜却是生不起气来。

　　若是朱由检没有出现，杏儿想是早早已经走了，而借助她向刘妃挑衅的目的亦是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