颍川四周环山,就地理位置而言,是一个十分适合的军事堡垒,毕竟它易守难攻的特点,也成就了在这座城镇四周那数万精卫的存在,这是进入建安的必经地之一、也是守卫建安的一道重要关口。
而此时,就在这道重要关口的一座烽火台之上,四周都是被戒卫得十分严密,恐怕是就连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了呢。
“统帅,您小心,这边有些抖,我们还是去那边吧。”
“那边也不好走,统帅,要不我们还是先休息一会儿?”
“统帅,这里已经擦干净了,您小心啊。”
平时在军中都是威风八面、声势慑人的一军将领们,此时却都是一脸小心翼翼的簇拥着一位须发皆白、面色也很是苍白的老者,在他身边是轻声细语,好似害怕声音大了一点,就会显得不够尊重似的低头对老者说着一句句小心的话语。
并且只要是老者踏过的地方,哪怕是石砖不平整了那么一点,这些平日里威风赫赫的将领们是都要提心吊胆一会儿的。
让得那老者,也就是梁老爷子本来一直绷着的脸庞,此时却终于是忍不住了。
“我又不是七老八十的老头子,连路都不会走了,你们啰啰嗦嗦的是要干什么?”
“统帅您大伤未愈,一切小心一些总是没错的啊。”众将领之中年龄稍大的一位此时就被众人给推了出来,对着梁老爷子解释道。
“小心什么,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倒是要塞堡建的怎么样了?”梁老爷子此时站在了烽火台上,居高临下的就看着台下一处正在秘密搭建的巨大建筑,沉下了声音的问道。
“一切正常,就像统帅您当年与于老爷子设想的那般,经过工部这几年暗地里的运筹和设计,只要这颍川外的要塞堡一建立完成,那自颍川通往帝京的这条必经之路,肯定是安全无虞的了,想必等到这堡垒建到初具规模的时候,陛下一定就会明白它的重要性,而不再像现下这般的抵制了。”
至于成帝到底抵制的是什么,就算这名将领没说,可其他人却又有谁是不知道的,还不就是在抵制他原本想用去挥霍享乐的国家库银就这样被白白“浪费”掉了呗?
这些一辈子几乎都在前线浴血奋战的将领们,只要一想起此时那高坐于龙椅之上的人比起悄悄地弄那些风花雪月的荒唐事,是怎样的吝啬于把银钱投入到军事和军粮上来时,心腔子里的那一股热血就总会一点一点的冷了下去。
“抵不抵制,现在也不是‘他’说了算的。”
此时在这里的人,除了梁老爷子外就是那一众一直跟随了他去山海关的故人后辈们了。
因此此时在听到了那个“他”时,其他人是一点怪异的反应都没有,皆竖耳专心的听着梁老爷子的教导。
“这次与后蜀的大战,虽然我们西殷损失惨重,但这却也提醒了我们一点,不要以为太平了几年,这天下就真的安静了,如今可是真正的乱世——东有成越,北有北楚,南有后蜀,其中与我西殷国境有大面积接触的虽只有后蜀一国,可这天下逐鹿,又有谁是能独善其身的?我们西殷也该为此早作打算了。”
梁老爷子抚摸着烽火台上那历经了风雨磨难的石台,遥遥的就望着天边。
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的眼里穿过了这片天后,看到的到底是什么。
“如今新帝虽然已登基,但终归国政不勤不严,现下也就是太妃还能让其有所克制,可这般景象也不知道还能维持多久,希望趁我们这些老家伙都还在的时候,这堡垒就能建起来吧,不然若我们都走了,那………”
那这些凝聚无数人心血,希望对这个国家所做的所有努力,结果怕也是要功亏一篑了啊。
就算是只为了这些,他这个老头子此时也还不能死。
天边烈阳如火,但也不知为何,在梁老爷子他们所处的这座烽火台之上,却是弥漫出了一阵萧索之意,就算这时天上的日头再炽烈,可也阻止不了这股凄清的蔓延。
此时屋外正是太阳最后一点余温的阳光,洒落下来最是暖。风,轻轻的吹,吹响了一株株云柳的叶子的沙沙声,轻轻地就回荡在了耳旁,像是叮叮咚咚的清澈溪水一般。
而盛夏里的那一株株桃树,现下桃花早就凋零尽了,此时只剩下满枝的枯意,在橘红色的阳光和风里微微摇曳,而也是在这满街道都是枯意的几株桃树里,一颗已经很老,生命也快走向尽头的桃树下满地雾照落花,彷如桃花落尽时的缤纷。
……
……
在文帝的少年执政时期,西殷和后蜀爆发了一场大战,而也就是这场大战,让西殷的镇东大将军梁祜,开始崭露锋芒,惊艳天下——梁祜率领着西殷当时仅剩的十万大军,击退了后蜀的猛狼之师,侵入蜀地近千里之远,迫得当时的后蜀不得不主动议和。
当年的西殷,在那时虽气势如虹,但其实国力极弱,想要趁此吞并后蜀,实是天方夜谭。文帝深知此理,于是这场由后蜀先挑起的两国大战,最后以后蜀的主动议和结束。在后蜀签订了许多不平等条约,以及派了一名皇子到西殷作为质子后,这场大战,就这样彻底平息了。
至于东玉郡主……楚孤的母亲,也就是在那时,和着质子一起到来。
孟太妃,是先帝的四妃之一,而先帝的皇后,一生只有一位,那是元后桢皇后。在桢皇后红颜薄命,斯人早逝,先帝就没有再立新后,掌理六宫的大权,最后却是旁落成帝的宠妃,李贵妃手上。
李贵妃此人,专权跋扈,野心颇大,一直都想插手国政,在先帝病危之时,更是与太医串谋,假宣诏旨,把所有成年皇子都骗进了广明殿,全部毒杀。
最后,李贵妃还与其父兄发起了承德门兵变,欲立其只有三岁的幼子为帝,要不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孟太妃冒死救出了元后桢皇后的遗子——当时还只有十一岁的文帝和六岁的郦王,让三公借此有了反击的理由的话,那估计当年李贵妃的毒计早就成功了。
只是,在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后,人们才猛然发现,孟太妃的长子和幼子,全都已死在了广明殿的那场阴谋里。
而这些,梁媗也是在前世时,父亲和娘亲被斩前夕才那样深刻的清楚了。
文帝驾崩,怀帝登基,而相比文帝的明君之名,怀帝的残暴和昏庸就更显丑陋,在登基之初,怀帝立刻一改先前的谦谦君子之范。
凡是曾经得罪过他的人,不出一月就全部罢职免官、获罪下狱,无一幸免。
这其中,最惨的虽不能算做是梁家,但在梁思玄被定死罪下狱,沈氏也因辱骂怀帝及沈云崇的暗中捣鬼而获同罪后,梁思玄把梁家最后的力量却是用来保存了她们的性命时,她才知道了一切的。
而说到这儿,就不能不说起英王了,梁媗此时的神色也不怎么好,那可是英王啊!是西殷如今仅有的三位异姓王之一,虽说权势并不能和郦王相提并论,但英王可也是手握五万海师,雄踞西殷海境防线的霸主,替西殷挡住了一年到头无数次的海寇侵犯,更是保下了西境内一方太平的最大功臣。
这样的英雄,不管是谁都不会忽视也不能忽视的,梁媗自然也是如此,只是她看着眼前的钟晴,却开始有些担心她了,毕竟英王之女,也就是现下正被簇拥在了场中央的那个少女,可是差点就成为了祁玚妻子的人啊。
英王子嗣颇丰,但他最疼的却是自己的小女儿唐梦澜,而唐梦澜身为英王的嫡女,本身就已是天之骄女,更何况又得到了英王的喜爱,其个性从小自也就养得有些刁蛮了。
但凡是唐梦澜喜欢、想要的东西,不管是人还是物,那几乎就没有得不到过的。
而就是这样一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个性又还有些刁蛮的天之骄女,在文帝、甚至是孟太妃的面前却也竟是颇得喜爱的,其中文帝先撇开不谈,毕竟帝王心中要考虑的事情太多,就英王对于西殷海境的重要性来说,那文帝对唐梦澜的喜爱,说不得也只是因了英王罢了。
可孟太妃却就不一样了啊。
在除了楚孤和梁媗外,能入得了孟太妃眼的小辈们,现在梁媗就只知道一个长平公主和一个祁玚,而剩下的,也就只有这位英王的幺女唐梦澜了。
这其中所代表了的问题,可是让得如今的梁媗不敢小看唐梦澜丝毫,毕竟若唐梦澜真如外界所言的那般,就只是个身份尊贵又个性刁蛮得天之骄女的话,那怎么可能会得到孟太妃她老人家的青睐?又怎么能让得太妃她老人家起了要赐婚于祁玚和唐梦澜的念头呢?
尽管最后,唐梦澜因了二皇子妃杨氏的一句话,就把建安闹得几乎满城风雨,而她与祁玚的亲事也因此最终没能成形,可就只是能使得孟太妃有了那样的念头,那就可以说明唐梦澜根本不是外人所传言的那般了。
只是梁媗很忌惮她,但更忌惮她的人,却是钟晴。
“当年,二皇子妃一句‘此女有些刁蛮了’,就让得本都已经点头同意了与祁玚殿下得亲事的唐梦澜,一夜之间就把建安闹得是满城风雨,不止跑到了陛下面前去哭诉,而且还在潇雨寺‘巧遇’了与英王妃向来就交好的郦王妃,当场就委屈得是痛哭流涕,随即又与其母英王妃进宫去给冯贵妃请安,并且在冯贵妃宫里也是啼哭不止………不过就是短短一天的时间,整个建安就都在传二皇子妃不喜唐梦澜,甚至以婆婆的身份欺辱与她,最后使得冯贵妃找到了理由发作,连累得蕙妃都被文帝冷落了许久,而二皇子妃更是在好长一段时间内,连宫门都没再出过一步。”
梁媗看着沉默不语的钟晴,继续说道:“之后,要不是西边海寇忽然又蜂拥而来,使得海境战事忽起,英王妃和唐梦澜也不会急忙赶回到英王身边,那当年的事情也说不定不会就那样简单得平息了的。”
这件事情,是就连当时在梁家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梁媗都曾听闻过的,那就更不用说是钟晴了。
相比起梁媗,她当初甚至是有幸目睹过唐梦澜就算是在二皇子妃杨氏面前的肆无忌惮,在那个以钟晴看来是那样让她觉得压力巨大的二皇子妃面前,唐梦澜居然也能那样肆无忌惮的有恃无恐。
或许唐梦澜是自梁媗和长平公主之后,唯一还能让得二皇子妃杨氏那样让步的人了,但不管梁媗还是长平公主,她们却都是不可能会像唐梦澜那般,与二皇子妃杨氏那样直接彻底得撕破脸的。
先不说长平公主背后还有文帝,她不可能罔顾了文帝的面子,就连梁媗身后也还有整个梁家呢,她就算再不喜杨氏二皇子妃,也同样不可能会与唐梦澜一般行事的。
在如今的建安之中,也不会再有谁能与唐梦澜一般,身份尊贵,而且父亲还是镇守一方的大将,也完全就没有陷进建安这盘根错杂的权势网中。
无人能与英王有什么牵扯干系,而且因了英王既是异姓亲王,又是镇守一方的大将的关系,朝中众人甚至还要刻意的与英王保持距离,以免让得文帝怀疑自己有什么不轨之心的话,那才是百口莫辩了。
就算文帝对英王是极其看重不已的,连镇守边关大将的亲族子女必须留在建安之中作为隐性人质的不成文规定,文帝也直接就为了英王给废弃掉了
可那也只是文帝对英王恩宠的一种表现罢了,文帝可以用,但其他人要是也敢这么做得话,等待着他们的下场不用多想,就能知道是什么了,所以众人都不敢靠近这个极特殊的存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