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面有梁姷的影子,梁媗本就是不想插手的,但她没想到得却是,梁婳竟然会这么固执,一定要找到她。
梁媗的眉尖就是一蹙,一时半会的她也没想好该怎么回这个话,气氛也就突然的沉默了下来,一旁的青茼倒是好奇的望了望自家小姐,可却也是什么话都没敢说的。
现下里,就只剩下了不远处的梁雍,还在那儿上蹿下跳的围着那株桂花树在玩耍的声音了,除此之外,这桂花林里就只余下夜风划过树梢的声音了。
“小姐!”
但就在梁媗蹙眉思索的时候,桂花林外就又进来了一个婆子,梁媗认出那是沈氏身边的刘妈妈,一下子脸上就也露出了笑容,“刘妈妈,你怎么会过来了?是娘亲在找我吗,还是娘亲在找雍儿?”
刘妈妈笑道:“是在找三小姐和四爷,夫人让老奴来请你们两位过去一趟,舅老爷和舅夫人要走了。”
“二舅舅和二舅母?现在可是亥时都还没到啊,怎么二舅舅他们就要走了?”梁媗有些惊讶的问道,此时可才是宴会的开始呢,一会儿的鞠舞都还没开始,怎么二舅舅和二舅母就要回去了?
梁媗诧异的看着刘妈妈,但刘妈妈却只是摇了摇头回道:“这老奴就不知道了,只是夫人让我来唤三小姐和四爷赶紧过去与舅老爷和舅夫人辞别。”
“这样啊。”梁媗沉微微吟了一会儿后,就起身把梁雍叫了过来,“雍儿,二舅舅和二舅母要走了,我们去送送他们吧。”
梁雍一愣,现在还很早啊,怎么二舅舅和二舅母就要离开了?梁雍奇怪的歪了歪头的看向梁媗,梁媗一笑,就把刚刚刘妈妈和她说的又对梁雍讲了一遍,然后就牵起他跟着刘妈妈向沈氏和严氏的方向走去了。
而此时的沈氏和严氏,却已经是在篱菊园的大门处了,两人的脸色竟都是有些不好的,严氏更是沉声对沈氏说道:“这次是真的没想到啊,上次婢女的那件事后,我还以为他会就此收敛了,但没想到他居然能隐忍得这么深。”
“是啊,是我们都小看他了。”沈氏脸色冰冷的说道:“西北方向的几条货道,当初是在父亲在世时就已经分给他的了,当时娘亲也没在意,但想不到他居然野心如此之大。这次杨渊能被陛下看重,立刻就被提升至了太卜一职,实在是他的大手笔了啊。”
“十万担粮食,这等用心,还真不愧是‘大手笔’这三个字。”
严氏脸色沉郁,在顿了一会儿后又道:“杨渊原本治下的禹州不过就十多万人,在这两年的旱灾灾害下,如今更是连十万人都不到了,杨渊却能在这个关头凑集出这么大的一批粮食,大大的缓解禹州的危机,帮助百姓们挺过了上次的冬天,成功熬到了今年的秋收,让得禹州是现下西北州郡之中,唯一一个还能自予自足的州府,秋收的粮食虽不多,但已经率先的挺过了这次的旱灾,成为第一个不需要朝廷赈灾的西北州府。这等功绩,在西殷这个紧急的关头,怎能不让陛下欣赏提拔的?”
“只是那十万担的粮食,怕也就是上次沈若能去西北走货的最大原因了吧。”
沈氏冷笑一声,“西北这两年天灾人祸不断,各地匪乱层出不穷,沈若不过是初出茅庐,怎么能在西北安然无恙的走了一圈又回来的?这下看来,原来是有杨渊在暗中作为接应啊。”
杨渊,是豫郡杨氏的旁支,与二皇子妃杨氏虽然是同宗,但因了不是同枝嫡系的关系,当初杨渊就算在高中了二甲进士,并且名列前茅之时,也因了当时在京中没有家族的支持,最后就只能被外放去了西北的一个偏僻州府之上任知州。
而这一待,就是几十年的时间,其中就算禹州在杨渊的治理下渐渐繁荣了起来,但朝中却对他一直漠不关心的,这几十年下来的成就,除了吏部每年在公函里虚伪苍白的那几句夸奖之外,就再没别的了。
但沈氏对这个在建安名不见经传的杨渊,却是一点都不陌生。
因为他可是杨氏的大伯父啊!
当年,杨氏在沦落风尘之前,可也是官家小姐,但在其父其母相继病故之后,身为家中独女的杨氏便就是孤苦无依的孤女了。并且,杨氏的父亲本身并不是个有能力的人,他与建安内许多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一般,在与兄弟几个分家之后,属于他的那份家产,是早在他病故之前就挥霍的七七八八了。
而剩下的那些,最后也是被用在了诊治杨氏的父亲母亲身上,直到他们都病逝后,杨氏家中也是早就没有一点积蓄了,不然杨氏最后也不会无奈的沦落风尘,成为了曾经名动建安的绝色舞姬。
而至于杨渊,杨氏的这个大伯父,则是在杨氏还年幼的时候就已经被外放去了西北,况且他们几家也是早就分了家的,杨氏家中的事情,杨渊也是已在杨氏都被梁思玄纳为了姬妾的经年后,才在一次难得的回京时被家中得亲戚告知的。
当时,杨渊可是特别来了镇东大将军府里府拜见梁思玄,然后梁思玄才又让杨氏出来见了她这位大伯父的。
两人相见,那可都是当年一别,再见时一切都早已物是人非,杨渊与杨氏也是抱头痛哭了许久,最后要不是梁思玄劝住了他们,那还真不知要哭到什么时候去呢。
而且当时的杨氏,可还是梁思玄最宠爱的姬妾呢,梁思玄对杨渊自然也就多有礼遇,那杨渊看见了这番情势,之后就算回到了禹州,可与杨氏的联系也就一直没断。
不然,就杨氏一个在建安既没有娘家、也没有靠山的孤女,怎么还能在小韩氏入府后,这渐渐失宠的多年时间里,还能在梁家过得如此顺遂的?
虽然沈氏不会去刁难谁,也不会少了谁的吃食和月钱,但一个失宠的姬妾想要在这多达几百人的镇东大将军府里过得好,那走动之间的赏钱是必不可少的,可杨氏那并不富裕的月钱,又怎么可能支持她在府里的走动呢?
而禹州虽只是西北一般偏僻的荒凉州府,但要支援杨氏在梁府里走动的银钱,却还是杨渊这个一州之长能负荷得起的吧?这么多年下来,也要不是有了杨渊对杨氏一直的支援,那估计杨氏早就会被大多数的人给忘记了,哪还能知道这梁府内哪里是燕南苑、哪个又是杨姨娘啊?
大家顶多能知道的,就只是梁家次子梁颐的娘亲罢了。
因此沈氏对这位杨渊杨大人,可是一直不陌生的,虽然她从未把杨氏放在眼里过,可一切潜在眼皮底下的事,沈氏却是都要知道、也都知道的。
可就算是如此得事事小心了,但沈氏还是没有料到,这次居然会被人将了这么一军,杨渊居然和沈云崇搭上线,靠着她沈家盐号的能力,悄悄的集资了十万担的粮食运送去了禹州,让得杨渊在这绝佳的时机之上成功翻盘,一举就入了文帝的眼。
太卜啊,这可向来就是官小权大的职位,并且凡入兰台者,都必须先已这个位置为跳板,杨渊这次可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天下啊。
而且更糟糕的还是,杨渊这次不知怎么搭上得沈云崇的这条线,使得沈云崇也通过了杨渊的关系,居然被文帝亲自召见了,这对于沈家可不是什么好事。
如今可不止沈氏,就连沈云朗和严氏,这次对这件事居然到了此时也是毫无所知的,要不是刚刚刘夫人提起,有意透露了一丝口风的话,那沈氏和严氏怕是得等到杨渊到京正式赴任之时才会得知此事的了。
这次文帝居然把消息掩得如此之死,就连梁思玄也是没得到丝毫信息的,文帝这是要干什么?
沈氏和严氏现下的脸色,真是冷得可以冰冻三尺了,不管是是谁看到了都能知道,一定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因此在梁媗牵着梁雍还在较远的地方看见了她们的身影时,梁媗二人就一个机灵的对视了一眼后,才小心翼翼的靠了过去。
“娘亲,二舅母!”
“嗯。”梁媗两人对沈氏和严氏行礼,但她们却都是淡淡的回应了一声后就没再说话了,梁媗和梁雍见状,自然也是乖乖的站到了一旁去待着。
“怎么这么早就要回去了啊?”而就在梁媗和梁雍刚到不久之后,沈云朗轻笑着也从篱菊园内过来了。
那一向明朗温柔的笑容,此时落在了梁媗和梁雍的眼里,简直就像是一道曙光一般,使得快被沈氏和严氏身边的压抑气氛压得快要透不过气来的梁媗二人是都悄悄地长出了一口气。
“有一些紧急事情发生,我们得赶快回去。”在这儿不好细说,严氏就也简简单单的说了一句后,便就催促着沈云朗上马车。
此时一旁的沈氏也是对着沈云朗点了点头,因此他虽惊讶,可最后还是听话的登上了马车,没来得及和梁媗、梁雍打声招呼,也还没来得及派人去把姜朝唤回来,他就和着严氏一起走了。
“娘亲……”看着沈云朗和严氏的马车飞快的就消失在了眼前,梁媗就有些犹豫的看向了沈氏,张了张口想问这是怎么了,但沈氏却没给她机会。
“漠珂,你现在就送雍儿回阙秦院吧,之后也别去其他地方了,早点回小云曛歇息。”沈氏对着梁媗嘱咐了几句之后,立刻就转身离开了,只留下梁媗和梁雍有些错愕的留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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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台是西殷政治的集权中心和枢纽之处,凡是想入兰台者,先一步却必须是争得太卜之位,可这太卜之位却不是一定得有人上任的,在杨渊之前,此位就是已经空缺长达三年之久了。
在上一任的太卜,如今的兰台太常冯大人之后,太卜之位可是久已无人上任了,而今早由吏部宣布的杨渊正式任职太卜的诏书下达后,建安之内是上上下下的全都震动了的。
这杨渊是谁?
无数人此时心底都是起了疑问的,因为他们从来就没听过这一号人物,而听过杨渊之名的人中,又有几种完全不同的反应。
其中一种是比如吏部或以前的一些同僚,他们在得知了杨渊即将上任太卜一职后,全都惊愕不已,完全就没想到杨渊的这个咸鱼翻身会翻得如此之大。而至于另外一种嘛,就比如最近在兰台之中已经时常听到,以至现下是早就完全不陌生“杨渊”这两字的人们,在一听到杨渊即将任职太卜,成为下一任即将进入兰台,成为自己同僚的兰台官员们,此时却是有些意料之中得淡定的。
不过当然也有意外。
“杨渊?”兰台正中央的高阁之一中,梁思玄手中拿着今天刚刚才送到的邸报,眉心却浅浅的蹙成了一道褶痕。
“怎么,你不会说是已经忘记此人是谁了吧?”就坐在了梁思玄身旁的傅襄,现下手中也有一份刚刚送到的邸报,他头也不抬的笑道:“这杨渊可也真是个妙人,居然能私自凑到十万担的粮食,并且不声不响的运到了西北,让得禹州今年竟熬过了旱灾,获得了秋收的粮食,这等功绩,在这等绝妙的时机之上,真是不出头都难了啊。”
傅襄带着揶揄口吻的笑道,然后便就把手中的邸报给随随便便的扔到了一边,端起茶轻啜了一口茶后,就又重新把头埋回了面前堆积如山的奏折之中去了。
对于其他人,或许杨渊已经是高不可攀的人物了,但对于傅襄来说,却只不过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小人物罢了,他又怎么可能会为了他多费心神呢。
因此,傅襄也就没发现,梁思玄那越皱越紧了的眉心。
镇东大将军府
今天的镇东大将军府从表面上看来,和往日是没有什么区别的,人们来来往往之间,互相的点头微笑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但实际上,每个人的心里现下都已经炸锅了,尽管其中并没有多少人懂得太卜和兰台什么的,但大家却也都是知道杨姨娘的大伯父现在是文帝眼中的大红人,已经被从西北调回帝京,要升官做大人了。
这在梁府里,是不需要多少时间,就已经全传遍了上上下下的事情,而众人此时看燕南苑的丫鬟婆子们的眼光,也顿时就不同了,简直是热情亲昵的不行。
只除了小云曛内,现下却反常的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青茼和念湘此时都是安静的守在了屋外,而屋内这时就只有梁媗一人,她倚在了窗边,静静的看着后院内仅有的一株枫树,此时已霜红如血的枫叶,在秋风之中瑟瑟的摇曳着,仿佛下一刻就会离开大树回归尘土一般。
窗外此时正是寒凉之时,但屋内全是全部遍满了地龙,温暖如春。而梁媗此时却是站在了窗边,任着大风呼啸,也不去把雕漆的牡丹花窗关上。
她现在着实是需要一下冷风,能来让她好好的冷静一下,好好的冷静着回想一下那些在她脑中,早就模糊了的一些记忆,那些她永远不能对别人提起的记忆。
自重生之后,梁媗所有关于前世的记忆,除了那几段刻骨铭心的之外,其他的是早就斑驳了,其中就包括了杨氏的那个大伯父,梁媗对杨渊,压根就是一点印象都没有的。
本来嘛,在西殷想成为重臣权臣,那兰台是必须得进的,可进了兰台之后,也不过就是有了那个台阶罢了,人们还是需要一点一点往上爬的,毕竟能站在顶峰的就那一掌之数,谁又会是自己愿意主动走下来的?
因此就算能进入兰台的官员越来越少,去年更是一人都没有,但能进得了梁思玄和沈氏这几人眼的却没有,因此梁媗的记忆中,对于杨渊还真就的没什么记忆的。
而且前世的这个时候,好像也还不是杨渊升任太卜的时候啊,这一切都提早了太多的时间了,梁媗需要重新梳理一下那些斑驳和混乱了的记忆。
前世杨渊能进兰台是为了什么,梁媗自然是不知道的,但如今呢?
梁媗过瘦的纤细指尖在窗台上轻轻的敲击着,当年杨渊在进京赴任太卜之时,西殷可不像如今的正是外忧内患,而那时的镇东大将军府内,却反而正是因了雍儿的事,还在一团混乱的时候呢。
并且,那时的杨氏也早就开始在梁府里冒头了,杨渊的升任在当时混乱的梁家内,也不过就是一颗激不起水花的小石子罢了,根本就没人注意到,也不会像今天一般,在杨氏还是默默无名的时候,杨渊却忽然在建安名声大噪,使得所有人对于杨氏的落差感无限变大,自然也就觉得杨氏这是要得势了啊。
也怪不得在南浦香节的宴会前,杨氏会敢那样对她娘亲说话,把父亲根本就没应允过的事搬出来对付娘亲,还想着揽过前礼置办的事来,原来凭仗是在这儿啊。
不过这也就解了梁媗前几天的一些疑惑了,她还一直奇怪杨氏怎么会在父亲和娘亲罚她抄写家规和禁足十天后,杨氏怎么还能这么镇定,既不像当年一般的对娘亲下绊子、也不像小韩氏下手了,原来她是在这儿等着啊,就等着杨渊一点风声都没有的到京赴任太卜。
凭着杨渊在禹州的功绩,又是在西北如今的这个时局下,文帝重用他几乎就是不用怀疑的事情了,那到时梁思玄不看僧面看佛面,怎样也不会太为难杨氏的。而杨氏此人,只要有着一点点的机会,那她就是绝对能在梁思玄面前博得一个同情的。
毕竟梁思玄的多情和优柔,杨氏可也是知之甚深呐,更何况如今又有了杨渊这个极大的助力,杨氏想不在梁府内站稳脚跟都是不可能的了。
但,梁媗此时担心的却不是这些,她现在真正担心的是沈氏和严氏。
在这个时候,梁媗却忽然想起了前几天南浦香节的宴会上,沈氏最后在送走严氏时,两人的那个神情,都是沉得可以滴出水来的。当时梁媗虽就知道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了,但现在想来,或许是与杨渊的这件事有关。
只是杨渊此事能入得了娘亲和二舅母的眼,会不会有些夸张了?杨渊可连兰台都还没入呢,都不知道他还得在太卜这个位置上熬几年,娘亲和二舅母那晚怎会为了他沉郁至此?
梁媗想不通,在她的认知里,如果想让沈氏和严氏如此的,那只有是和沈家利益有了纠葛的时候才对啊,难不成这次的事情,沈家也被牵扯进了里面?
这是梁媗现在唯一能想到的答案了,可她却不敢在这个时候去向沈氏确认。如果事情真像她想得那样的话,那就要严重太多了,如果娘亲不把这件事情告诉她,那就是有不说的理由,梁媗就算再担心,也不能去问。
唉……长长的吐出了一声叹息之后,梁媗终于不再像个雕像般的伫立在窗边了,她揉了揉因冷风吹拂而有些麻木的手肘,伸手把窗户关紧了起来,不想让一会儿青茼看见后,又要念叨她许久了。
“小姐!”
这才刚刚想起青茼来呢,她就还真出现了,梁媗笑道:“进来吧。”
房门被人轻轻的推开,青茼走了进来,对梁媗说道:“小姐,时辰不早了,已经快要到午时了,小姐你该去鹤寿斋接四爷了。”青茼先是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一下梁媗的神情,在发现没有什么异常之后,青茼才笑着和梁媗说道。
“现在快到午时了?时间过的真快。”梁媗微微愣了愣,然后才诧异道。
她刚刚有出神那么久的时间吗?梁媗有些无语,但还是立刻就让青茼帮她梳洗更衣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