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这里是在鹤寿斋外,所以梁媗也没有乘坐软轿,而是一路就疾步往来路走回。
直到都已经能看见镇东大将军府里那最是奢华壮丽的亭台楼阁之时,梁媗才终于放缓了脚步。
这也使得青茼总算是能悄悄地松一口气了。
毕竟就刚刚梁媗那急促的呼吸声,青茼还真怕自家小姐是不是快要厥过去了呢。
可偏偏青茼心里担心得不行,但在一看见梁媗脸上的着急神情时,她又不敢多嘴的劝她走慢一些。
所以当青茼也远远的也看见了南兰溪畔的重阁飞檐之时,她也是大大地吐出了一口气的。
“小姐,你看南兰溪畔也到了,我们就也不用这样赶了,不如先休息一下吧,不然等一会儿进去的时候,夫人见到小姐你现下的脸色,怕也是会担心的呀。”
抓紧时机,青茼一见到梁媗的步伐缓了,就赶紧叽叽喳喳的出声劝道。
而一旦提到了沈氏,就连梁媗也是不由得要脚步顿一顿的,所以最后自然也是点头同意了的。
“快,快把那边的石椅收拾一下,三小姐要过去稍作休息。”
看到梁媗好不容易点头同意了自己的建议,青茼连忙就派人去把不远的一处石椅给拾掇干净,然后就与裘妈妈一起扶着梁媗过去坐下休息了。
青茼的身子,虽然是要比梁媗好上不少,可在扶着她、在支撑着另一个人几乎全部的重量一路这么疾驰过来以后,就算是青茼也忍不住的大口喘气了,要不是刚刚裘妈妈伸手扶住了梁媗得另一边的话,那估计青茼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一行人就这样,全都是有些气喘吁吁的就走到了不远处的石椅旁休息,除了梁媗以外,其他人在她的首肯之下,自然也都是瘫坐了一片的。
微风吹过,刚刚着急得不行时还不觉得,可此时一旦停了下来,梁媗才发现,原来她的后背是早已经被汗水给浸湿了。
原本现下的天气就十分炎热。
而梁媗更是极其怕热,动一动就都会满头沁汗的人。
现在在经过了那么一番剧烈的疾步之后,她现下自然是早就汗流浃背了的。
并且更糟糕的还是,梁媗明明在出汗,但她的手心里却冰得吓人。
这可是在盛夏之内啊,但为什么她还会觉得心底一直都有一股冷气在嗖嗖嗖地往上冒呢?而且心底那越来越明显的不安,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梁媗此时的神情很是不对,这是青茼和裘妈妈都已经看出来了的,但不论她们谁上前去询问,梁媗却都只是摇头不语,这让得青茼和裘妈妈也只能是在一边干着急,直等到梁媗自己平稳了呼吸,起身又往南兰溪畔赶去时,青茼她们也只能是颇有些一头雾水的连忙赶上。
南兰溪畔里,此时与刚刚梁媗离开时,是没有什么太大得区别的,庭院之中仍然是只有少少的几个丫鬟和婆子们在守着,现下见梁媗一行人回来了,众人也都赶忙行向她礼请安,但梁媗却是在打听清楚沈氏在哪儿后,便直接就向着沈氏所在的正屋匆匆行去。
“娘亲。”
只有沈氏一人在的书房之内很是宁静,不过这宁静随后就被一阵有些急促的脚步声给打乱了。
“这么快就回来了?”沈氏抬头,淡淡的扫了进门的梁媗一眼,然后就又低头去批示手中的礼单了。
最近建安中的各种宴会突增,沈氏虽然不可能场场都亲去赴宴,可各种贺礼和礼品却也都是需要经她亲自审阅后,才能送出去的。
沈氏此时手中的那各种礼单,便也就是最近帝都之内,沈氏就算不出席,可也必须送去贺礼,表示一下自己得心意的宴会了。而这些事情虽然不是太难,但困难得却是心思和度的拿捏。
所以现下沈氏看着手上那一叠的礼单,眉尖微微皱了皱的神情,就是此时梁媗一进门后看到的景象。
“娘亲………”但也正因为这样,所以梁媗本来是都已经涌到了喉咙口的话语,这时却怎么也不能再说出口了。
“怎么了?”可梁媗这支支吾吾的犹豫神情落到了沈氏眼里时,却让沈氏执着的紫毫都停下了,淡漠的就抬头看着梁媗询问道。
只是沈氏越是这样的关注梁媗,梁媗堵在了喉咙口的话也就越难说出来。
最后还是沈氏蹙眉,又再问了一句后,梁媗才干脆心一横,看着她娘亲的眼睛问道:“娘亲,祖父这次回来,是不是受伤了?”
紫毫之上的墨汁,因了执笔的人迟迟没有下笔,所以一滴墨水是已经顺着笔尖,轻轻地蜿蜒到了书案之上。
“你从哪里听到的这席话?鹤寿斋?”
阳光是已经有些倾斜的了,所以在透过紫纱窗映进来的阳光照射下,沈氏是有一半的面庞映在了阴影之中,让梁媗都有些看不清她娘亲此时得神情了。
可尽管如此,在那突然就冰寒了起来的语气之中,梁媗还是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
“这些不是漠珂在哪儿听到的,只是刚刚在送雍儿去鹤寿斋时,我看到了祖父倚在躺椅之上的身影不仅是一动不动,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就算是在这样炎热的天气之下,祖父在穿了那么多的衣服时,脸色竟还那样的苍白,再联想到此次就连陛下大肆封赏三军将领,以及之后的大宴群臣,祖父竟都没有出席不说,陛下居然也是对于一个此次最大功臣的缺席就只闭口不提。还有父亲此次对于二哥春试大考落榜一事的出奇愤怒,娘亲你的沉默不语。这些一件件、一桩桩的事情一旦联系起来,漠珂是再想不出除了祖父受伤这个理由之外,还有什么能解释这些事情的了。”
梁媗咬了咬牙,最后干脆把这些天里她的疑惑,一股脑地就全都说了出来。
至于沈氏在听完了她的这番话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梁媗简直就是差点把头都快要垂到地上去了,那又怎么可能还会知道她娘亲此时是什么样的神情啊。
“这些话,你还对谁说了?”沈氏的语气仍然是十分的冰冷,当它们落到了梁媗耳里时,就更是如此了。
“没有,这番话是漠珂第一次说,以后如果没有娘亲的首肯,那这也将会是最后一次了。”梁媗此时的声音还有些不稳,但她却努力的出声回答道。
书房之内此时是安静极了的,安静到梁媗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了。
可这时沈氏却没再说话,除了刚刚听到的将笔放在了端砚之上的轻微响声后,梁媗就再没听见碧玉雕云的黄杨木雕书案后有什么动静了,为此梁媗也是越来越紧张,甚至就快连手脚怎么放都要不知道了。
“漠珂,过来。”
但就在梁媗越来越紧张的时候,沈氏却终于是又再开口了,这对于此时的梁媗无疑是天籁之音啊,她惊诧的抬头向前看去,在看到了她娘亲那依然是一贯淡淡的神情之时,也不知道为什么,梁媗竟是觉得鼻子有些酸酸的。
此时屋外正是太阳最后一点余温的阳光,洒落下来最是暖。风,轻轻的吹,吹响了一株株云柳的叶子的沙沙声,轻轻地就回荡在了耳旁,像是叮叮咚咚的清澈溪水一般。
而盛夏里的那一株株桃树,现下桃花早就凋零尽了,此时只剩下满枝的枯意,在橘红色的阳光和风里微微摇曳,而也是在这满街道都是枯意的几株桃树里,一颗已经很老,生命也快走向尽头的桃树下满地雾照落花,彷如桃花落尽时的缤纷。
……
……
在文帝的少年执政时期,西殷和后蜀爆发了一场大战,而也就是这场大战,让西殷的镇东大将军梁祜,开始崭露锋芒,惊艳天下——梁祜率领着西殷当时仅剩的十万大军,击退了后蜀的猛狼之师,侵入蜀地近千里之远,迫得当时的后蜀不得不主动议和。
当年的西殷,在那时虽气势如虹,但其实国力极弱,想要趁此吞并后蜀,实是天方夜谭。文帝深知此理,于是这场由后蜀先挑起的两国大战,最后以后蜀的主动议和结束。在后蜀签订了许多不平等条约,以及派了一名皇子到西殷作为质子后,这场大战,就这样彻底平息了。
至于东玉郡主……楚孤的母亲,也就是在那时,和着质子一起到来。
孟太妃,是先帝的四妃之一,而先帝的皇后,一生只有一位,那是元后桢皇后。在桢皇后红颜薄命,斯人早逝,先帝就没有再立新后,掌理六宫的大权,最后却是旁落成帝的宠妃,李贵妃手上。
李贵妃此人,专权跋扈,野心颇大,一直都想插手国政,在先帝病危之时,更是与太医串谋,假宣诏旨,把所有成年皇子都骗进了广明殿,全部毒杀。
最后,李贵妃还与其父兄发起了承德门兵变,欲立其只有三岁的幼子为帝,要不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孟太妃冒死救出了元后桢皇后的遗子——当时还只有十一岁的文帝和六岁的郦王,让三公借此有了反击的理由的话,那估计当年李贵妃的毒计早就成功了。
只是,在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后,人们才猛然发现,孟太妃的长子和幼子,全都已死在了广明殿的那场阴谋里。
而这些,梁媗也是在前世时,父亲和娘亲被斩前夕才那样深刻的清楚了。
文帝驾崩,怀帝登基,而相比文帝的明君之名,怀帝的残暴和昏庸就更显丑陋,在登基之初,怀帝立刻一改先前的谦谦君子之范。
凡是曾经得罪过他的人,不出一月就全部罢职免官、获罪下狱,无一幸免。
这其中,最惨的虽不能算做是梁家,但在梁思玄被定死罪下狱,沈氏也因辱骂怀帝及沈云崇的暗中捣鬼而获同罪后,梁思玄把梁家最后的力量却是用来保存了她们的性命时,她才知道了一切的。
而说到这儿,就不能不说起英王了,梁媗此时的神色也不怎么好,那可是英王啊!是西殷如今仅有的三位异姓王之一,虽说权势并不能和郦王相提并论,但英王可也是手握五万海师,雄踞西殷海境防线的霸主,替西殷挡住了一年到头无数次的海寇侵犯,更是保下了西境内一方太平的最大功臣。
这样的英雄,不管是谁都不会忽视也不能忽视的,梁媗自然也是如此,只是她看着眼前的钟晴,却开始有些担心她了,毕竟英王之女,也就是现下正被簇拥在了场中央的那个少女,可是差点就成为了祁玚妻子的人啊。
英王子嗣颇丰,但他最疼的却是自己的小女儿唐梦澜,而唐梦澜身为英王的嫡女,本身就已是天之骄女,更何况又得到了英王的喜爱,其个性从小自也就养得有些刁蛮了。
但凡是唐梦澜喜欢、想要的东西,不管是人还是物,那几乎就没有得不到过的。
而就是这样一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个性又还有些刁蛮的天之骄女,在文帝、甚至是孟太妃的面前却也竟是颇得喜爱的,其中文帝先撇开不谈,毕竟帝王心中要考虑的事情太多,就英王对于西殷海境的重要性来说,那文帝对唐梦澜的喜爱,说不得也只是因了英王罢了。
可孟太妃却就不一样了啊。
在除了楚孤和梁媗外,能入得了孟太妃眼的小辈们,现在梁媗就只知道一个长平公主和一个祁玚,而剩下的,也就只有这位英王的幺女唐梦澜了。
这其中所代表了的问题,可是让得如今的梁媗不敢小看唐梦澜丝毫,毕竟若唐梦澜真如外界所言的那般,就只是个身份尊贵又个性刁蛮得天之骄女的话,那怎么可能会得到孟太妃她老人家的青睐?又怎么能让得太妃她老人家起了要赐婚于祁玚和唐梦澜的念头呢?
尽管最后,唐梦澜因了二皇子妃杨氏的一句话,就把建安闹得几乎满城风雨,而她与祁玚的亲事也因此最终没能成形,可就只是能使得孟太妃有了那样的念头,那就可以说明唐梦澜根本不是外人所传言的那般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