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粼粼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两天之后,队伍抵达栖龙山脚下。
这支军马目前为止汇集了一万两千人左右,浩浩荡荡。不过这还远不够曲忘告诉张残的数字,剩下的军兵应该仍在汇合的途中。
栖龙山最奇特之处,就是即使万里晴空,山上却终日雾气蒙蒙,让人难以窥其究竟。张残无意间听到金兵在讨论栖龙山,说这座山上,真的盘踞了一条真龙,那些雾气便是龙的吐纳之气。
完颜伤倒是解决了张残的疑惑:栖龙山十数年之前与寻常山麓毫无差别,不过就在那批人登山之后,栖龙山便从此与众不同。
他说,凡是登峰造极之人,自身便是逆天地的存在。因此这种人所到之处,便打破了那片地方的某种平衡,所以其方圆数里之内,必生异象。
张残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心中的惊骇可想而知。在此之前,哪曾听说过这等以一己之力打破天地平衡的超卓人物,还会使天地都为之动容。
金兵整齐划一列队而立,横竖皆成一线的锋利枪尖上,泛着冰冷的寒锋。而在阳光的反射下,更是令人为之目眩,几乎难以直视。
看得出完颜伤似乎真的在军中地位很高,他正面色肃穆地望着跃跃欲试的强兵壮马,如一杆标枪一样笔直坚挺的站在队伍的最前端。
一时之间,杀气弥漫,连林中虫鸟尽皆寂静,不敢嗡鸣。
“我们的兄弟被人杀了,而战争总难免伤亡,所以这只是关乎原则立场,并不关乎仇恨。想想杀我手足者,他们横行肆虐我大金境内,因为他们的勇猛无畏无可抵挡,所以他们依旧笑傲于这个世界,无人克制。他们,是这个世界的真勇士,真英雄。”
张残远远躲在一旁,暗想着哪有这样战前动员的,把敌人往天上夸,分明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嘛。
完颜伤停顿了好久,然后慢悠悠地抽出腰间弯刀。刀身与刀鞘的摩擦声,于此时分外无声的时刻,奏出颤抖的昂然:“现在,让我们去杀了这些勇士!”
这话一出,即使本来不以为然、立场完全对立的张残,猛然之间也是战意高昂,热血沸腾。
而再看那些本就对栖龙山心怀旧恨,如今更是又因手足被杀更增新仇的金兵们,一个个面色狰狞,用力以枪端叩击地面。在回声的作用下寂静的山谷中霎时间有如天雷齐鸣,简直声潮如浪,此起彼伏,响彻天际。
大战一触即发。
踏着整齐的脚步声,军马兵发栖龙山。
张残看着这些斗志昂扬的众士兵,恍惚间仿似曾经的自己出战前那样,明知有可能去而不回,却依旧毅然决然,誓不回头。
“秋风冷,白霜寒,吹皱落木萧萧然。仗剑执刀待雪降,热血鲜红冬风暖。数十年生死命危,一酒干;道不尽哀伤离愁,不低头!”
完颜伤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张残的身边,听着张残的喃喃之语,微笑道:“张兄绝不是为我大金将士伤感,该是触景生情。”
张残叹了一口气:“有时候想想,拼搏厮杀究竟有何意义?大家坐下来平心静气的解决纷争,理字当头,总归能使太多的纷争有个圆满的结局。”
完颜伤哈哈笑道:“数月不见,原来张兄被阉了,难怪如此柔情伤感。”
张残懒得和他犟嘴,耸了耸肩,随意地道:“随完颜兄怎么说吧!”
完颜伤微笑道:“如果世间人人都讲理,这个世界会失色很多的。”然后完颜伤目光炯炯地看着张残:“张兄不准备登山一观吗?”
张残这才赶走刚才缭绕在心头的伤感,洒然笑道:“未知的凶险常常伴以九死一生,完颜兄看我像是将生死置之度外之人吗?”
完颜伤笑了笑:“当然不像。”
说完之后,完颜伤便转身离去。
下一刻,张残的左手忽然一阵炙热,明显高于自己的正常体温。张残讶然间抬起左手,手心正中央,慢慢浮现一条条黑线。还未等张残有任何反应,黑线组合成了两个字——登山。
张残这才想起,自己的左手中,融合了鬼手老人赠送自己的金阙页,又名无字天书。
临别前,鬼手老人告诉自己,在未来的人生道路中,无字天书会为自己指明人生的方向。
张残愣了好久,但是下一刻,对鬼手老人的敬慕使得自己立刻坚定了信念。转过头来,张残对着同样看到此神迹的萧雨儿道:“小姐……”
萧雨儿定睛看着张残,脸上隐隐挂着担忧,但是最后还是咬着下唇,轻声道:“张将军小心!”
张残看着萧雨儿担忧的神色,没来由心中既暖且疼,便笑道:“张某马上要出征了!所谓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上亡。小姐笑起来是很美的,那么临别之前,小姐可否赠与在下一个暖心的笑容?”
萧雨儿闻言之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张残,嘴角艰难地向上牵。不过只是徒劳,因为最终她还是以怅然一叹失败而告终。不过她还是看着张残,很认真地说:“张将军平安回来,雨儿每天对你笑。”
张残哈哈一笑,转身道:“张某死了也会爬回来的!”
三步并作两步赶至了完颜伤的身旁,完颜伤诧异地看了张残一眼,提醒道:“张兄不像是能将生死置之度外之人。”
张残反驳道:“确实不像!但是确实就是!”
走了两步,张残隐隐间觉得后背有一抹关切的眼神,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完颜伤见状,一目了然便知道张残的隐忧,笑道:“张兄请放一百个心,我大金军士,绝对不会有任何人做出失礼雨儿小姐之事!”
看着张残仍旧不安心的神色,完颜伤道:“前几天晚上,赵擎云趁张兄未在,竟然想对雨儿小姐做出不轨之事,还不是我大金军士及时制止?并且还将他的七名手下就地处决。”
张残咋闻此言,怒发冲冠,回身便走。
完颜伤按在张残肩头:“张兄作何?”
张残怒道:“宰了赵擎云那王八蛋!”
完颜伤摇了摇头,淡淡地道:“待得他面见我皇之后,任由张兄处置。”
张残长吸了几口气,恨意虽然不减,但是终究还是停了下来,再度转身朝栖龙山走去:“赵擎云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