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个丫头啊,现在都会变着法的笑话我了,是不?还不赶紧把碗给我。”
不过就是嘀咕过几句,干嘛记得这么清楚。
梁媗无语的戳了青茼的额头一记,然后才接过了那烧蓝掐丝的白玉碗。
“姐姐——”
但就在梁媗正准备尝一尝手上的这碗冰镇莲子粥时,旁边却立刻就传来了一道可怜不已的声音,梁媗挑了挑眉,“不用装得这么可怜,只要你把功课写好了,我立即让人去大厨房端糕点和奶酪过来,但是现在………”
梁媗非常“温柔”的看着梁雍笑了笑,吓得梁雍赶忙就收回恋恋不舍在了那细白指尖上的烧蓝掐丝白玉碗边的视线。
梁雍非常不高兴的撇了撇嘴,可最后却只能是把满腔的哀怨都发泄在了面前的璇金笺上,也不知道是不是正把那笺纸当做了谁,正在述说着不满呢?
“雍儿,手腕的力道不能用这么重,要是一会儿我检查时,你写的大字不过关的话,那就得全都重写了哦。”
不过那小老虎的泄愤行为也没有维持多久,就在梁媗一声不轻不重的嘱咐里,马上就偃旗息鼓,并且某个小人儿还登时就坐直了身板,一笔一划的就又开始了大字的练写。
看着那挺得笔直的小腰小背,梁媗弯了弯眸子,最近山庄里事情多,杂七杂八的也不知道怎么全凑在了一起。虽说祁瑜和姜朝终于是走了,但事情却都还没整理完呢。
就比方那上次成帝赏赐下来的金玉和器皿,如今都还在造册登记之中,梁媗看那进度,怕是最短也还得再等上好几天才能收工呢。
毕竟有些东西不能用,只能好好供起来不是。
皇帝赏赐的东西就是有这点不好的地方,你要是真想好好赏赐,那不如就全都赏赐一些能使用变卖的东西不好吗?
硬是就要赐下一些除了供起来外,就一无是处的贵重器皿,还要害得收到赏赐的人家重新收拾屋子来奉供,这不是辛苦人嘛。
梁媗只要一想起那天在明诚堂,不小心听见承平老管事向下面的人吩咐得那一长串安排时,她就能感觉到自己的背脊之上都快沁出薄汗来了,那实在是太复杂和耗费人力物力了呀,也不知等到一切都安排好后,那间原本小小巧巧的碧云院,还能是它原来的样子吗?
大概不可能了吧。
“小姐。”而梁媗正有些怔忡了起来的时候,却只见念湘驾着一只木舟从前面过来了,梁媗微微惊讶,念湘此时不应该是在前院吗?
“怎么忽然过来了?”梁媗起身,目光凝了凝的就看着念湘问道:“是前面有什么事吗?”
“嗯。”念湘轻轻点了点头,默了一会儿后才说道:“前院门房那儿刚刚传来消息,说是楚孤公子和徐公子登门拜访,现下已经到明诚堂去拜见老太爷了。”
“什么?”梁媗一愣,然后就直起了身子,有些怀疑是自己听错了的看着念湘,楚孤刚刚登门拜访,去明诚堂拜见祖父了?为什么?
本来是一直隐藏行踪的两人,这个时候却忽然出现在其他人面前,为什么?
他们也要回转建安了?
梁媗脑子里的思绪一时之间就有些杂乱无章了起来,但念湘却并不知道,所以仍是回答道:“刚刚我们的人送来消息,说楚孤公子和徐公子已经去明诚堂了,而且还是老太爷亲自派人来接的。”
梁媗默然,木舟之内也忽地就安静了下来,而一旁的梁雍此时却又太过专心于自己的功课了,并且梁媗虽惊愕,但她与念湘的声音却不大。
所以现下梁雍仍是在专心的低头做功课,其他的什么都没听进去,不然就只“徐昭”二字便已经可以让某只小老虎立刻跳起来的了。
但在沉默许久后,梁媗却突然命令道:“上岸。”
青茼和念湘都愣了愣,然后才一同应声,随即就也开始撑船,不一会儿之后,梁媗和梁雍他们的木舟就已经到岸了。
“雍儿。”
“啊?”梁雍正专心的练着大字,却半途被打扰,小小的眉峰就有些纠结的拢起,歪了歪头的就困惑的看向了梁媗,“姐姐,雍儿好不容易才定下心来呢,赶嘛打扰雍儿。”
“因为徐公子来了啊,你不想见他吗?”一面说,梁媗已经一面给那小老虎盥手的说道。
“徐大哥来了?在哪儿、在哪儿?”梁雍一听见徐昭的名字,立刻就高兴了起来。
“此时正在明诚堂拜见祖父呢,我们先去山庄外面等着,等一会儿徐公子出来后,我们就可以见到他们了,好不好?”
“好!”梁雍大声的应道,梁媗温柔的就摸了摸他有些薄汗的额头,目光在微微的晃神后,就也起身,牵着梁雍上岸回屋去更衣了。
……
……
“三皇子和姜二公子此时这般突然的回京,肯定是建安那边已经动起来了,而算算时间,其实现在也已经差不多了,陛下既然已在颍川的事情上让步,那自然是太妃已说服陛下,那之后的事情就更不难说通了,毕竟早日定力太子,也是在太妃走后,能更加帮助陛下稳定朝局的最佳办法,但如此一来,怕是太妃要随郦王殿下离开的日子也已经不远。”
明诚堂,暖阁之内,梁老爷子面色沉沉,语气冷漠的说道,而此时正坐在了他老人家下首的楚孤和徐昭,神色也并未好到哪里去。
终归大家都知道,成帝一反常态,在这个时候能对孟太妃让步到如此地步,为得不就是想让她老人家赶紧离开建安,随郦王回转封地。
这样在日后,在这西殷的帝都之中,就再没谁能名正言顺的压制他了。
“太妃的确是近日就要与郦王殿下离开建安了,所以陛下才会这般赶着定力东宫,不然三皇子一行也不会突然匆匆忙忙的就赶了回去,只是这样一来,我与徐昭就也要回京了。”
楚孤垂着纤细漆黑的睫羽,在眼下形成了一圈浅浅的阴影,让谁都看不清他此时眼底的光芒。只能听到,那微微沙哑的声音里,有丝沉郁。
“嗯,是该回去了。”
梁老爷子是这世间极少数能让某人不敢再随时随地的现出吊儿郎当般的不羁神色。
因此现下虽在听见梁老爷子说了这么这一句话,便挠心挠肺地好奇那是什么意思的徐昭,猛地就悄悄给楚孤打眼色,想让他赶紧问问,梁老爷子是不是要和他们一起回京。
“原先本来太妃她老人家给我们定下的时间就也是这一个月便要回去的,因而也算刚好了,只是若我们离开,那这两日就得搬出山庄去。这段时间,多谢统帅照顾了。”
但楚孤却根本不理徐昭,径直站起身来就对梁老爷子深深一揖,打了个徐昭是措手不及,动作生生地就慢了半拍。
“好了,我不喜欢这些虚礼,既然都已准备好,那就这样吧,你们离开的那天………老夫就不送了。”
“统帅重伤在身,当是好好静养,楚孤也盼,早日还能再见威武霸天下的西殷战神。”
梁老爷子嘴角微勾,直直地看了楚孤好一会儿之后,才终于挥了挥手,楚孤和徐昭行礼告退。只是在即将离开之时,又对着梁老爷子行了一个军礼。
就像当初在山海关外时,一模一样。
“英雄出少年啊。”承平老管事弯身给梁老爷子斟茶时,笑着叹了一句。
“什么英雄,两个毛头小子罢了!是蛇是龙,还要看日后如何。”多少曾经在年少时便名震一方的少年,如今身在何处?如今还仍然记得他们的人,又身在何处?
不过是都碌碌无为的淹没在了漭漭的历史洪流之中罢了。
能够跨过无数岁月,依然留在世人心中的,那才是真正的英雄出少年!
梁老爷子淡漠的挑了挑眉,看着窗外远去的身影,颇有些不置可否的意味,但承平老管事可是看见了呀,那掩都掩不住扬起的嘴角。
夏日的午后,几乎可以说是梁媗最难熬的时候了。
但此时此刻有些反常的就是,在一天之中的炎热最是炽盛之时,梁媗却不惧那毒辣的日头,带着梁雍就出了秦和山庄,直奔庄外的那条小溪旁。虽然一路走来,梁媗脸上身上都早已沁出薄汗,可她却不像往常那样的不能忍受,除了那紧蹙的眉尖之外,此时的梁媗就再没有其他的动作了。
“姐姐,徐大哥他们什么时候出来啊?”而此时心焦不已的某只小老虎,也早有些等得无聊的样子了,拉着梁媗的衣袖就问道。
“可能还要好一会儿呢,你要是等不及了,那就先去溪边玩一会儿吧。”梁媗低头对梁雍说道,不过还不等那小老虎欢呼,她就又加了一句,“不过,不能下水!”
“………是。”
但不管怎么说吧,反正是能去玩了,梁雍开开心心的抱了梁媗好一会儿,然后就飞奔去了不远处的小溪边,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就开始脱靴除袜的把那小短腿给伸进了冰凉的溪水里。
因为答应了梁媗不下水,所以梁雍就也这样坐着踢着溪水玩耍,并未深入。
不远处的梁媗看见这一幕,除了用手抚了抚额后,就也转头对念湘吩咐道:“念湘,你过去帮我看着雍儿一点,你和关妈妈在,我比较安心。”
“是,小姐。”念湘看着无奈的梁媗,笑着点了点头,便转身走到密切关注着那好动的小老虎的关妈妈身边去了。
至于梁媗,在把念湘也派了过去后,才终于把视线稍稍的自梁雍身上挪开了一点。
对于梁雍的不放心,就像是刻在了梁媗的骨子里一般。
即使明明知道雍儿身边的人,自摘星草事件以后,就都已经是完全从外祖母和祖父身边抽调过来的了,但尽管如此,不只她,就连娘亲也是早已经在对待雍儿的所有事情上,都是不放心居多了。
就像梁媗,除非知道梁雍是在沈氏身边,不然她就几乎不会让他离开她得视线多久的。
此时也是这般,一定得要让青茼或念湘中的一个到梁雍身边去看顾他,不然梁媗的心神,连一丁一点都很难自那小老虎的身上移开。
虽然她也知道这样是有些不好的,可梁媗却没有办法。
也不知得到什么时候,她才能不再这样时时刻刻的担心雍儿了。
尽管知道身为镇东大将军府梁家的宗子,雍儿日后要独自面对的困难,和需要他独自抗下的责任只会越来越多。
她既不是那个能一直陪在他身边,也不是能帮他一起抗下这些困难和责任的人,那她终究就有一天是要放手,让雍儿自己学会去面对一切。
而这样的“一天”,是越早越好,毕竟这样也才能更好得培养他的坚韧和毅力。
只是知道归知道,但要让梁媗做到“放手”却实在是太难了,现下只要让梁雍一离开她的视线久一点,那她就不能再忍受了,总担心他是不是又哪里磕着、碰着受伤了,甚至是担心,他会不会又被谁设计暗害,又中毒受伤了?终归这样的事情梁媗经历过了两次,那她就真的再忍受不了第三次了。
所以就算知道,现下她对雍儿的担心是有些太过紧张了的,可她却没有办法调节。
最起码,现在是没有的。
“咦,小姐,你看那是不是楚孤公子和徐公子?”但就在梁媗有些闲散得看着,不远处正在玩闹的梁雍出神时,旁边的青茼却忽然惊讶道。
梁媗身子一僵,然后便坐直了身子往青茼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那两个少年独有的消瘦清隽的身影,怎么不是楚孤和徐昭呢?
而且再说的直白、不客气一点,徐昭那独此一家别无分店的吊儿郎当,没一点正色的浪子走姿,除了他以外,梁媗还真就没能在别人身上发现过。
毕竟这样散漫,眉间却还留有一丝正气的人,除了他们徐家人外,也很难再在别人身上看见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