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初九那天,会不会也是这么冷呢。”可就像故意似的,楚孤好像根本就没看出梁媗对于她祖父出征这件事情的抵触态度,竟又说起了这个话题。
“不知道。”梁媗轻轻地皱了皱眉,心底自然是有些不高兴的。
但除此外,她看向楚孤的眼神中,却还带了一些不解,就梁媗所认识的楚孤,可是不会这般的啊,就算他喜欢拿人寻开心,但也从来未曾这样没有气度过。
因此看着楚孤的眼神里,梁媗的不解就又再重了一些。
但楚孤却笑了。
他看着她,笑道:“若是初九为梁老将军践行那天,天也是这么冷的话,那恐怕我今日就得吩咐下去,再重新准备一遍行装才行了啊。”
“行装?什么行装?”
梁媗蓦地就瞠大了眼,抬头看向楚孤的时候,那双就和琥珀色的琉璃珠子一般无二的瞳孔,霎时就盈满了震惊之色。
“自然是出发前往山海关的行装。”
楚孤依然是在笑着,那月弯的眸子里也依然满是笑意,好看的薄唇开开合合,但梁媗却忽然觉得什么都听不见了,脑中剩下的就只有轰轰隆隆的轰鸣声了。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楚孤要去山海关?为什么,太妃她老人家又怎么会同意的?
混淆又杂乱无章的情绪,现下充满了梁媗的心底。
她现下无法马上就理出一个清明的头绪来,竟一时之间就只能瞠大了眼得看着对面的那个少年,半晌都不能吐出一句像样的话来。
山海关现下是个什么情况,整个建安的人都知道,是如今西殷再危险也没有的地方了,但刚刚她听见了什么,现下不只祁玚和祁瑜,竟连楚孤也要过去了,是吗?
这场超出了所有人预期之外的战争,到底还要改变多少人的命运?
梁媗就那样木愣愣的看着楚孤,许久、许久都没说话。
而楚孤此时也有些惊讶,他不是没猜到梁媗知道这件事情后会反应不过来,但她的反应竟会如此之大,这就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了。
山海关情势险峻,但也不至于让得她闻之色变吧?梁媗的脸色霎时白得都快要几近透明了,那张毫无血色的小脸上的震惊和木愣,也显得太过触目惊心了一些。
“公子,到了。”
但还不等楚孤对梁媗的奇怪神色在继续观察多一会儿的时间。
旁边一直侍立在了楚孤身边的一名带刀侍卫,就已经忽然低头对他禀报道,让得楚孤微微一愣后,就又恢复了之前的笑容,扬声道:“各位,目的地已经到了。”
从一上船就争执到了现下都还没有停歇得态势的长平公主和唐梦澜,闻言总算是安静下来了,两人都齐齐的向着楚孤所望的地方看去。
只见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对岸,有一个渡口,远远看去,竟恍惚是被一层层的雪花覆盖了一般。
但等到再仔细看去的时候,却就能发现,原来那不是雪,而是一株株雪白的梅树,在微风拂过的时候,一片片雪白的花瓣就那样轻轻地飘落了下来。
一瓣一瓣全洒在了渡口的桥头之上。
远远看去,不就正是如同被洁白无瑕的雪花给覆盖了一般吗。
“这儿是哪里啊,怎么会有如此美丽的风景?”唐梦澜有些惊艳的起身,走到了船首,看着前面落英缤纷的渡口,发出了感慨之声。
“建安最不缺的就是便是美景,但这样风景独丽的地方,以前怎么可能一直都没听说过呢。”
难得的,长平公主和唐梦澜竟不再抬杠了,破天荒的统一了意见。
“这儿也不是什么有名的风景胜地,只是我与世子殿下偶然一次出游所遇,公主殿下和唐小姐能喜欢,那就再好不过了。”
祁玖从不多言,开口解释的自然就只能是楚孤了。
但长平公主和唐梦澜自然都是不会有什么不满的,两人闻言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以后,就都开始准备登岸了,可此时的梁媗,竟却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这就让得其他几人都忍不住一起望了过来。
“梁三小姐,怎么了,又是哪里身子不适了吗?”长平公主第一个开口,但语气里那隐隐约约的讥讽之意,还是掩藏不住的。
尽管在祁玖的面前,长平公主想尽力保持自己最完美的一面。
可只要一看到梁媗那呆呆愣愣不说话的样子之后,她却总是忍不住的想讥讽两句。
梁媗是个药罐子,这在建安之中早已不是什么新闻了,镇东大将军府的病西施之名,也是早已经传遍这座城池的每一个角落了。
细细的黛青色月眉,罕见的琥珀色琉璃瞳孔,总是常年几近半透明的瓷白色肌肤——这样的姿容,不管是落在哪一个人的身上,都是能让得大多数人心生怜惜的。
更何况,现下梁媗的神情,使她看上去是愈发显得无助和脆弱了。
只不过这落到了他人眼里是楚楚动人的神情,但一旦落进了长平公主眼里,那就是居心不良的意思了,楚孤和祁玖都还在这儿,你摆出这个神情是什么意思?
长平公主眼里满是冷笑之意的看着梁媗。
“三小姐,你没事吧?”
但微微沉滞的气氛,却被一声满是担心的声音给打破了,唐梦澜转身径直越过了长平公主,疾步就走到梁媗的身边坐下,十分担心的问道。
“哦,我没事、没事的,多谢唐小姐关心。”梁媗还有些涣散的眼神,慢慢地的移到了她旁边的唐梦澜身上。
在一对上那双满是担心的眼睛之后,早已神游许久的精神总算反应过来了。
“没事就好,我们快上岸吧。”
看见梁媗恢复自然的神色后,唐梦澜就笑着说道。
“嗯,好。”
梁媗扶着暗暗松了一口气得青茼,有些费力的站了起来,而直到这时,她也才看清了他们现下所在的地方,以及眼前落英缤纷的那个渡口。
折梅渡,怎么会是这儿?
梁媗脚下一软,差点当场就又再次跌坐了回去,要不是青茼手疾眼快的又再使力扶住了梁媗的话,现下估计她又要再出一次丑了。
但这儿怎么会是折梅渡呢?为什么偏偏要是这里?
梁媗有些震惊,但这次她掩饰的很好,在没有人注意到她之前,便已先垂下了头,不让任何人有机会可以看见她错漏出的任何情绪。
折梅渡……折梅渡……
没想到她居然还有会再来这里的一天,原以为、原以为她永远都不会再踏上这一块土地了,但好像世事总是不如人意,越是想要避开的事就总是越会发生。而越是想要避开的人或物,也总是越会遇上,不管她多努力,结果也总是这般的叫人措手不及。
“小姐——”但梁媗的情绪能瞒过所有人,却瞒不过她身边的青茼。
青茼一见到梁媗垂下了眼帘后,就知道自家小姐肯定是又发生什么事情了,有时候太了解一个人,是连她的眉梢一蹙,都能知道不对劲的。
更何况青茼跟在梁媗身边都多久了,因而当梁媗静默不动了好一会儿之时,青茼就赶忙出声唤她了。
“我没事,我们走吧。”
在青茼的轻唤下,梁媗好不容易才勉强收拾好了情绪,等再次抬头时,只见楚孤、祁玖和长平公主等人,都早已是登上了岸,就只等着她了。
“梁三小姐真是好大的面子啊!”
“我身子羸弱,船坐久了,我这不中用的身子骨难免有些不适应,这自然是比不得长平公主殿下健壮的,这也只能请公主殿下海涵了。”
“梁三小姐,你刚刚说什么,你说谁健壮?”
“怎么?公主殿下也身子不适,出现重听了吗,真的需要我再重复一遍?”
“你………”
梁媗一直不与长平公主计较,可不是因了惧怕她,她是镇东大将军府梁家的嫡女,她不需要惧怕谁,也不需要对谁卑躬屈膝。
之前之所以一再的让着长平公主,不过是不想与她为了一些小事就起争执,况且就算是看在楚孤的面子上,梁媗也不想与长平公主闹得太僵的。
但这一切,可不就代表了,她可以一直被人欺负。
更别说现下楚孤要去山海关一事,早就震得她脑子混乱不已了,哪还有那个闲工夫去理会长平公主啊,若此时不惹她也就罢了。
但如果长平公主在这个时候都还硬是要出头的话,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梁媗粉白色的薄唇勾起了一个微微的弧度,让得她此时的笑容美得刺眼,但她眼底那细碎的寒芒,却也同时冷得人不由得浑身打颤。
长平公主登时也是一顿,然后本都已经到了嘴边的呵斥,最终却是怎样也没能吐出口,终归长平公主不是常人,梁媗的身份也非比寻常。
她们可都不是彼此能互相随心所欲的对象啊!
她们身后所代表的东西太多了,彼此间的一言一行都得慎之又慎,之前是梁媗退让惯了,所以长平公主也就顺水推舟的当不知道。
可现下梁媗突然来了这么一出,也不再退让之后,长平公主便就不能再继续她的顺水推舟了。
此时屋外正是太阳最后一点余温的阳光,洒落下来最是暖。风,轻轻的吹,吹响了一株株云柳的叶子的沙沙声,轻轻地就回荡在了耳旁,像是叮叮咚咚的清澈溪水一般。
而盛夏里的那一株株桃树,现下桃花早就凋零尽了,此时只剩下满枝的枯意,在橘红色的阳光和风里微微摇曳,而也是在这满街道都是枯意的几株桃树里,一颗已经很老,生命也快走向尽头的桃树下满地雾照落花,彷如桃花落尽时的缤纷。
……
……
在文帝的少年执政时期,西殷和后蜀爆发了一场大战,而也就是这场大战,让西殷的镇东大将军梁祜,开始崭露锋芒,惊艳天下——梁祜率领着西殷当时仅剩的十万大军,击退了后蜀的猛狼之师,侵入蜀地近千里之远,迫得当时的后蜀不得不主动议和。
当年的西殷,在那时虽气势如虹,但其实国力极弱,想要趁此吞并后蜀,实是天方夜谭。文帝深知此理,于是这场由后蜀先挑起的两国大战,最后以后蜀的主动议和结束。在后蜀签订了许多不平等条约,以及派了一名皇子到西殷作为质子后,这场大战,就这样彻底平息了。
至于东玉郡主……楚孤的母亲,也就是在那时,和着质子一起到来。
孟太妃,是先帝的四妃之一,而先帝的皇后,一生只有一位,那是元后桢皇后。在桢皇后红颜薄命,斯人早逝,先帝就没有再立新后,掌理六宫的大权,最后却是旁落成帝的宠妃,李贵妃手上。
李贵妃此人,专权跋扈,野心颇大,一直都想插手国政,在先帝病危之时,更是与太医串谋,假宣诏旨,把所有成年皇子都骗进了广明殿,全部毒杀。
最后,李贵妃还与其父兄发起了承德门兵变,欲立其只有三岁的幼子为帝,要不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孟太妃冒死救出了元后桢皇后的遗子——当时还只有十一岁的文帝和六岁的郦王,让三公借此有了反击的理由的话,那估计当年李贵妃的毒计早就成功了。
只是,在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后,人们才猛然发现,孟太妃的长子和幼子,全都已死在了广明殿的那场阴谋里。
而这些,梁媗也是在前世时,父亲和娘亲被斩前夕才那样深刻的清楚了。
文帝驾崩,怀帝登基,而相比文帝的明君之名,怀帝的残暴和昏庸就更显丑陋,在登基之初,怀帝立刻一改先前的谦谦君子之范。
凡是曾经得罪过他的人,不出一月就全部罢职免官、获罪下狱,无一幸免。
这其中,最惨的虽不能算做是梁家,但在梁思玄被定死罪下狱,沈氏也因辱骂怀帝及沈云崇的暗中捣鬼而获同罪后,梁思玄把梁家最后的力量却是用来保存了梁雍的性命时,她才知道了一切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