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治下,彝人陇氏见过将军!”陇竹不愧是山寨中首屈一指的猎手,不别的,就是这番机巧多变的心思、见风使舵的水准,绝对是常人莫及。
“哈哈哈”孙延寿大笑不止,右手马鞭一指陇竹,嘴中道:“你这彝人竟然还是满清治下良民!如此来,岂不是要与我作对?”
罢,孙延寿意犹未尽的在陇竹的脖颈位置上下打量,似乎在考虑待会儿砍头落刀的时候会从何起刀。
陇竹牙齿一紧,好险没咬掉舌尖,嘴中迟疑的道:“将军天威,民万不敢造次。”
眼角四十五度朝天,孙延寿不无得意的想到:算你子有眼光。虽然对方十分识相,可孙延寿又是何等的公私分明?如此奉公守法的孙大将军又怎会因为一两句马屁而忘记上天赋予自己的神圣职责?
“牛先生,看来彝人闭塞,还不知晓我等壮举,若是有暇,你不妨好生指一番这些化外之民!”孙延寿嘴里毫不客气,骄性毕露的表现出了他的狂傲还有对彝人的不屑。
陇竹虽然心生不满,可此刻敌情不明,对方又有大军在手,贸然触怒这位不明姓氏不知底细的少年将军,只怕会给自己的族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想到这里,他脸色虽然有些不好看,可总归还是忍住了,与此同时,他还一把抓住了作势欲起的同伴。
这子竟然隐忍不发,心思倒是深沉,孙延寿与牛庭直相视一笑,最后作为军中主将的孙延寿手中马鞭一扬,口中喝道:“诸军听令,就地休整。”
一旁早有传令的校手持令旗前后奔驰,将这个军令传到了每一个士卒耳中。
马匹疾行,校的呼喝远远传来,那些得了军令的士卒各自寻了些树阴三三两两的围成一团,身上背有水壶的这时候也不遮掩,掏出来就是咕噜噜几大口,那些没有水壶的军汉嘴里骂骂咧咧的叫嚷着,似乎是在催促对方快些,他们的喉咙也渴的冒烟。
双方笑骂着,没多久,一壶水就见了底,幸好这广西境内别的不多,就是山多,泉多,一时片刻倒也难不倒这些身经百战的军汉。
“牛先生,天气酷热,难得有暇,我就……”话还未完,孙延寿已经抱拳行礼,这一举一动竟完全忽视了陇竹的存在。
陇竹瞋目结舌,迟疑的问道:“将军,这——”
哪知道孙延寿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粗暴的回到:“诸事俱由牛先生做主,你这彝人好生无礼!”
孙延寿唱够了红脸,扬长而去,余下的节目就要由牛庭直上场了,只见牛某人含笑而立,不卑不亢的道:“在下牛庭直,蒙安远大将军(孙延龄自封)不弃,得以辅佐少将军,此次恰逢其会,正想派人前去拜访你族头人,没曾想客未登门,主已至。”
两人相对而坐,虽是树荫之下,可陇竹心里依旧热的像团火,他从未听过有什么安远大将军,难道这山外又变了天?心里疑惑着,陇竹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问道:“民久居山川,竟不知安远大将军名号,实在是该死。”
微风浮动,带来了丝丝凉爽,不知何时,牛庭直已经从宽大的袖袍中掏出了折扇,哗啦一声闷响,江南水乡景色便直跃纸扇。听出了对方话里的潜台词,牛庭直大度的笑道:“所谓不知者不为罪,这安远大将军便是广西将军孙。”
“喔,原来如此”陇竹恍然,起始的的迷惑也渐渐解开了一些。
彝人久居山林,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与世隔绝,每年茶叶、草药收获的季节,都会有行商携带盐巴、布匹,甚至武器来与彝人交易,是以陇竹听到广西将军孙的时候,也就明白这安远大将军只怕不是别人,应该就是定南王孔有德的女婿,和硕郡主孔四贞之夫。
知道了对方靠山是谁,此次下山的任务也就完成了一半,但这剩下的一半,只怕就要大费周章了,对着牛庭直一笑,陇竹右手入怀,摸出一块翠绿绿的物事。
恋恋不舍的看了最后一眼,摸了最后一把,陇竹双手前递,嘴中道:“山寨穷困,此次大军远道而来,别无他物,唯有送上族中镇寨之宝!”其言之恳切,其情之不舍,就连牛庭直都有几分动容。
其实从陇竹摸出翡翠的一刹那,牛庭直的眼睛就直了,片刻之后方才恢复。
右手一摇,貌似随意的合上折扇,牛庭直迟疑一番之后还是放下了扇子,双手接过了玉石,眼见对方收下了玉石,陇竹也长舒一口气,古人最重信义二字,在陇竹看来,牛庭直这种书生是即便不是千金一诺的大丈夫,也断然不会做那种言而无信的真人。
收了对方好处,牛庭直强忍着心中好奇,缓下了那仔细揣摩的心思,半真半假的道:“其实仔细来,此次少将军领命南行,只是途经此处,但半旬以来,途中人迹罕至,军卒困乏。少将军体恤下属,得知前方有村寨之后,决定在此处休整一番。”
陇竹若有所悟的了头,迟疑一番之后,双手抱拳,嘴中道:“寨子穷困,还望先生怜悯!”
本以为对方会一口回绝,哪知道牛庭直竟然转过了话题,横眉怒目,握拳直抖,嘴中道:“鞑虏窃取中原,横征暴敛,民不聊生,我大汉子民生不如死。幸而鞑虏根基未稳,如今三藩已叛了两藩,我家将军更是响应天意,举起反清复明的大旗。”
到这里,牛庭直满腔悲意:“如此旷世盛举,但有血性男儿必操戈执弩,与虏决一死战!”
陇竹目瞪口呆,看这位军师的模样,似乎与清军有不共戴天之仇,难道他老爹被清军宰了?心中恶意的揣测了一下,略略出了一口破财的怨气,陇竹暗道,若不是见你兵精将多,咱家头人早关上寨门,收拢族人,让你这汉蛮子吃石子儿。
“如此来,这岭南也是烽烟四起了?”怪不得那马帮已经有一阵子没来了,感情是外头出了事情,陇竹嘴里礼貌的应答着,脸上也故作激昂,只是心里不停的盘算着。
“烽烟四起倒也算不上,只是难免有些不长眼的宵之徒肆意妄为,此番我大军开拨,一来平定四方,二来嘛,就是威震宵了!”秉着吹牛皮不打草稿的原则,牛庭直越编越像那么一会事儿。
陇竹听在耳中,记在心里,当然,他也不会天真的以为对方的都是真话,总之是真是假,一并记下来,那便断无过错了。
帐中唇枪舌战,达成了一笔笔交易,帐外嘛,那些吃饱喝足的军汉聊天打屁,吹的不亦乐乎。
至于孙延寿,这厮带了几个亲卫,循着溪的水岸,一步步的往高处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