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阳光明媚,屋里笑声郎朗,已经退到内厅的戴怜儿只听得外间笑声不断,妮子拧了拧鼻子,又在空中挥了几下拳头,嘴里暗哼一声“孙大哥是个坏蛋,哼,让我帮他做完了坏事,竟然谢字都不一个!哎呀呀,这个儿,我哥哥怕是要起来了。”想到这儿,妮子再也顾不得偷听,迈开步撒腿就往来路跑去,
不提心急火燎、心惊胆颤的戴怜儿,咱再留在前堂中的孙延寿和阮文龙,这二人寒暄一番之后各分宾主落座。
将军府的仆役早早送上了香茶心,孙延寿端起茶盅,嘴中道:“来,王子来尝尝雨前龙井,这可是从江南运来的宝贝,还有这几份心,都是从江南运来的材料,当真是美味可口,这一大早的,想必王子肯定还没用餐吧?要不然我吩咐下去让他们做上几样菜?”
孙延寿这番热切、和善的态度惹的阮文龙心中感叹不已“到底是大国风范,举手投足都自有一番大气”,想到这儿,这厮恭声一叹,嘴中道:“哎呀呀,将军可不要折杀王了,王只是区区藩王又怎及得上天朝将军的雍容华贵。若是将军不嫌,直呼王名讳文龙即可!”
孙延寿不知道眼前这家伙姓甚名谁,更不知道文龙是哪根葱,但他直觉上觉得这个家伙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这么简单,淡然一笑,他嘴中又殷勤的问道:“好,文龙贤弟,我这就吩咐下去,让他们做上几样拿手好菜。”
“他怎么不问我为何而来?”阮文龙心中这么一想,忽又盘算道“老等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想到这里,他重重的叹了口气,嘴里落寞的道:“唉,不瞒将军,王是食不下咽啊”。
到这儿,阮(ruan)文龙故意停顿了一番,想等孙延寿出口相问,哪知道孙延寿竟然置若罔闻一般自顾自的抬手问道:“文龙贤弟,这是你要送我的礼物?”
阮文龙一呛之下,一口气差没上来,连咳几声之后方才平过气来,定下神来的安南王子连忙捧起木盒,嘴中道:“你看我这脑子,将军不提我竟然差忘记了。不错,这盒中的夜明珠正是我要献给将军的心意。”
本来按照之前的盘算,阮文龙打算这夜明珠是他安南国的镇国之宝,可现在他又送玉佩、又送玉猪,两相比较之下已经贬低了夜明珠的价值,要是他再不知好歹,胡乱吹捧夜明珠的举世无双,只怕除了自讨无趣之外,还要碰上一鼻子灰。
孙延寿笑吟吟的接过檀木盒,“啪”的一声打开了盒盖,入眼间是一道璀璨夺目的光辉,有那么一瞬间,孙延寿几乎目不视物,又过了约莫有一个弹指的功夫,他终于看清了盒子里的夜明珠,那是一个滚圆滚圆的物事,莹白无暇的光辉宛若明月一般照亮着四周,触手所及,冰凉润滑。
“哎呀,倒是让王子破费了,不知王子远行千里为何而来呀?”拿人手短,孙延寿直截了当的出声问道。
阮文龙见孙延寿已经把事情挑明白了,索性也就不再藏着掖着,只听他嘴里道:“将军事情是这样的,王家承阮氏,乃是安南大黎朝开国皇帝十世嫡孙……”
“王子殿下,我最近事务繁忙,你还是挑些要紧的吧”孙延寿淡然一笑,挥断了正欲长篇大论的阮文龙。
阮文龙干咽了几口唾沫,只好依言道:“我父王想借将军之手,除掉逆贼郑元朗!”
孙延寿嘘了口茶水,温热的香茶入喉,颇有一番独特的滋味,缓缓了了头,复又摇了摇头,轻柔的放下茶盅,他嘴里道:“这个嘛,长途跋涉,劳师远征,兵家之大忌啊。”
阮文龙生怕绝了退路,急忙解释道:“将军只要占了郑元朗的升龙(河内),我父愿俯首称臣。”
这种名义上的君君臣臣不知骗过了多少华夏国君,只要边外国一声“吾王愿俯首称臣,拜服天朝明君”,打到人家都城的军队也不继续攻城了,到手的好处也不要了。在阮文龙想来,中国人最重虚名,如果能用一个虚名,骗得万余精兵为他阮家南征北战,这买卖绝对划得来。
不曾想,孙延寿竟然严肃的直视前方,嘴中深沉的道:“罢了,若是王子无事,还请早些回去吧,安南路远,海上贼多,王子可要多加心啊。”
“这算是威胁么?”阮文龙额头直冒冷汗,前些日子他已经听了,钦州湾有一支数量庞大的舰队,几日前竟然还攻下了满清的杭州城!这得多大的实力?要是他真想宰了自己,只怕自己插翅也难飞!
阮文龙只觉得头皮发麻,如今整个廉州都是眼前这白面子的,又听广西将军孙延龄是他亲二哥!要是真惹怒了他,安南一统之日只怕也遥遥无期了,想到这儿,他只好抛出了底牌,嘴中道:“将军,要是大军挥师南下,击溃郑贼主力,我王愿割让升龙一府!”
升龙一府是什么概念呢?当时安南有府州四十八、县一百六十八,升龙一府之地只不过有五个县,对安南南朝来,只要灭了北郑,统一了安南,那么划拉出这么一块不大的地方倒也无所谓!
话再回来,这升龙如今被郑氏占着,要是钦州军想把升龙纳为己有,那他就必须竭尽全力的干掉郑氏!“哼,不怕你不上钩!”阮文龙不无得意的想到,心中气定神闲,但面上却作出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似乎升龙一府一经割出他安南就永无出头之日一般。
“啪”的一声脆响,却是孙延寿合掌击鸣,只听他嘴中道:“好,就这么定了,来人呐,请出文房四宝,我好与王爷签字画押。”
不多久,咚咚咚的脚步声传来,将军府的下人迅捷的捧出了纸墨笔砚,协议达成的双方麻利的签字画押,速度着实快的紧。他们一个心中偷乐,一个暗暗呼爽,都觉得自家占了天大的便宜。
确实,以眼前的局势来看,安南南朝根本没有统一中南半岛的实力,要是阮氏王朝想独霸安南,那么他们就必须寻求帮助,放眼天下,真正有实力,有可能“拔刀相助”的人选不外乎两个,一个是广西孙延龄,另外一个就是廉州尚可喜。
可眼下尚可喜在廉州的地盘已经被孙延寿全盘接收,孙某人接连出手之下,又引发了南国战事的连番变幻。事到如今,与北郑搭界的钦州军就成了最合适的人选!他们的首领年轻,又有个实力不的哥哥做后盾,还有数量不详的海船,有了此人相助,阮氏一统安南的把握最起码多了三成!
照此一看,南朝阮氏在这笔交易中应该赚大了!
真是如此吗?奸猾的孙延寿会吃这么大的亏?答案自然是否定的,诸位且听我慢慢道来。
既然升龙府就是日后的河内,那其地理位置的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至于其管辖的五座县城,那倒是几块鸡肋,毕竟几个天然良港还不值得钦州军如此大费周章的劳师远征。
众所周知,孙延寿的地盘如今只是廉州一处(广西是他二哥的),地域狭,一旦遭受攻击,连个缓冲的战略空间都没有,这样一来,狭窄的地域就限制了钦州军日后的发展,可一旦把升龙纳入囊中之后,情况就大为不同了,连成一片的廉州与升龙有着漫长的海岸线,进可攻退可守,敌人不明虚实之下,肯定不敢贸然出击,毕竟一旦操作不当,很容易遭受钦州军一南一北的双面夹击!
从资源上看,安南有着不错的矿产、丰富的木材,当然,最吸引孙延寿的还是红河三角洲那大片大片的耕地!在这清初的日子,耕地就意味着粮食,粮食就意味着军队!眼下孙延寿不缺钱、不缺兵,缺的就是足够的粮食!
送走了一脸喜色的阮文龙,又给他加派了几个护卫,孙延寿答应他大军择日出征。
孙延寿转身回行的功夫,听得院中脚步声响,却是牛庭直、张公瑾、李轻车三人,他们几日进了正堂之后,李轻车疑惑的问道:“军门,外头那摇头晃脑的夷人是谁?”
孙延寿哈哈一笑,嘴中道:“贵客!”着便把刚才的事情重新复述了一遍,临到末尾他又张嘴问道:“怎么样,这笔买卖倒还划得来吧?”
李轻车凝眉不语,倒是牛庭直思虑一番之后连声称妙“军门,果然是贵客!”
李轻车淡淡的道“大军连番征伐,只怕士卒心生怨气,而且广东尚可喜老而弥坚,只怕他会率军前来报复。”
孙延寿张嘴欲言,却听张公瑾道“这也不怕,大军一分为二,一部留守钦州,防范尚可喜,一部征伐安南,一来调练军卒,二来扩大辖地!”
“先生所言甚是,我正准备派人往桂林送信,让二哥助我一臂之力!”群策群力,果然不凡,自个儿想到的没想到的,这几人都了出来,看来幕僚的存在还是大有必要的,想到这里,孙延寿出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