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铛铛”的锣声响起,杭州城的大街巷上一队队钦州军在来回走动着,他们不管那户人家是否住人,更不管里面的百姓是个什么表情,只是拿着铜锣在百姓家门前驻留片刻,然后嘴里喊上几嗓子:“将军布施行善,今日在城北开仓放粮,但凡城中百姓皆可前去领粮,时候有限,过时不候!”
话语不多,却震的杭州城抖了几抖,提心吊胆的杭州百姓惶恐不安的时候竟然听到这么个声音,一时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眼的不知如何是好。在他们想来,杭州城破之后,这帮来路不明的乱军定会大开杀戒、哄抢钱财,不曾想等了约莫有半个时辰,竟然还没见到乱军的影子,他们暗呼侥幸的同时,又透过门缝,心翼翼的往外瞥去:街道上只有来回巡逻、呐喊的黑盔士卒,并无一个杭州百姓。
“这帮乱军打的什么鬼心思?”杭州城中的百姓都在这么问自己。
一方面是相对安全的家,另一方面是生死未卜但收益匪浅的城北,究竟是去?还是不去?
家中贫困,胆子壮实的大汉钢牙一咬,抱着豁出去的念头决定到城北试试运道,他们抄起家中的布袋,恶狠狠的往怀中一揣,揣好布袋的同时,又接过了婆娘白着脸色递来的菜刀!就这样,这帮汉子身怀“管制刀具”、布衣麻袋三三两两的往城北走去,路上间或遇到几个相熟的人儿,他们也闷着脸色,不敢做声。毕竟,街道上到处都是“虎视眈眈”的军汉。
锣声阵阵,外头的钦州军意兴阑珊的喊了几嗓子,门里头的家丁门房面色一青一白,不知道他们心里头在打着什么算盘!与穷人不同,家道殷实的富家士族早集合起家中的仆役,个个手握刀具,只等势头不妙的时候便誓死一搏,在他们看来,区区万斤粮食根本不值得大惊怪的,靠河(运河)靠海的他们,哪户家里没有个几万两银子?
是人都会有贪欲,杭州城的百姓也不会例外,在日头正烈的当口儿,敢去城北领粮的人数不算多,站在高台上,粗莫一看,大概有一千人的样子,不急不缓的了头,孙延寿示意李轻车可以开始了。
淡淡的清了清嗓子,李轻车长袖一挥,嘴中道:“诸位杭州父老,我家将军心念前明,此次一击破城,打的鞑子闻风而逃。现在这城北发现大批军粮,将军心善之下,决定开仓放粮,但凡我杭州百姓皆可领粮,一人一份,量力而为!”
“什么叫量力而为?”脑袋缺个筋儿的汉子声的问着同伴。
那同伴面色狂喜,嘴中乐呵呵的笑骂道:“你个二愣子,量力而为就是咱能拿多少就能拿多少!这可都是白花花的精米啊!……”
十万石粮食可不是数目,若是用大车拉运,起码得近千辆才能运的周转,此时孙延寿虽派人遮住了大半部分,但仅是露在外头的粮食就有近万石!
密密麻麻的粮袋子晃花杭州百姓的眼,他们心中一会儿乐一会儿又担忧起来,欢喜的是,这帮乱军看样子真要放粮!担忧的是,如果对方反悔,自己又该怎么办。
叫嚷声渐渐大了起来,等了好一会儿,几个胆大的青年百姓跑了过来,向看护的钦州军问道:“军爷,这粮食果真领得?”
一名钦州军笑道:“你这话问得好生奇怪,当然可以领得,若是不可以领,你以为我们唤你来种地?”
“你你,你们没骗我们?”这几个青年汉子又惊又喜的问道。
这话惹的那钦州军心中不爽,嘴中轻啐一声,没好气的道:“老子事儿多着呢,咱家将军还在台上等着,这可是将军亲自下的令!你们尽管去取!”
顺着钦州军所指,百姓们往高台看去,果然见到一员黑盔黑甲的白面将军立在台上,他们虽认不出台上是谁,可那鲜亮的盔甲,独一无二的气势,看上去就应该是个大官儿!这几个青年汉子匆匆行了一礼,再不多言,只见他们快速的冲到粮袋前,二话不的就往肩上甩去,七八十斤的重量在这帮汉子来实在是过家家一般,即便脚步沉重,但他们却满脸笑意。
直到这几个“先驱者”安全的走出人群之后,围在一起的杭州百姓方才大呼一声,急匆匆的往粮袋前拥来,有的人手中无袋,又扛不起整袋子大米,无奈之下,只好脱下衣服来装米,一个个争先恐后,生怕来的晚了,粮食放光轮不到自己!
钦州军早得了孙延寿的吩咐,不管面前是谁,也不管他拿多少,只要有人过来,就随他取粮!
身子骨壮实,脑子精明的汉子扛着米袋折回家之后,又空着身子跑了过来,想做再次抗米的勾当,一来二去,这取米的百姓人数不减反赠。
这场景看的孙延寿心中半喜半忧,实话,他实在不知道眼前这帮笑呵呵的汉子能够活多久,尤其是在怒气冲冲的清军折回杭州之后,只怕恼羞成怒的鞑子会把杭州百姓当作出气筒,“唉,为了天下百姓,我却是对不住你们了!”孙延寿心中一痛,不过另一个声音又告诉他“即便没有这次的事情,杭州城的百姓只怕也凶多吉少!要知道这可是十万石粮食!”
是的,囤积在杭州的军粮一共有十万石,但孙延寿放出的只是一万石,他要用这一万石粮食做一场豪赌,赌的是百姓的人心,还有这满清的气运!
“将军,杭州百姓果然来了”这却是笑悠悠的李轻车眯缝着眼睛,不咸不淡的话。
听到李轻车所言,心中感慨万千的孙延寿沉重的了头,嘴中道:“是啊,他们来了!”
似乎是看透了孙延寿心中所想,当然也可能是瞥见了孙延寿面上的犹豫,李轻车音调一转,嘴中道:“将军,为天下万民,舍弃这满城百姓又如何?”
孙延寿面色一抽,重重的了头,又缓缓的摇了摇头,双眼一闭,似乎是看到了那满城流血的局面,只听他嘴中道:“唉,气数啊,若是三年之内动不了鞑子的根基,只怕复国无望,反清成功之日遥遥无期啊!”
李轻车虽然不知道孙延寿的三年之内是什么意思,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家将军会这么,但他却也明白,三藩之中,,吴三桂老迈、耿精忠有勇无谋、尚可喜老而不死~!
眼下虽然遍地狼烟,但只要清军住攻势,只怕遭殃的就是各路反王了。毕竟,鞑子的龙兴之地关内稳若磐石、富庶产粮的太湖紧紧在手,而反观各路反王,内斗不休,目的不一,只怕长此以往真是个败退身死的局面。
想到这里,李轻车长叹一声,嘴中道:“鞑子窃我河山,若此次痛失良机,只怕真如将军所言,复国成事之日遥遥无期,遥遥无期啊!”
孙延寿来自后世,明白战事的发展,是以他也在努力的改变历史,试图延缓各路反王失败的时间,但李轻车不知道历史,可熟读兵书的他却能从各路的战报上“一叶知秋”。
用牛庭直对李轻车的评价“此子腹中有丘壑,可谋事,但欠缺历练,难当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