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人说的,人虽然离不开群体,但更丢不开自我。游弋于形形色色之中,更多的还是孤孤单单一人。所以张残薄情,只因他在某种程度上聪明。
懒得去想办法挽回刚刚和完颜伤建立起的友谊,毕竟热火可融坚冰,却不敌冷水当头,既然破灭了,便不可能重新拼合。意兴阑珊之下,张残正准备起身告辞,忽然楼上传来了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公子可否上来一叙?”
张残还以为不是在叫自己,随意一转头,却看见那俏婢正以美目注视着自己。
“我?”张残下意识地拿手指指着自己。
而那俏婢美目中闪过一丝异色,却还是点了点头,然后便推开房门,复又紧紧关上。
余人皆以羡艳的目光看着张残,只有张残知道自己上去,怕是没有什么好事。因为刚才那俏婢美目中的异色,是轻蔑。
完颜伤或许刚才只是一时想不开,所以显得和张残疏远。此刻看见张残皱着眉头苦苦思索的样子,便缓和般笑道:“张兄走了大运了。”
张残哈哈了一声,然后作怪般整了整衣领:“我这衣服还算挺?领带歪没歪?”
完颜伤翘起拇指:“倍儿正。”
然后张残强自镇定着,迈步朝楼上走去。一见楼下各种恨不得代张残而上的眼神,张残也是极为不好意思地道:“是金子总是会发光的!绿萝小姐慧眼识英雄,没办法!”
哄堂大笑,各种轻骂之声中,张残推开了那扇让人魂牵梦绕的房门。
屋内是女性特有的氛围,干净明亮整洁,又有止不住的香气直朝张残的鼻孔里钻,如上好的陈酿一样,只是嗅两口,便飘飘然忘乎所以。
粉色的帷幕前,只有那俏婢,不见绿萝。想来,她该是置身其后。而那俏婢正以鼻孔看着张残,这样毫不掩饰的鄙夷,令张残甚感不快。正要开口,那俏婢却伸手作出了一个打住的动作:“公子千万别说话!”
张残愣了一愣,不解地看着那俏婢。
只听她道:“我记得你,我不只将你轰走过,更在西湖之上见过你。”
张残心中一动,然后越看越觉得这俏婢眼熟。
“公子卑鄙出手,偷袭一个对公子不设防的人,并且还跳到小姐和我的船上来,妄图淹死小姐和我灭口,我没说错吧?”
张残扯了扯嘴角,终究还是没能说出一句话。
“公子力竭之后,我本意自然是希望公子永远葬身在不见天日的西湖水底,奈何小姐心地善良,还是执意将公子救出。有鉴于此,公子是否该知恩图报?”
张残此刻心中真是苍白得无法用语言形容,恼恨?惭愧?内疚?后悔?真的如打翻了五味瓶般,个中滋味,非张残实难体会。而听到这俏婢的最后一句话,张残倒是很坚定,涩然道:“姑娘有命,张某万死不辞。”
俏婢笑了笑,看着张残,再不掩饰心中对张残的鄙夷,不屑地道:“请公子一定要记得,这是小姐和我最后一次听到公子的声音,从今以后,小姐和我也不会再见到公子,可好?”
张残木然了良久,都忘了表态。
可以说他刚刚为这未曾照面的绿萝,生出不可抑制的爱慕,而下一刻,却直接被判了死刑。
看着那俏婢不耐烦催促的眼神,张残连悲哀的心思都没来得及生出,便一拜而下。然后,木然地转身,行尸走肉般,朝门外走去。
忽然,身后传来一身惊呼。
张残下意识地一转头,只见一道黑影抱起一袭墨绿,呼地一声从后窗翻身而出。
张残懵了一下,然后仿佛才回过神来,在那俏婢掩着惊呆的小嘴儿,还未叫喊出声音之前,也翻身从后窗而出。
明亮的弯月下,身影兔起鹰飞,转瞬不见。
万幸绿萝身上暗香袭人,张残寻香而追。然后远远的身后才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声:“救命啊!小姐被人……”
声音至此,已然杳不可闻。
张残此刻如火烧眉毛一样,急不可耐,因为那幽香越来越淡,显然是张残及不上那人的身法。而这还是那人怀抱着绿萝,使得他的身法未完全发挥出来的情况下。如若不然,张残断不可能还有迹可循。
眨眨眼间,那人已经逃至上京城城墙之处。
张残随后赶至,万幸守城的金兵个个不俗,竟然能够阻拦此人分毫。虽说深夜静谧,稍有响声便格外震耳。然则“砰砰”两声剧烈的气劲交击,只从声势判断,张残仍然自问远不及交手的两人。
待张残登上城门,刚好看见那名金兵被黑影震得一退,撞到了围墙之上,然后那个黑影翻下了城墙。
还未等那金兵回过神来,张残也毫不犹豫地同样翻身而下。
城墙高达数丈,而张残现在分秒必争,唯恐落地之时有可能会造成双腿被震得暂时麻痹,便拔出厚背刀,于离地数尺之际,一刀劈在厚厚的城墙上。借着反震之力,成功缓冲了下落之势,稳稳落在地上后。张残又觅着香气,朝前方飞奔。
在奔袭的路上,张残已然知道自己单枪匹马杀上,很有可能会有去无回。但是心头却一片清明,没有半点的恐惧,反而觉得为了绿萝而死,死得其所,死不足惜。虽然,自己仅听过她的声音,连相貌都缘悭一面。
那人绝非惧怕张残,只是不想陷入被围攻的境地。或许他觉得逃得已经够远,张残知道,他停了下来。
紧握着厚背刀,张残全神贯注,一步一步向山脚走去。
幽暗曲折的小路尽头,一袭墨绿的绿萝正被平放在草地上,一动不动,应该被点了穴道。
她的发丝已然在被挟持的道路上凌乱不堪,是以恰好遮住了她的侧脸,让人难窥究竟,却有着别具风味的朦胧之美。
在明亮的月光下,意外显得她脖颈的肌肤格外细腻与嫩白,隐隐泄露出来的眼光,也格外清澈与明亮。
张残看着她,她也在看着张残,有那么一瞬间,张残几乎忘了旁边还隐藏着一个别有用心的恶徒。
而那人绝对是小心翼翼的谨慎人。
他武功远超张残,但此刻却选择蛰伏在暗处。
张残几乎可以肯定,他躲在自己的身后,但是以自己的灵觉,却无法捕捉到他真实的藏身之地。
如果按照常理的话,张残此刻应该选择凝神戒备,好应接突如其来的偷袭。但是不知为何,张残却哈哈一笑,难以理解的放松了下来,朝十步之外的绿萝迈步而去。
没有什么招式,是绝对天衣无缝的。也没有什么动作,是绝对毫无破绽的。
尤其走动之时,处处皆是破绽。毫不夸张地说,眼下张残行进的途中,全身上下,毫无保留,破绽甚至多到让人无从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