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不是宠而是虐
等我喝完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再出去的时候,这才发现夜幕已然渐渐降临。外头的雨基本算是停了,只是在青色的石板路上,在向外飞翘的檐角上留下淡淡的水痕。
清风依旧在空气中吹拂,时不时地还会吹落廊檐上的雨水。
这时候,身后忽然被人拍了一下,想也不用想便知道那人是年伊,头也不回只淡淡道:“怎么,有事儿!说起来你常常这样从背后拍我呢。”
年伊轻笑出声:“好像还真是,那也得怪你每次都喜欢站在我前面呢。”
“今儿主子不在,咱们也不用服侍,去用晚膳吧。”年伊依旧在我身后,语气淡淡的提醒。
“好。”我应付着,心道:刚刚那一大碗姜汤下去,这会子哪里还吃的下去呢。按说云儿被朱由检再度宠幸是好事儿,可我心里总是觉着哪里怪怪的,总之就是难以平复。
晚膳草草吃了几口,便匆匆离去了,年伊依旧在桌上津津有味地吃着,还时不时地和小桃小翠说说话。小桃小翠见着云儿被皇帝招幸,自然是一副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开心模样,哪里还会注意到我的反常。
一直到了很晚很晚,云儿也没有回来,想来朱由检是要让她在那里留宿了。
用过晚膳之后,我就情不自禁地站在门口等着云儿,起先年伊也陪着我站了一会儿,但最后还是敌不过初冬的寒意,悄无声息的回去了。
明朝不比清朝,清朝后妃的侍寝时间都是受到严格限制的,一般再是得宠也不会超过三炷香的时间,即便是中宫皇后也是不能在皇帝那里过夜的。这样做不仅是对帝王的一种限制,更加是对妃嫔的一种限制。
然而现在的明朝,皇帝和后妃却是可以彼此缠绵直到天明的。
从稳固皇权的角度来说,自然清朝的制度更加完备,然而从后妃的角度来看,清朝的制度多少有些不近人情,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样的制度下后妃仅仅是皇帝繁衍子嗣的一个工具罢了。
想想也是觉着好笑,在清代那种快节奏的侍奉制度之下,君主是否还会分清,什么是爱,什么又是性,还是两者自古就被他们混为一谈。
稍稍清醒一点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思绪飘了好远好远,再一想到刚刚所想的内容,不觉都有点儿脸红了。
“还不回去睡着。”不知何时,年伊竟又出现在了我的身后,脚底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粘住了,一时有些挪不动道,年伊又道:“这时候还不回来,自然是要等到明天早上了。”
“是吗。”微微有些失神。
年伊轻轻拽着我的衣角:“那是自然,按着惯例皇上明早上会派人送主子回来的。”说着又望了望天:“天色不早了,回去睡吧。”
晚上躺下的时候,我强迫自己快快睡去,告诉自己明天一早就会见到云儿,但我还是无法让自己睡着。年伊的话我自然是清楚的,然而即便如此我的心里依旧有种不祥的预感,甚至觉得先前的自我安抚不过是一个自欺欺人的把戏罢了。
整整一夜,我都没有睡实,昏昏沉沉的直到天色微微露出丝丝光亮。
我赶紧穿戴妥当,迫不及待地往宫门口跑。
走出来的时候,只见地上已经落了一层浅浅的白雪,想来应是昨夜里下的。
宫门大开着,在走过去的一瞬间,我差点儿呆住,宫门口居然还有个人,正满脸是雪地倚在墙边。
我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脚下一滑,最后整个人都跪在了她的面前。我伸手抹去她发丝上的雪花,看到那些我亲手为她戴上的头饰,人立时僵在那里,她不是别人正是云儿。
“我顾不上地下的寒冷,直接坐了下来,伸手将浑身冻得发抖的云儿揽入怀中,同时继续替她抚去脸上的积雪,嘴里抑制不住焦急,问道:“怎么回事儿。”
“没事儿。”云儿稍稍有了点反应,声音颤抖,面容虚弱:“快,扶我回去。”
就在这时,年伊又一次出现在了我的身后,见到云儿的惨状,眼圈泛红:“你还问什么呀,赶紧扶主子回去。”
我和年伊一人一边才勉强让云儿站起来,结果才走了一步,云儿脚下一软,重重跪在了雪地里。这雪并不是很厚,说是倒在了雪地里,不如说是摔在了石板地上更为准确。
年伊用的是命令的口气:“松手。”
“哦。”我的手不自禁的一松,下一秒就见年伊已将云儿背在了自己的背上,快步走了进去。
我匆匆跟上,将云儿放下以后,一时也顾不得多问,赶紧绞了帕子来给云儿擦拭。我和年伊将云儿的头发上,面上的积雪通通擦去,再触到云儿冰凉的手,心下大感不妙,只听年伊对我道:“赶快给主子准备着沐浴吧。”
“好。”口中慌乱地应着,赶紧去准备。
云儿静静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就好像一个被弄脏了的洋娃娃一般,任由我和年伊为她打理。
待我和年伊将一切准备妥当的时候,小桃小翠也已经穿戴整齐地过来了,见到云儿的时候,不免也是相当的吃惊,两人对视一眼,小桃压低声音道:“主子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云儿淡淡一笑道:“怎么,莫不是扰了你俩的好梦。”
两人同时跪下,声音恭敬:“主子这说的是什么话。”
云儿摆了摆手,示意二人起来,又看了看我和年伊:“你们俩伺候我沐浴吧。”
“主子,不是说好的……”小桃到底是嘴快,小翠在她手上重重地打了一下,小桃这才不服气的闭了嘴。
我和年伊一左一右扶着云儿进去,云儿又道:“年伊,你也出去吧。”
年伊微微一愣,随即应道:“是。”
我深吸口气,云儿不让小桃和小翠伺候,也不让年伊伺候,只是单独留了我伺候,我越想越是感觉事情不妙,手上的动作也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替我宽衣。”这会子,云儿似乎渐渐恢复如常了。
“是。”我轻轻应道,手上停滞的动作又继续起来。
云儿抬脚轻轻跨入木桶里,只听得木桶中的水与人的肌肤触碰发出轻轻的响声。听见这个声音,我恍惚的神思才渐渐收了回来,我站在云儿身后抬起头,看着大半身子没于桶中的云儿,木桶里的热水升腾起的热气,似是在云儿露出的后背上笼了一层朦朦胧胧的雾气,云儿的肌肤本就白皙,如此一来更是多了一层欲盖弥彰的美丽。
然而数秒之后,我才发现那哪里是,什么欲盖弥彰到美丽,分明就是触目惊心的后背。
看着云儿后背上,胳膊上遍布着的淤青,加之木桶周围的水汽熏蒸,眼眶里很快便有了泪意。
“怎么,不是要你在这里看我沐浴的,是让你伺候的懂吗。”云儿的声音在我听来竟是有点儿恍惚。
“奴婢遵命。”我用毛巾沾了些水,在云儿的后背上轻轻一触,就明显地感觉到云儿的身子一抖,我深深地吸了口气,语气哽咽:“是不是秀儿下手重了。”
云儿摇晃着脑袋,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不怪你。”
“主子,这背上是……怎么回事儿。”震惊之余,原先灵巧的一张嘴已然开始变得笨拙起来。
“什么怎么回事儿。”云儿轻轻笑着,似是浑不在意:“等过几年你或许就深有体会了。”
心中无比难受,我自然知道她话中的意思,都是我不好为何还要去问这样的问题呢。这些淤青自然是朱由检的杰作。但话又说回来了,云儿只是一个淑女,他却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就好像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一样,她和朱由检之间只会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关系。
“你出去吧”云儿淡淡道:“还是我自己来吧。”
“奴婢想陪陪主子。”我摇了摇头,将毛巾轻轻放入桶中。
云儿转过头,打量着我无奈苦笑:“你也真是的,倒是难得有人这样处处为我呢,你愿意留下就留下吧。”
见云儿不赶我走,心里自是高兴的,于是默默退后两步,将目光移向上面飘着的雾气,不忍再去看云儿的后背。
“你就在我身后好好看着吧,万一你一出去了,对着她们俩哭的稀里哗啦的,倒是叫人笑话。”云儿说的轻描淡写。
我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所以呀,秀儿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
“你知不知道。”云儿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知道什么。”
云儿忍痛擦着身子:“在以前也有这样的一个人,就如你这样凡事都与我共进退,后来她被人下毒害死了。”云儿拼命吸气,哽咽的像是都要说不下去了:“但是如今又遇到了你,你说这是不是上天对我的一番恩赐。”
我适时地接口道:“她要是知道,在天上一定会很高兴的。”
“对,她会很高兴的。”云儿的语气怪怪的,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
我忍住泪意道:“主子,关于您的那位好友,年伊昨日还特意说给我听的呢。”
云儿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一句话。
两人就这样一直陷入了沉默,过了好一会儿云儿忽然道:“扶我起来吧,再不出去怕是得晕倒在里面呢。”
“主子要加些热水吗。”我明明是听见了云儿话,但回答的却是文不对题。
云儿强笑道:“我是让你扶我起来,我还没晕呢,你倒是先晕了。”
“是”我赶紧去扶云儿,不知道是泡的太久,实在是倦了,还是泡的时间长了,那些被冰雪所覆盖的疲倦通通都被释放了出来,云儿跨出来的时候险些摔倒,幸而我及时扶住了她。
“主子是不是好了。”外面是年伊的声音。
云儿道:“秀儿一人伺候就行了。”
我双手机械地替云儿擦拭着身体,心里却是陷入了无尽的自责。我本来是想帮助云儿实现绝地反击,可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照现在的情形来看,我无疑是害苦了她,这无异于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你在想什么。”云儿望着陷入沉思的我问道。
“我在想自己是不是害了主子。”一时没有防备云儿会发问,是以竟无一丝一毫的准备,便说出了最真实的东西。
云儿干脆地摇摇头,语气平和:“我当然不会怪你,在这宫里如果不争不斗便是人人都可以欺凌,你想想想,要是换在以前我有胆子那样和袁梦说话吗。”云儿顿了顿,刻意压低了声音:“当然如今的结果也是争斗的代价。”她叹了口气,又道:“当然了,这些外人是看不到的,看到的只会是我一个淑女的恩宠,有了恩宠说话做事自然也就有了底气。”
“是。主子说的很对。”我替云儿系好腰带,郑重道:“主子,准备好了便可以出去了。”
云儿轻轻颔首,又对我道:“今日看到的,不许对任何人说,明白吗。”
“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主子已经说了,秀儿自当是守口如瓶,只是……”我低垂着头,生怕云儿看出我的慌乱:“秀儿这些天累了,想好好歇歇。”
云儿在我背上轻拍两下:“这几日你就不用伺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