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就只是一时兴起?
若是别人也就罢了,但若是梁姷,梁媗只会嗤之以鼻。
而只要是梁姷的事情,梁媗就不由自主得会特别上心,就算这并不是她的本意,但心底就是放不下,这次亦是如此。
虽然暂时还想不到梁姷会如此行事的理由,但这一个晚上,辗转反侧又如约而来,加之外祖母的病情,这对梁媗而言,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冬月里的夜晚,本来就是极其寒冷的,但这一夜似乎更冷了。
大雪悄悄的降落了下来,把大地都妆点成了一片无边的白色茫茫,而等到第二日天光破晓的时候,在人们走出房门举目望去的时候,就会突然被这白色的世界给晃了神。
一切似乎都变了,变得那样的陌生。
“小姐,听婆子们说,昨晚下了一夜的雪呢,今天肯定极冷,还是再加一件纱袄吧。”
本来都已经是准备好出门的人了,在门边忽然看到眼前的大雪茫茫时,却忽然就愣住了,连青茼的话都没有听清,直到青茼说第二遍的时候,梁媗才反应过来、
“不用了,我并不觉得有多冷,这就走吧。”
梁媗不想多耽搁,青茼也拗不过自家小姐,因此最后一行人还是立即就出了小云曛,往南兰溪畔而去。
昨晚沈氏是没回南兰溪畔的,在一到了镇东大将军府之后,她就去了悬秋阁,而在与梁思玄说了沈老夫人的病情之后,悬秋阁后堂的灯火就又是一夜未熄。
而今早在天都还没有大亮的时候,沈氏才回转了南兰溪畔,不然梁媗就算再早赶去,那也是见不到她娘亲的,毕竟现在的悬秋阁可不是那么好去的了。
“娘亲,父亲那边怎么说?”
沈老夫人既然已经病倒了,那沈氏自然是要过去守着的,但现下镇东大将军府里也不平静,哪儿都缺不得沈氏,这个时候事情就有些难办了。
不过话虽然是这么说,可沈氏无论如何都是要去为沈老夫人侍疾的。
沈老太爷在沈氏还年幼的时候就已经仙逝了,而沈家在那时偏偏又还不安稳,沈云胧与沈云朗自也还是少年,这样一个偌大的兰陵沈氏一族,在当时竟就只靠着沈老夫人一人运筹帷幄,挡下了所有的篡权者。
在沈氏少年时,沈老夫人就是唯一为她遮风挡雨的大树。
但现在,这颗大树倒了,而沈氏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会在此时离开沈老夫人的。
因此昨晚梁媗就已经想到了,娘亲是一定会与父亲商议,这段时间要回沈府去为外祖母侍疾得事情的。
“弄琴,我昨天晚上吩咐你收拾的东西,收拾好了吗?”梁媗有些担心的看着沈氏,可沈氏却没先回答她,反而是转头对弄琴询问道。
“夫人放心吧,一切都准备好了。”
“嗯。”沈氏微微地点了点头,便向内室行去,梁媗见状自然是也跟着一同进去了,而等到她一转过白玉三镶如意碧玺石翠屏风之后,却就知道刚刚弄琴说准备好了的东西是什么了。
占地颇大的内室里,在销金团花窗纱之下,一箱箱红木衣笼被放置的整整齐齐,其上还有几个细软,看样子娘亲是准备去沈府长住了啊。
“我不在府里的时候,雍儿就交给你了。”梁媗还在看着那一箱箱的红木衣笼出神呢,沈氏却忽然开口,不轻不重的说了这么一句。
“娘亲,你不带我和雍儿一同过去?”
梁媗微微睁大了眼的看向她娘亲,没想到这次去沈府为外祖母侍疾的事情里,竟然没有她和雍儿的份。
这实在是有些太过出乎梁媗的意料之外了。
毕竟娘亲对雍儿的小心,她是了解得最清楚的人之一了,说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摔了都是毫不过分的,因此梁媗也从没想过有一天她娘亲竟会放下雍儿独自去什么地方的。
可现下她听到了什么?
“府内现下的情况,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个大概,此时我离开府里本就是不妥之举,更何况还是带着你和雍儿一起离开了。”这时,面无表情的沈氏终于还是忍不住的轻轻皱了皱眉。
其实梁媗想的不错,原本不管发生什么,沈氏都不会允许还太过年幼的梁雍离开自己身边一步的。
若是在以前,那就算是要和梁思玄发生争执,沈氏也是一定会把梁雍带走的。
可现在却不一样了。
“漠珂,我去为你外祖母侍疾的这段时间,你要好好照顾雍儿。”照顾梁雍的责任,沈氏不是交给梁思玄,而是交给了梁媗,沈氏把最放心不下的梁雍交给了梁媗来照顾。
这意味着什么,梁媗一时之间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但对于她的父亲,梁媗却也是知道的,也许他是一位最贤明的人臣,但若是就只以为人父来评判的话,也许真的不是那么能够称得上“好”之一字的。
不过就算如此,娘亲竟能把雍儿托付给她,梁媗还是欣喜的有些不能成言。
可也没有时间再给梁媗说什么了,因为接下来的南兰溪畔便迎来了一阵的忙乱,沈氏要去沈府为老夫人侍疾,所待的时间还说不定是多久呢。
在此期间,镇东大将军府里该怎么布置,以后的中馈等事宜又该如何向沈氏禀报。
这一切都得细细的妥当安排好了才成,可偏偏这事从昨天到现在,也不过就才一日的时间罢了。
因此现下需要沈氏处理安排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多得直到离开之前,沈氏才有时间拉着梁媗和梁雍,仔细的嘱咐了好一会儿,要他们好好照顾自己的话。
严格说起来,这次可以算是沈氏第一次与梁媗和梁雍分开了。
以往不管怎样,他们母子三人也不会分开一天以上得时间的,但这次娘亲要去沈府为外祖母侍疾,得用上多久,那都是未知之数的。
面对这样的意外,其实不管是梁媗和梁雍,甚至是沈氏,都是有些措手不及了。
而梁媗在沈氏叮嘱他们的时候,是都差点和雍儿一般的红了眼眶、
自她重生以来,这还是第一次与娘亲分开呢,尽管她也很想和娘亲一起去沈府。
但娘亲说得是对的,现下府里的情况,实在是不应该再有什么大得动静的,而娘亲既然是一定得去沈府,那她和雍儿就不该再同行了。
毕竟就算不论梁媗好了,梁雍可是镇东大将军府的宗子。
宗子这个身份,本就是极其特别和不同的,在所有人都把视线集中于梁家的时候,梁雍这个宗子自然是待在镇东大将军府内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对此,不仅是梁媗,就连年纪还是尚幼梁雍都是懂得的,所以在知道了沈氏将要去沈府为沈老夫人侍疾,而且还可能会离开很长时间的时候,这只小老虎竟难得的没有哭闹不休。
梁雍现下就只是抓着沈氏的衣袖,两眼泪汪汪的委屈样子,实在是让人心疼极了,但天色已经不早,沈氏在又一次对梁媗和梁雍嘱咐了一遍后,终于还是乘车向着沈府而去。
“姐姐,娘亲什么时候回来,今天晚上吗?”
梁媗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摸着梁雍的黑发摇了摇头。
“那是明天早上吗?”
梁媗没有说话。
“那是后天……”
“雍儿,外祖母病了,虽然我也很希望娘亲今天晚上就能回府,但就像刚刚娘亲说的,外祖母年纪大了,生病的时间就会要长一些,那娘亲是不是就该在外祖母的身边多待一会儿呢?”
蹲下身子平视着梁雍还闪着泪光的眼睛,梁媗尽量的把酸楚和担心都给压了回去,笑着继续说道:“就像是上次父亲染了风寒的时候,雍儿你不也是一直想在悬秋阁为父亲侍疾吗,娘亲现在也是这样想的啊。”
“那为什么不带着姐姐和我一起去呢,雍儿也想为外祖母侍疾啊!”
梁雍终于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梁媗却只能说道:“那如果雍儿也走了,谁来照顾父亲呢,大哥和二哥可都已经在太学就读了,茂哥儿现在身体又不好,雍儿你不是一直都说自己长大了吗,那这个时候是不是就该担起照顾父亲的责任了呢?”
“是。”
梁雍张了张小嘴,可最后还是低低的应了。
但那低落的情绪却是怎么掩都掩不住的,梁媗看了是心疼的,可却也只能安慰道:“要不然在娘亲离开的这几天,雍儿你就搬到小云曛来吧。”
“真的?可以吗?”
前一刻都还在有些垂头丧气的小人儿,下一瞬就忽然眉开眼笑了起来,看得梁媗都有些啼笑皆非了。
“可以,刚刚娘亲不还在嘱咐我要好好照顾你吗,既然这几天娘亲不在,那你就搬到小云曛来吧,由我看着你,你的功课和课业也就不能偷懒了。”
“………”
“干嘛,你不会以为祖父和娘亲都不在府里,所以就能偷懒了吧?我可和你事先言明,娘亲是早就让我盯紧你这段时间的课业了,因此别想偷懒哦。”
“谁想偷懒了,姐姐你诬赖人。”
“哦,是吗,那就最好啦,回去就先练五百个大字吧。”
“姐姐!”
寒风萧瑟,曾经繁花璀璨的花圃,现下早已是一片凋零之色,但在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影牵着手,一路拌嘴的走过之时,竟会让人有了错觉,以为又看见了盛夏时的姹紫嫣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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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吗?”种满了一排排紫竹的院落内,梁姷抱着手炉站在了廊下,脸上虽依然是妍丽的笑容,可语气却冰冷的说道:“沈府那边的消息打探得怎么样了,有没有传回什么来?”
“暂时还没有。”
银安说道:“尽管昨天已经及时派人过去探查了,但沈府守卫极严,就算是祁瑜殿下的人也极难潜入进去,现下所有人都只能在外围打转罢了。”
银安说的有些小心翼翼,但梁姷听了后却没什么表情。
院子里寒风一阵阵的呼啸着,可梁姷依然站在了廊下,并没有要进屋的意思,银安以及远处的丫鬟婆子们自然也只能跟着梁姷一起吹冷风了。
但不管是银安或其他的丫鬟婆子们,是都不可能和梁姷一般的身披金丝镶边翻毛斗篷,手中也不可能抱着鉴银镶南珠得手炉的。
因此在梁姷不知想到什么而再次陷入了沉思之后,其他人见状,虽然心里不免有些不满,可也只能跟着梁姷一起静立在了茫茫的寒风之中。
直到好半晌之后,梁姷才又忽然的开口问道:“那小云曛那边呢,梁媗现下在干什么?”
银安赶忙答道:“三小姐现下正牵着四爷往悬秋阁去了。”
“悬秋阁?”
“是的。”
一直带着微微笑容的丽颜,此时蓦地就顿了顿,梁姷有些意外了,沈氏才刚走,梁媗这个时候去找父亲干什么?难道她不知道,现在的悬秋阁可不是想去就能去的地方了呢。
梁姷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她昨晚被挡在了悬秋阁之外的事情,手指也不自觉地就忽然握紧了起来。
其实就像梁媗猜测到的那般,对于昨日梁思玄在梁姷之前回府,实在是连梁姷都没想到的一个意外,毕竟这段时间所发生得措手不及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而梁思玄身为三公,本身所要处理的政务就已经非常繁复了,更何况是还在发生了梁老爷子一事的现在,梁思玄就更是忙得都快焦头烂额了。
不说其他吧,最近梁思玄就没在子时之前能回到府里的。
可好巧不巧就在昨日,一直都是深夜,甚至于凌晨才能回来的人,却忽然早早的就回府了,让得也是好巧不巧,一直都安安静静的待着,可偏偏就是昨日才离府一次的梁姷,就那样被梁思玄给碰了个正着。
要不是昨天沈氏根本就不在镇东大将军府里,那梁姷都不能相信这真的就只是一场意外了。
但除了沈氏之外,又还有谁有这个能力,能让得梁思玄像昨日那般破天荒的如此之早就回府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