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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定计

檀郎 海青拿天鹅 9268 2024-11-15 22:15

  对于我而言,皇后的举动, 既是意料之中, 也是意料之外。

  所谓意料之中, 乃是我早已笃定她不会等得太久, 并且会用谋反的罪名来除掉皇太孙。而意料之外,则是她居然一计之外,还有一计,以防落空。

  虽然看上去简单, 但我知道她必是准备了许久。因为谋害皇太孙不是最难的, 难的是事发之后, 每个环节的人都愿意配合她。

  就在当夜,皇太孙和太子妃一样, 被关去了慎思宫。

  这甚至不需要禀报太后, 因为就在当夜,永寿宫新任的卫尉李彬, 以有人要谋害太后为名,将永寿宫各处通道把守起来。这自是软禁, 因为永寿宫从此一个字的消息也传不出来,连长公主和淮阴侯等人要去探望, 也不得入内。

  淮阴侯大骂李彬是逆贼, 要去找皇后理论。而长公主虽也盛怒, 但我知道,那不过是面上之态。她手中早已拿到了太后清君侧的诏令,但为了保密, 连桓肃也不曾告知。

  廷尉对皇太孙谋反案的审理,进行得有模有样。隔日之后,废皇太孙的诏书就下来了。

  不过庆幸的事,沈冲并不在入狱之列。许是皇后还想着要勾结长公主和沈延,沈冲只是当即被革了职。

  这算是运气好。吉褒将他支去太学,自是怕他跟在皇太孙身旁坏了好事。而他也因此没有落下把柄,否则,他恐怕会被治一个教唆谋反之罪。

  但这并不能使沈冲平静。皇太孙被关去慎思宫之后,他即刻就来了桓府,跟他一起来的,还有桓瓖。

  那时天刚亮,我正为公子更衣,准备去官署。

  沈冲的模样,比他遇刺时好不了不多少。一看便知整夜未睡,且眉间思虑沉沉,竟似一夜间沧桑了许多。

  当然,我和公子也好不了多少。这一夜,为了沈冲的事,桓府和淮阴侯府鸡飞狗跳,我和公子也一直在堂上守着消息,虽也曾歇息,但皆是囫囵半醒,不得安寝。

  “霓生,皇后动手了。”他无多客套,见面就问。

  我颔首:“我知晓。”

  “我等接下来该如何?”

  我说:“皇后会逼皇太孙自尽,我等须得在这之前,将皇太孙救出来。”

  桓瓖道:“我等来此正是为此事……”

  他话没说完,公子则示意噤声,走出门外。未几,我听到他吩咐青玄不得让人靠近,说罢,他走了回来,把门关上。

  我问:“可知皇太孙关在了慎思宫何处?”

  沈冲道:“此事子泉打听过,如你先前所言,皇太孙当是与太子妃关在同一处宫室。”

  桓瓖颔首。

  我问:“守卫如何?”

  “关押的宫室前加派了守卫,日常值守当有十人。宫室中的宫人也增加了,加起来当有五六人。”

  我说:“如此,我等今夜便须得动手。”

  “今夜?”三人皆是精神一振。

  “正是。”

  “莫非今夜,皇后就要对太子妃和皇太孙下手?”

  我摇头:“皇太孙罪名还未定,不会是今夜。但我等救人,宜早不宜迟。”

  “将他二人救出来之后,又当如何?”公子问道,“就算我等将二人带走时,可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夜里城门皆落锁,也无法带他们走出雒阳。而待得天明开门之时,慎思宫必是早已发现不见了人,定然要追查,到时全城搜捕,恐怕也藏不得多时。”

  我微笑:“公子所言极是,不过有一种状况,守卫定然不会追踪。”

  公子不解:“何状况?”

  “太子妃和皇太孙殒命。”

  三人皆愕然,沈冲皱着眉:“你是说,让他二人装死?”

  “这要如何去做?”桓瓖亦道,“皇后还未动手,凑不成时机。且太子妃与皇太孙身边亦有守卫和宫人,我等入了慎思宫中,又如何潜入?”

  “皇后动手乃迟早之事,我等不过替她早一步完成。”我说,“里面的宫人不难对付,至于守卫,引开便是。”

  “如何引开?”

  我看着桓瓖:“我听闻慎思宫中只有井水,可有其事?”

  桓瓖一愣,点头:“确有。且每当天旱之时,井水不够用,还须得每日从宫外运水。”说着,他似乎想到什么,问我,“你莫非想要借那运水的车马做文章?”

  我摇头,道:“慎思宫中既是只有井水,则遇到火险之事定然救援不及。”

  公子目光一亮,道:“借纵火救人?”

  我莞尔,忽而有一种为师者看到弟子成材的感觉,简直欣慰有加。

  沈冲道:“可我等往何处纵火,如何走,总须得谋划。”

  我颔首,对公子道:“此事,须得公子劳烦公子去将作大匠府一趟。”

  公子讶然:“将作大匠府?”

  我说:“慎思宫五年前修整过一次,图纸应该还留在将作大匠府的府库中。将作大匠丞桓濮是公子的族叔,公子去找他当是不难,只是为免枝节,切记保密。”

  公子目中亮起些兴奋之色,颔首。

  “子泉公子也须做些准备。”我说,“我见那慎思宫中卫士的服色,与内宫中的值守郎官无异;宫人亦与内宫相同。为便宜行事,公子须备上五身卫士的衣裳,以及一身宫人的衣裳。”

  桓瓖点了点头。

  公子却听出些端倪:“那身宫人的衣裳是何人所穿?你么?”

  我颔首:“正是。”

  “为何?”

  “不为何,不过分工罢了。”我说。

  公子显然对我这回答不满意,正要开口,桓瓖饶有兴味道:“元初你莫打岔,霓生,除了宫人的衣裳还有什么?引火之物要么?”

  我说:“不必,引火不必操心。”

  “那我呢?”沈冲等了一会,问道。

  “皇后刚对皇太孙下手,必是会盯着表公子。故而表公子不可妄动,稍后直接回府,到了时辰再去别院。”我说,“不过表公子出门时,须得慎之又慎,最好让先让仆人穿上表公子的衣裳登车出门,表公子自己出门时,也须再三确认无人盯梢,才好过去。”

  沈冲神色沉下,颔首:“我知晓。”

  “不知范少傅那边,表公子可曾定下?”我问。

  “定下了。”沈冲即刻道,“我昨日从太学回来之后,即去见了范少傅,也看了那宅院,确是就在附近。范少傅听我说起此事时,甚为激动,说粉身碎骨在所不辞。他为人一向谨慎,口风甚严,我等可放心。”

  我颔首。

  沈冲道:“范少傅那边亦是重大,今夜可须得请他来议事?”

  我说:“不必。我等行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范少傅那边与我等救人其实两不相干,他只管今夜子时来接人便是。”

  公子道:“可外头风声甚紧,却如何去告知他?”

  沈冲道:“此事不必操心,我昨日与他商议之时,已约定过,若皇后动手,他就到那宅中去等我消息。今日我去别院之时,可顺道过去一趟。”

  公子皱了皱眉:“如此,你须得更加谨慎才是。”

  沈冲道:“放心。”

  计议定下,四人也无心情闲话,各自散去。

  我如往常一样送公子登车去官署,回来的时候,却见桓瓖还没有走。

  “子泉公子在此做甚?”我问。

  桓瓖道:“想问问你,我便只是去收几套衣服?”

  我无奈:“子泉公子在太极宫忙碌,莫非还有闲暇?”

  桓瓖没有反驳,心照不宣一笑:“我就知道那事与你脱不开干系。”

  我没有回答,道:“公子自可去忙旁事,那边到了夜里再计。”

  桓瓖应一声,正要走开,我忽而想起一事,将他叫住:“公子。”

  桓瓖回头。

  我看着他,片刻,道:“公子,我家公子和表公子将此事告知你,乃是出于笃信。”

  桓瓖目光一动。

  “自是如此。”他颔首,“又如何?”

  我说:“故而今夜,公子不可做多余之事。”

  桓瓖看着我,脸上掠过些不易察觉的异样,少顷,却是弯起了唇角。

  “甚多余之事?”他不紧不慢,“你怕我告知长公主?”

  我知道就算他告诉了长公主,长公主也乐见慎思宫出事。但她一向疼爱公子,不愿让他以身涉险,如果得知,定然会来找公子麻烦。从目前来看,她并无这般举动,故而可以断定桓瓖不曾对长公主泄密。

  “不怕。”我说,“不过公子知晓我所指为何。”

  桓瓖神色平静,目中不辨喜怒。片刻,他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之态,没说话,转身自去了。

  皇后并没有刻意将皇太孙之事隐瞒,天亮之后,雒阳已经人尽皆知。每个人都听说了皇太孙意图谋害皇帝,被英明神武的皇后识破,人赃并获,证据确凿,并及时将皇太孙拘捕了起来。

  当然,信和不信的人都有,一时间,议论纷纷。

  而此时最为忙碌的人,除了宫里的皇后,大概就是我。

  沈冲和桓瓖离开后不久,公子便上朝去了。他临走的时候,看着我,神色不定,欲言又止。

  “公子且去上朝,回来再说。”我说。

  公子深深地看我一眼,道:“我今日早些回来。”说罢,转身而去。

  不待我坐下来喝一口茶,长公主那边的内侍就到了,说长公主等着我,让我过去一趟。

  我应下来,跟着过了去。

  “皇太孙之事,想来你知晓了。”长公主刚才宫里回来,有些疲倦,手指按着额边的穴道,“你如何看?”

  “奴婢以为,公主可让豫章王的人准备好,皇后很快便要下手。”

  “哦?何时?”长公主问。

  “今夜。”我说。

  长公主睁眼,目光锐利。

  “此言确实?”她问。

  我说:“此乃天意所授,自是确实。”停了停,我问,“不知太极宫现下如何。”

  长公主道:“太极宫无碍,皇后对那边甚是放心,未加派人手。只是永寿宫……”

  我说:“永寿宫无妨。皇后软禁太后,一来是防她传诏策反,二来是用作人质威胁公主及宗室,杀之则无益。无论上策下策,只要顺利,永寿宫反而是最安稳的去处。”

  长公主犹豫片刻,长出一口气,继续按着额角,不再言语。

  如前日一样,公子亦午后就早早回到了桓府。

  我为他更衣时,道:“今日官署中如何?”

  “还能如何。”公子淡淡道,“皇后一意对皇太孙下手,温侍中与一众朝臣到中宫理论,还未进宫门,竟都被赶了回来。”

  这听起来一点也不教人意外。

  “霓生,”他自嘲一笑,“这通直散骑侍郎如今也是个摆设,与当初的议郎却是别无二致。”

  我笑了笑:“怎会别无二致?公子这话若是传出去,朝中多少人要羞愧死。”

  公子看着我,忽而认真道:“霓生,若无你,我必无今日。”

  我一愣,有些窘然。

  “公子怎如此言语?”

  “想到便说了。”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掩饰地笑笑,下意识地借着给他系衣带,避开那目光。

  “公子今日可去了将作大匠府?”我岔开话道。

  “去了。”公子道,“图纸我带了出来,就在我那外袍的袖中。”

  我看向一旁衣架上挂着的官服外袍,走过去。

  这官服为了看上去威风好看,袖子做得宽大,怕是能兜起二十斤的金子。我往里面掏了掏,果然,里面有一只精致细长的锦筒。我从里面将纸卷抽出来,却是有两幅。打开来看,其中一幅,正是慎思宫的草图,画得甚是细致,各处宫室、宫道、花园、城门的位置都标得清楚。

  公子办事果然也是妥当。我心里称赞着,又打开另一张。却只见这上面并非与慎思宫有关的物什,却是一幅字,看笔迹和文风,是公子新写的山水诗。

  我看着,讶然看向公子:“这是……”

  “你上次说与我赌皇后三日内必有征兆,若我输了,便给你写一幅字。”公子神色自若,“愿赌服输,这便是给你的。”

  我:“……”

  不是说不愿赌么……心里嘀咕着,却是乐滋滋的。再看向那上面的字,我不禁浮起笑意。

  “多谢公子。”我说。

  看着他脸上露出些淡笑,我心中一动,继续道:“不过公子给我一幅不够。”

  公子讶然:“怎不够?”

  我说:“公子忘了?从淮南去谯郡的路上,公子曾与我说,要我教公子本事,我说每日一幅字,公子答应了。”

  公子愣了愣,片刻,似乎想了起来。

  “你也不曾天天教我。”他立即道。

  “可我还是教了公子。”我掰着手指算给他听,“我教公子去了散骑省,去景明寺桥救了公子,如今又给公子出了营救太子妃和皇太孙的主意。”

  公子鄙夷:“景明寺桥是我救了你,营救太子妃和皇太孙难道不是为了逸之?”

  我瞪起眼,刚想反驳,忽而想起他那时各种与我套话,打听景明寺桥内情时的模样。还有,昨天他问我想不想去淮阴侯府……

  心中倏而警觉。

  我对他方才的那句话不置可否:“至少公子去散骑省,我居功至伟。”

  公子看着我,目光深邃。

  “那你欲如何?”片刻,他问道,声音低而平静。

  我也看着他,似在思索,眼睛却一直与他对视。

  一,二,三……

  第三下才过,目光不自觉地又转开,脸上隐隐发烫,败下阵来。

  云霓生啊云霓生,装都不会装……心里有些恨铁不成钢。

  “公子再交一篇便可。”我说。

  公子却是爽快,轻声道:“善。”

  我回头,只见他看着我,唇边弯着一点笑意,似乎全然不在意我方才避重就轻。

  我也笑笑:“公子可要牢记。”

  公子不理我,正要走开,忽而想起什么,回头:“你要我这许多字,不会要拿去卖了?”

  我哂然,忙道:“怎会拿去卖?我定然视若明珠,入匣自珍。”

  公子却似不信,没有像从前那样在我的吹捧面前露出受用之色,只扬了扬眉梢,道:“快收拾物什,莫让子泉与逸之等急了。”

  我有点受伤。

  这说的都是实话。日后到了乡下,我也只能跟佃户们打打交道。他们识字的都没有几个,谁人欣赏得了这些墨宝,我又找谁去卖?

  心里叹口气,我应了声,将那幅字捧回房中,自去准备。

  今日公子离府的理由是要去淮阴侯府安慰沈冲。长公主没有反对。她行事向来如此,越到要紧之时,则越是不会行事反常,而她还未将意图告诉公子,则更是如此。她叮嘱公子,务必开导沈冲,让他莫再理会东宫之事。不过对于公子要带走我,却有些犹豫。

  “霓生今日留下吧,你带青玄去。”她对公子道。

  公子不解:“为何?”

  长公主看我一眼:“霓生不是才生了病?她随了你去,将病气过给了逸之怎好?”

  公子道:“她的病早已痊愈,母亲不必担心。”

  我知道长公主在想什么,先前我曾与她说过,皇后对皇太孙下手,就在今夜。她自是想将我留在身边,待得那边有了消息好及时找我问策。

  “奴婢陪公子过去一趟,天明即回府。表公子那边必是万无一失,公主不必担心。”我对长公主道。

  我将万无一失四个字说得尤其意味深长,长公主看着我,片刻,终于点头许了。

  路上,公子看着我,忽而问道:“霓生,母亲那边可是有何计议?”

  我看向他,讶道:“公子何有此问?”

  公子道:“我母亲对朝中之事,必不会袖手旁观。如前番荀氏之事,我母亲出力不少。”

  我颔首,好奇道:“公子可是听到了甚风声?”

  “不曾。”公子道,“所以问你。”

  我讪讪:“公子都不知,我又如何得知。”

  公子道:“你不是消息甚多?且你平日都在府中,自当问你。”

  我神色自若:“我不曾听闻。”

  公子看着我:“哦?”

  我说:“这般要紧之事,公子都不知晓,长公主又怎会让我知晓?”

  见他还要再说,我赶紧指指车窗外,道:“公子快看,那别院要到了。”

  早上议事的时候,我让众人提早些,申时碰面。到了申时,我和公子进了院子,桓瓖已经在里面等候。没多久,沈冲也来到。

  与昨日一样,为免闲杂人等打扰,车马来到之后,都打发回去。我担心沈冲的尾巴甩不干净,特地寻了高处,往街道四面窥觑。黄昏时分,附近有些走动的车马,都是各官宦贵胄从朝中归来,并无闲人游荡。监视了一会,我放下心来,走到堂上。

  每个人身上都带了兵器。公子、沈冲和桓瓖手上的都是剑,我手上的是一把短刀。当然,这是面上所见,我怀里其实还藏了一张小弩、一根带勾爪的细绳索和一只小妆盒。

  时辰未到,还不须更衣。故而公子三人衣冠齐整,一副来正经聚一聚的模样。

  仆人呈上晚膳之后,桓瓖将所有人打发走,一边吃一边问我:“今夜无月光,当是甚好行事。只是去到之后,我等如何下手?”

  我喝一口汤,首先看向沈冲:“范少傅那边如何?”

  “我方才与他约定,他子时过后便亲自驾车过来,将太子妃与皇太孙接走。”沈冲道,“范少傅为人稳重,此事可无忧。”

  我颔首,起身,将公子拿回来的图纸在一处空案上摊开,用镇纸镇住。待得三人都凑了过来,我指着图上道:“这是我等潜入的花园,这是太子妃及皇太孙的宫室。今夜,我先到慎思宫去,三位子时潜入花园,一旦见得火起,便往太子妃宫室。”

  “你先去?”公子有些惊讶,“为何?”

  我说:“我不先去如何点火?”

  “自是我等一道去放。”

  我摇头:“放火不过小事,救人才是要紧。且四人一道去,极易被发觉,自是我一人独往更好。”

  公子不置可否,道:“你打算如何潜入?”

  我说:“自是扮作宫人,子泉公子已经准备了衣裳。”

  “可现下已近黄昏,过得不久,宫中就会下钥,宫人也不得四处走动,你又当如何行事?”

  “我自有办法。”

  公子还待言语,沈冲道:“元初,且听霓生计议。”

  公子看着我,终究没有说话。

  我心底松一口气,指着图上的一条小巷,继续道:“我等昨夜去探路时,此巷无灯火照明,藏匿其中,可窥觑宫室状况。公子三人便待在这巷子中,一旦见侍卫撤开,便可去救人。若那门户紧闭,公子在门上叩五下,门自会开启。”

  “叩五下又作何解?”公子问。

  “自是暗语。”我答道。

  未等他再问,桓瓖皱眉道:“你怎知那些侍卫定然会撤开?”

  我说:“他们会撤。”

  “怎讲?”

  “我纵火之处,乃是慎思宫的宝楼。”

  三人皆是诧异。

  “宝楼?”桓瓖吃惊道。

  沈冲亦神色一变:“宝楼中的皆是重器。”

  “不如此,则无法将守卫逼走。”公子忽而道,“今日我去查阅图纸时,我那族叔曾说,那宝楼外面虽是木构,但当初营建之时,为防火考虑,内里乃用砖石砌成,就算木构起火,楼也不会倒塌,且宝物平时都收纳于箱中,只要灭火及时,宝物便可无碍。宝楼乃重器所在,慎思宫中的人必以救火为首任,不敢怠慢。那宝楼四周虽有储水铜缸,但必然还要调水,而井中水源匮乏,只要火势大些,足以让宫中的人忙碌一阵。”

  我有些讶异,不想公子竟领悟得这般快。

  桓瓖亦有讶色:“族叔怎还特地说这些?”

  公子道:“数年前,宝楼亦曾失火,朝廷追究下来,从宫正到最小的什长都被撤换。这图纸就是当时重修之时所作。”

  众人了然。

  “那些宫人如何处置?”沈冲忽而问,“也会去救火?”

  我摇头:“不会。”

  桓瓖冷笑:“几个宫人罢了,杀了便是。”

  沈冲皱眉:“她们有五六人,我等才三人,难保会有人漏网报信。”

  我说:“此事不必担心,我亦有安排。”说罢,我岔开话,“还有一事。今夜行事之前,三位公子须得用草灰将脸涂上。”

  “你怕我等被人认出?”桓瓖道。

  “正是。”我说,“雒阳城中,见过三位的不在少数,就算是在夜里,也难免被人认出。为稳妥起见,还是须得隐蔽面貌。”

  桓瓖道:“知晓了。”

  我看看外面天色,道,“事不宜迟,我须得先入宫去。”

  他们惊诧地看着我。

  “现在?”公子道。

  “正是。”我说,“慎思宫各宫院亦是天黑落钥,我须得在这之前将太子妃那宫室之事打探清楚。纵火之事也须得提前安排。”

  “若你行事受阻,或打探得事情有变,如何?”沈冲问。

  我说:“若是如此,我会回来告知,再作计议。”

  桓瓖道:“若你被捉住了,又如何?”

  我说:“我会提前放火。三位公子若在子时前见得火起,便不可潜入,营救之事日后再作计议。”

  三人皆露出不定之色,公子看着我,目光沉沉。

  我笑笑,道:“放心,我就算被拿住,也有脱身之计,不会被关入牢狱受审。”

  “我随你去。”公子即道。

  心中不由地一暖。我知道他是真心在担心我的安危,而不只是怕我办事不利连累到自己。

  不过我知道公子执拗的脾性,这般状况,要说服他定然不能软。

  “不可。”我看着他,正色道,“今夜事关重大,我等皆须严守分工。公子既然问计于我,便须得全然信任,否则必功亏一篑。”

  室中一时安静。

  “霓生所言甚是。”过了会,桓瓖率先道,“我以为可行。”

  沈冲没有表态,严肃地看着我,沉声道:“霓生,你有几分把握。”

  “九分。”我说。

  其实我想说十分,但话说得太满,容易让公子这样喜欢穷根究底的人更放心不下。

  沈冲颔首:“你去吧,切记行事小心,遇得不对即刻返回。”

  “知晓了。”我说。

  只有公子没有说话。

  他注视着我,目光深深。

  我看了看他,只觉那里面就意味让人不敢深究,只好转开头去,若无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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