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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2、画像(下)

檀郎 海青拿天鹅 3949 2024-11-15 22:15

  行长愣了愣,目光将公子上下打量, 似乎在想他是何来头。

  “答话。”桓瓖在旁边道。

  行长忙道:“正是。北军的兄弟全都出来了, 上面命令无论进出, 都要严查。”

  “那画像何在?”公子又问。

  行长忙让士卒将两幅肖像呈上。

  我瞥去, 只见上面画着的正是太后和皇帝的模样。虽看得出是临时赶工,画师无法画得太细致,但脸型和眉眼大致可认。

  而与寻常的通缉画像相比,画像还有一个颇为高明之处。两幅像的下方各有小字, 说明了二人体貌特点。比如, 谢太后的手腕上有一颗痣, 皇帝的颈后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胎记。这二人的身份倒是没有写,只说是通缉谋反要犯, 赏格奇高, 无论死活,每人名下皆可赏百金。

  众人看过之后, 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下眼色。东平王虽棋差一着,但这补救之事倒是做得细致。此地离雒阳有一日路程, 网撒得这么开,如果皇帝和太后如果皇帝和太后没有易容, 或者离开雒阳之后便懈怠下来, 只在雒阳附近找地方躲起来, 只怕不好逃开。

  “这般大动静,京中究竟出了何事?”桓瓖煞有介事地问道。

  行长苦笑:“我等也不知,上头除了通缉, 什么也不曾说。将军看那画像,上面连犯人姓名也无,我等只好揪着相貌查验。”说着,他瞥了瞥四周,上前压低声音道,“不过小人一早就听人议论,是宫中出了大事。许多人都看到宫中起了大火。”

  “哦?”桓瓖神色惊诧,与公子相觑一眼。

  “千真万确!”行长忙道。

  “如此,可有疑犯被拿住?”桓瓖又问。

  “拿了许多。”行长道,“上头说了,凡腕上颈后有痣有疤的,通通先拿了,交给上头一一甄别。小人守在此处大半日,男男女女拿了不下三十人。”

  桓瓖了然,装模作样地叹气:“不想雒阳竟出了这等大事,幸好我及时赶回,险些贻误,只是辛苦了弟兄们。”

  行长忙奉承道:“将军哪里话,将军日理万机,弟兄们无不满心敬佩!”

  桓瓖神色和悦,又勉励行长与一众士卒不可松懈,争取立功领赏,待众人感恩戴德地应下之后,他神气地领着我等继续前行。

  “北军中亦有不少人识得你,问这许多做甚?”待得走出十丈开外之后,桓瓖忍不住对公子道。

  公子没答话,却问他:“当下北军中侯,仍是东平王世子么?”

  桓瓖颔首:“正是。”

  “人望如何?”

  桓瓖冷笑一声:“人望?上任不过三个月,有甚人望可言。”说罢,他叹口气,“这些年人人都想将北军握在手中,把持禁卫,每当换人当权,所有将官几乎全换一遍。单说这北军中候,这三年已经换了六人,谁也不长久。”

  公子应一声,若有所思。

  “不过若是说起人望,倒有一人可服众。”桓瓖忽而道。

  公子抬眼:“哦?何人?”

  “便是你。”桓瓖道,“北军中不少人都盼着你回去。”

  我在听着这话,倏而明白过来。桓瓖指的是公子曾经两番领北军出征的事。柏隆当年就是在北军之中,被公子赏识,拔擢任用。他曾跟我说,北军中曾跟随公子出征的将士,对公子无不称道,即便后来公子得胜即卸任往别处任职,那些将士仍然叫他大将军。

  话虽是这般说,不过桓瓖这人一向爱打小算盘,突然说起此事,怕是有些用意。

  再看向公子,只见他的脸上并无异色,淡淡一笑:“是么。”

  就算行长未曾提及,我也知道昨晚宫中的事必然要掀起波澜。

  与三年前的慎思宫一样,我之所以费尽心机将承露宫每个宫院都点着,就是为了让这火烧得宫外都能看见,瞒也瞒不住。

  走没多久,天色暗下。我们不必非要在今日内进城,于是在一处建得颇大的驿馆中歇下来。

  当然,仍是仗着桓瓖的面子。

  桓瓖虽然没有随身信物,但他本是个浪荡子弟,平日时常与一干狐朋狗友在雒阳及周遭寻欢作乐夜不归宿,故而对近郊的哪处驿馆最舒适食物最美味独有心得。

  这处驿馆,便是他常来的一处。馆人见到他,即刻满脸堆笑地迎上来,殷勤地问候了一番,又令手下放下杂事,先替我等伺候马匹。

  桓瓖问馆人:“可还有上房?”

  馆人笑眯眯:“有,有!小人昨日还寻着附近林中野物又长出来不少,将军说不定哪日要行猎,便教人将上房留出来,免得将军来了受怠慢!”

  这番甜言蜜语听得人一身鸡皮,桓瓖却似颇为满意,笑了笑:“你费心了,我这几个随从随我安排到一处院子,用物膳食亦与我一般,按旧例便是。”

  馆人忙应下,亲自带路,将众人领进了最好的一处院子。

  众人之中,除了桓瓖,从昨夜至今几乎无眠。进了院子之后,众人也不废话,即刻分派屋子。

  桓瓖让那两个侍从住一间,他自己住一间,给我和公子一间。我随着公子进到屋里,只见里面颇大,陈设亦精细,还设有取暖的地龙,一看就是给权贵准备的。

  尤其是内间的榻,舒适宽敞,躺三个人也无妨。

  “如何?”桓瓖颇有些得意,看看公子和我,意味深长,“方圆百里,唯此处有这般大榻。”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耳根一热。

  公子往榻上看了看,却回头将馆人叫住。

  “被褥一条不够,再加一条。”他说。

  馆人应下,忙去吩咐。

  桓瓖讶然:“这室中连地龙都有,你添被褥做甚?”

  “一人一条,自当要两条。”公子说。

  桓瓖看着他,突然,目光一动。

  “你二人……”他狐疑地看着我和公子,压低声音,“莫非还从未……嗯?”

  我:“……”

  公子:“……”

  我瞪着他,脸上好像被人放了把火。

  公子亦有些不自在的神色,即刻拉下脸,冷冷瞥他一眼:“你整日都想些甚,乌七八糟。”

  桓瓖脸上的疑惑变成了震惊,看着我们,紧接着问道:“为何?”

  “甚为何不为何?”公子不耐烦地瞪着他,颊边隐隐透着红晕。

  “我饿了,去堂上看看有甚吃的。”我嗫嚅着对公子道,说罢,逃也般走开。

  出门的时候,只听桓瓖对公子道:“这有甚好难为情,你若是不得法,我教你……”

  “住口……”

  这驿馆里自是有许多好吃的,方才那馆人已识得我模样,见我出来,殷勤地迎上前:“这位郎君,可是桓将军有何吩咐?”

  我正待答话,只听身后传来公子的声音:“我等在堂上用膳,可去取膳来。”

  转头,他竟是跟了出来,旁边跟着笑得一脸内涵的桓瓖。

  馆人忙应下,要引我等去雅室。

  公子却道:“不必,就在这堂上便是。”

  馆人讶然,看向桓瓖。

  桓瓖道:“便如此。”

  公子四下里看了看,也不让馆人引路,径自朝一处空置的案席走去。

  没多久,那两个侍从也跟出来。驿馆中的案台都颇大,众人围着落了座。桓瓖端坐在我对面,眼角仍瞥着我,好奇又意味深长。

  我不理他,问公子:“为何不去雅间?”

  公子没答话,抬抬下巴,示意我听邻座正在说的话。

  我偷眼瞅去,只见那是几个府吏模样的人,看打扮,应当是在雒阳皇城官署里的用事。这不奇怪,堂上用膳的人,十之六七都是官府里的。东平王显然是急了,大张旗鼓地动用了各处人马寻找皇帝和太后下落。

  而我们旁边这席,在谈论的正是宫中之事。

  虽然那画像上并未说明通缉的是谁,但见过皇帝和谢太后的人本就有不少,加上承露宫那大火,官署里消息灵通人精们一猜便知。

  只听一人抱怨道:“……也不知圣上和太后去了何处,我出来一整日了,也不知还要差遣到何时。”

  “偶尔出来也好,回去整日都要看文牍,烦也烦死。”

  “偶尔?”一人笑了笑,“你们不知此事多重大?只怕圣上和太后一日找不到,我等便一日回不去。”

  “也不能这么说。雒阳已经有流言说圣上和太后其实已经死在了那场大火之中,下手的正是东平王。我等这番差遣,说不定不过是白白给人支出来做戏。”

  “这可难说。你们不记得上回慎思宫之事?也是起了一场大火,太后和圣上便不见了。谁知道此番是不是又与上回一样?”

  众人叽叽喳喳议论一番,正说得入港,一人凉凉地插嘴道:“你们啊,光凭些捕风捉影之事猜想真假。依我看,圣上和太后到底如何,倒并非最要紧之事。”

  闻得此言,众人皆讶然。

  一人道:“圣上和太后还不算要紧?那何事才算要紧?”

  “吴兄有话便说,莫遮遮掩掩。”

  那人笑了笑,道:“我今日出来前,奉命去宫中送了一趟文书。莫看外头守卫甚严,里面的人却是乱得似蚁穴一般。你们猜,出了何事?”

  “还能是为何事,自是为了圣上和太后。”

  “错,乃是为……”那人压低声音,我一时听不清。

  未几,有人惊诧道:“什么?玉玺?”

  “嘘……”

  那边又是一阵听不清的低语,只有众人的惊叹之声连连。

  我心中已经似明镜一般。

  ——“我怎知陛下说的是真是假?”

  那时,我假装不以为然的模样,对皇帝道。

  他毫无愠色:“你自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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