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中,冰雪消融,万物复苏。
成王府的正房檐廊下,江淮随意的裹了件月白色的袍子,和一位陌生的蓝袍男子对坐着品茶,时不时的发出轻笑。
清晨的阳光晒的人浑身舒适至极,也融化了檐廊上的冰雪,偶尔有几滴冰凉晶润的水珠砸下来,啪的一声在地上开了水晶花。
江淮瞥眼院中的祥和之景,心情还算畅快,虽然归期将至,但将要步入春天,那院角的松土上长出了片片绿意,似乎在挽留着她。
殊不知她的内心也陷入挣扎。
回去要面对老皇帝的手刃,不回去,转身便迎上叶征的刀俎,她这块任人宰割的鱼肉,在案板上爬的是度日如年。
不过纠结归纠结,江淮还是挺会享受生活的,从她喜爱喝茶这一点就能看出来,就算泰山崩于面前,也不可辜负这杯杯美味。
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江淮想着,伸手拿起面前小木几上的青釉茶杯,不顾烫意的在手里握了握,然后抵到鼻翼下轻嗅。
那股沁人心脾的茶香入鼻,登时在她稠密的脑海里激起大片涟漪,好像是能融开浑浊的雪珠,让人闻后如痴如醉。
“好茶。”江淮没有吝啬自己的溢美之词。
对面的男子闻此言,紧张了一早上的面容终于化开一个谨小慎微的笑容,忙不迭的点头道:“听闻殿下喜爱喝茶,这可是在下亲自去翰北收集的庐山雨雾,皆是新采摘的极品,殿下可还喜欢?”
百茶中,江淮独爱庐山云雾,遂也极其挑嘴,遂把茶杯放下:“这茶是很好,只是压的时间太短了,味道有些浮了。”
男子的笑容定格在脸上,古怪的很,几秒钟后才讪讪道:“殿下果然是爱茶之人,只是在下急着孝敬给您,所以……”
江淮闻言抬眼,随即轻轻一笑。
男子见此,松了口气。
而不远处的回廊下,程卿儿正一脸复杂的站在那里,她裹紧身上的衣服,瞧着和那男子相谈甚欢的江淮,失落的眨了眨眼。
那个气质如圭玉般平和清徐的人,居然是江淮。
这世上,比心上人迎娶了别的女人更难过的,是心上人本身就是个女人,还是个极其出名的女人。
程卿儿眼底的落寞不言而喻,她稍微侧了侧身子,不叫自己去看江淮,也不叫她再继续占据着自己的脑海,只独自酸楚。
她伸手摸着那冰凉的木栏杆,泄愤的有力握了握。
“怎么在这儿站着?”
忽然,右边有一道清风般的好听声音响起。
程卿儿转头看过去,原是慕容清。
这人怕冷,一到冬天就裹得像是个粽子,眼下临近开春,他褪下那厚重的披风和外袍,只穿了一件精白色的交领长衫。
出身于名门慕容家,他的骨子里天生就有一种轻寡感,叫人不能随意靠近,尤其是在江淮以外的人面前,更加徐冷如风。
瞧着那人漂亮的接近女相的脸,程卿儿规规矩矩道:“三公子。”
慕容清还不知道江淮在程家父母面前公开身份的事情,只随意的往江淮所在的方向轻瞥一下,结果登时瞪大双眼,疑惑道:“这个蔡屿是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程卿儿再次看过去:“来了一会儿了,都喝了两壶茶了。”
慕容清面无表情的抱臂,看着那个蔡屿的眼神充满了敌意,见他在江淮面前嬉皮笑脸的,压住怒火冰冷道:“这人登门了许多次,怎的今天六殿下心情好,就见了呢?”
程卿儿闷声道:“六殿下不是不见,而是要一个一个的见。”
这段时间,江淮的成王府人来人往极其热闹,但多半的,都是来奉承阿谀,希望能通过江淮,在朝廷里谋个一官半职的。
江淮也忽然像没了底线一样,只要人到礼到,不管是什么样的歪瓜裂枣,纨袴膏粱都往朝廷里面塞,算是来者不拒。
偏当叶征很给她面子,只要她提过一嘴的,全都留用,就算没有空出来的职位,胡诌一个也要硬许出去。
而那些得了便宜的小人,在得知了这条捷径之后,纷纷效仿着前来拜访,使得这府里一时门庭若市,往来如织。
可殊不知,在他们眼里极得叶征重用的江淮,实际上却是最受怀疑猜忌的那个,只是这两人都表面不表,心照不宣而已。
怕是江淮回去大汤后,叶征会把这些人一同拾掇了。
话说回来,江淮也快回去了吧。
程卿儿心内暗生担忧,若是这人回去了,自己和父亲怎么办,没了江淮做头顶的保护伞,她怕是三天都活不下去。
而一旁的慕容清却是在想另一件事,关于叶征的纵容。
江淮近期的所作所为不难理解,她并非西昌人,不过是想在临走之前,尽量的多招一些蛀虫入朝,去啃食西昌本就羸弱的国基。
只不过问题在于,即便叶征再蠢,也不会看不透这一层。
江淮越没有底线的广纳奸佞,他便越没有底线的容忍放纵。
难不成这人是在欲擒故纵?
总之可以确定的是,叶征不会轻易的放过江淮。
想着,慕容清再次看向江淮,那人和蔡屿款款而谈,似乎很有信心能把他安排入朝,如此,他又生出些疑惑。
小表妹不是这么莽撞的人。
她绝对在暗地里有着对付叶征的办法。
只是年前她给汤帝送去的那封密信,上面的内容,慕容清到现在都是一字不知,更无法从那人嘴里撬出一个标点符号来。
这让他有些不开心。
正不开心着,忽见院门口有人走进来,俨然是后厨一姐曹妈子,她手里端着一盘牛乳糕,瞧那升腾的白气,应该是刚刚做好的。
慕容清直接走了过去,将那牛乳糕接过来:“她又要吃?”
曹妈子在围裙上擦着手,点头道:“殿下爱吃那咱就做,咱这大成王府又不是吃不起。”指了一下江淮的方向,“三公子给送去?”
慕容清颔首,转身走向江淮。
“一天要吃多少盘才够。”他嘟囔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