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出去以后，我又在里面坐了一会儿。

　　约莫着过了足足一刻钟，两个宫女总算是和年伊一道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年伊自然是走在前面，我冲年伊点了点头，又撇了撇身后的两个宫女，只见她们的手里正捧着膳食进来。

　　我还没开口，年伊已经率先对二人淡淡道：“把午膳搁在那里吧！”说着，她伸手指了指边上的圆桌。

　　“是。”两人齐声应了，丝毫不敢怠慢。

　　只见两人将东西放下以后，又向后退了两步，一左一右地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蓦然想起，之前自己用膳的时候，瑞雪和玲珑总是站在后面的。

　　“主子，快来用膳吧。”年伊声音平稳，不带一丝的感情。

　　我轻轻颔首，亦步亦趋地过去坐下。

　　此时此刻，身后杵着两个木头人，年伊又在那里一言不发地盯着我，我实在觉着难过，于是咽了咽口水，低声吩咐道：“你们都出去吧。”

　　两人微微犹豫，最后倒是也不敢停留。

　　瞧着两人出去，我不由轻轻呼出口气，现在这里已没了外人，我说起话来自然而然也就觉着舒服许多：“可算是把这个两个木偶给请出去了。”

　　“那主子现在是不是可以开始用膳了。”年伊撇了撇嘴，说的漫不经心。

　　“这个……”我莫名其妙地愣了一下，莫名地觉着有些尴尬，讪讪笑道：“这个是当然的。”

　　我低头再一看自己的饭碗，又瞅了瞅桌上的菜肴，忽然发现我从刚刚到现在居然是不曾动过筷子。

　　意识到这一点，于是我赶紧拿起筷子狠狠扒了两口米饭。

　　结果一时没注意，竟然是噎住了。

　　我表情痛苦，年伊见了上前，关切道：“怎么了？”

　　我指了指自己的嗓子，极度费力地说：“吃东西噎着了。”

　　年伊见了，倒是也不惊慌，说着就见她走到我的身后，我惊慌地回眸一看，她居然已经举起一只手，看着这动作显然是要拍我的背了。

　　我赶紧摇了摇手，又一次挺费力地开口：“哪里需要这么麻烦，没事了。”

　　“那就好。”年伊听我这么说，随即不着痕迹地将手放下。

　　“这里幸亏是只是我在这里，以后可别这样了，要不旁人看了笑话。”过了半晌，年伊忽然开口道。

　　“我知道了。”我一脸诚恳地向她保证。

　　这的确也不能怪年伊多话，在宫里吃饭从主子到奴才细嚼慢咽本就是基本的规矩，要是在宴会或者是一些众妃齐聚的场合，我这样是要出大的洋相的。

　　“知道就好。”年伊轻轻呼出口气，指了指这这些菜肴：“还不快吃。”

　　我不再应答，只是低着头吃饭，然而吃了几口，实在是没有心性，不知道是被刚刚的那个意外影响了食欲，还是因为最近脑子里面一直在想着许多心事。

　　我也知道这个时候就放筷子显然是不好的，于是又只好当着年伊的面，努力吃了几口。

　　这不禁让我想起了在小学食堂的画面，班主任要是看到你饭盒里剩的过多，显然是不会允许的。“怎么又不动了。”年伊似是有些无奈。

　　“到底谁是主子。”我心里存了打趣的心思，刻意拿着腔调凉凉地说：“我从冷宫来，结果还要听你的安排。弄得连一点自主权都没有。”

　　“奴婢失言。”年伊的表情在一瞬间变成了面无表情。

　　我一时倒也是懒得搭理她，沉默了一会儿，缓了口气道：“你不要怪我，我最近实在是没心情吃东西。”

　　“那就等有心情在吃吧，反正一顿不吃又不会怎样。”年伊两手一摊，轻笑出声。

　　“对了，一会儿我想去见见皇上，之后我想我们就该回承乾宫了。”我一面放下筷子，同时又尽量悄无声息地转了话题。

　　“好，那年伊一会儿和主子一起去。”年伊又恢复了那种淡淡的口气。

　　“你说现在我能见到皇上吗。”我想了想，带着疑问的目光看向年伊。

　　“这个我可说不准。”年伊轻咬下唇，很简洁地答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我自然而然地反问，心想年伊不是应该一直在乾清宫吗，还有年伊给我的感觉好像又和之前不一样了。

　　“我又不在皇上跟前哪里会知道”年伊撇了撇嘴，理所当然地道

　　“那你在哪儿。”我顿时疑惑了。

　　“当然是在承乾宫打理一切了。”年伊掠了我一眼，不疾不徐地开口。

　　“原来是这样啊！”我有点儿懊恼，不自觉地去挠头，一时之间怎么把这一茬给忘记了。

　　“那，那边安排的怎么样了。”我顺着她的话问道。

　　“主子放心，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年伊抿唇一笑，不假思索地道

　　“这样正好。”我点点头：“到时候直接回去就什么都不用操心了。”

　　又过了一会儿，我起身，瞧一眼年伊：“走吧，趁着现在赶紧去见皇上。”

　　年伊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随即便跟在了我的身后。

　　“王公公。”我冲他微微一笑：“不知现在我是否可以见皇上一面。”

　　王承恩上前，冲我欠了欠身子，陪笑道：“这会子恐怕还真是不行，现在袁贵妃娘娘正在里面呢！”

　　“这样啊。”我多少有点儿意外，这会子想去见一下，倒是还进不去了。

　　“要不这样吧。”略微沉吟一瞬，淡笑道：“不如我先在这里等一会儿吧，公公要是有事那就先忙着，我也就不打扰了。”

　　“娘娘受累了。”王承恩道

　　“无碍！”我冲他摆了摆手，面上依旧挂着浅笑。

　　心道：朱由检见袁贵妃也不知道要见到猴年马月，要是进去通报，总是觉着不合适，我宁可等的久一点，到时候也显得诚意不是。

　　就是不知道袁贵妃已经进去多久了，但是现在去问，明摆着就是告诉王承恩我等的很着急。

　　左右权衡一番，还是等着比较好。

　　“对了。”一时之间倒是忘了年伊还站在我身后，要是让她陪我一起等着我心里也是不落忍的，遂回过头对年伊道：“要不你先回去，宫内的大小事务肯定是离不开你的。”

　　“这样也好。”年伊颔了颔首，轻声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年伊走后，我倒是感觉奇怪了，年伊也是的，凭她的聪明才智难道看不出我刚刚那话明摆着就是支开她吗，可她居然就按着我的意思离开了。

　　按说，我和年伊此刻毕竟是主子的关系，再联系年伊对我忽冷忽热的态度，我还以为她会把主仆尊卑的那一套东西拿出来说事，说什么奴婢哪里好让主子在这里干等。

　　默默想了一会儿，后来也是觉着其实毫无必要，管它年伊是怎么想的，反正人家毕竟是按照你预想的方法做了不是。

　　“田妃妹妹。”一个次曾相识的声音传了出来。

　　我赶紧抬头，迅速隐去思绪，冲袁贵妃盈盈一笑，同时欠身道：“袁姐姐。”

　　“田妹妹，快起来。”袁贵妃盈盈笑着，伸手虚扶：“快起来吧。”

　　“在这里等多久了。”袁贵妃伸手轻轻摸了摸我头上的汗珠，略带歉意地道：“倒是姐姐不好，叫妹妹久等了。”

　　先前的思绪一直在姐姐妹妹上面打结，说实话这个称呼简直让我鸡皮疙瘩掉一地。

　　我定了定神，很是恭顺地道：“没有的事儿，这正午时分本就格外热些。”说着又指了指她头上的汗珠，用调侃的口吻道：“姐姐还说我呢，自己不也是。”

　　“是吗。”袁贵妃伸手摸了摸我所指的地方，浅浅一笑：“没想到还真是呢。”

　　两人对望，约莫着沉默了三四秒，我有点儿沉不住气，遂开口道：“想着娘娘到时候还有事儿，那秀英就不耽误了！”我顿了顿，又道：“以后娘娘要是愿意，就叫我秀英好了。”

　　“秀英！”袁贵妃低声重复，显得不置可否。

　　我微微思量一瞬，方道：“宫中妃嫔总是称姐妹，我倒是觉着远远不如名字来的亲厚不是。”

　　“原来妹妹是这样想的。”袁贵妃愣了半晌，笑容再度浮现在脸上。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我等着她走远，才慢慢向里面走去。

　　到门口时，小太监已经替我把门打开，我进去之后，第一眼便瞧见了朱由检，正坐在榻上，不知道正在想什么。

　　“皇上吉祥！”我上前两步，恭敬地行了一礼，同时也适时地拔高了声音。

　　“来了。”朱由检闻声看我一眼，并示意我起身。

　　可能是习惯于他先发问的缘故，我一时有点儿茫然，整个人略显尴尬地站在那里，显得很无错。

　　“在外头等了多久，怎么也不让王承恩进来通报。”朱由检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听说皇上和袁贵妃娘娘在里面，我怎么好打扰。”我不假思索地道。

　　“嗯！”朱由检鼻音拖长：“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我有点儿莫名其妙。

　　“你是故意这么说，其实心里不满吗！”朱由检轻轻蹙眉。

　　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我可是从来都没有那个意思，到底是我哪里说错话了，弄得他会有此误会。

　　“你不说话就表示默认了。”朱由检深深地看我一眼，语气平淡。

　　我想起来了，可能是刚刚自己那句“袁贵妃娘娘在这里，我不便打扰。”因为说的有点儿急，无意中会让人觉着是在抱怨什么一样。

　　“皇上多想了。”我先一脸平静地下了结论，然后又道：“说实话，臣妾倒是格外欣赏袁贵妃娘娘呢。”

　　我这说的可是实话，比起朱由检那些唯唯诺诺的妃子，袁贵妃好像真的是挺不错的，而且上次自己落难，她也算是尽力帮我说了句话。

　　要知道，在那种墙倒众人推的情况下，她能够做到那样已经是不容易了。

　　“是吗。”朱由检不禁反问。

　　“袁贵妃娘娘性子豁达，且长得又漂亮！”一时也想不出多少溢美之词，索性是显而易见的总结陈词：“算是个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女子。”

　　“她听到一定会很高兴的。”朱由检冲我笑笑：“要不哪日你专程说与她听好了。”

　　我赶紧摇了摇手，一本正经地道：“那怎么行，当面说了弄不好反倒会让她觉着我是在奉承。”

　　“你倒是心细了。”朱由检白了我一眼，听不出是赞夸赞还是在讽刺。

　　“这是宫里的生存之道，也只有处处小心，才会让自己步步为营。”我坦言道。

　　“皇上，其实这次来我是想郑重道歉的。”我磨叽了半天，最后还是说了出来。

　　“哦！”朱由检饶有兴致地道。

　　“我是后来才知道，原来绕了那么一大圈，为的就是让我重新复宠。”我低着头，小心翼翼地道：“这些话放在心里实在是难受，所以我想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你知道了。”朱由检语气平淡，我的心却不平静了。

　　“其实我也猜过，就是没想到是真的。”我叹了口气，一字一句地道。

　　“怎么知道的？”朱由检的眼睛在我身上打转。

　　“我听说的。”我撇了撇嘴，并不想多说什么。

　　不对，他对于我知道这件事情好像是一点儿都不吃惊的，这个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我甚至是觉着他分明就是在等着我去告诉他吗，我知道了并且向他致歉。

　　这个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呢，真真是搞不懂。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一不留神，竟然是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什么早就知道了。”朱由检顺着我的话问。

　　“你是不知早就知道，我会来向你致歉。”我不由抬高声音，直接了当地说。

　　“怎么可能。”朱由检满不在乎地笑笑，冷声道：“这件事情朕是下了严令的。”

　　“哦！”我很快便从这句话里面抓住了错处，嘲讽道：“原来这件事情是尽人皆知，以至于皇上要下严令。”

　　“不是。”朱由检被我冷不丁地一问，顿时没了下文。

　　“按说这种事情可是绝对的机密。”果然是这样的，朱由检！呵呵！原先的一丝愧疚瞬间变得荡然无存，忽然有一种被戏耍了的感觉，轻哼一声道：“我还奇怪呢，那两个小宫女怎么会那么大胆，暂不论她们是如何敢于这样大声谈论以至于让我听见，我且问问你，就是这样两个普通的宫女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顿了顿，又道：“真是好笑了，好一句下了严令，我看是发现泄了密，然后才下的严令吧。”

　　“住口！”朱由检瞪着我，低喝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