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伏在万利商会的后花园里,屠雨看上去犹豫了一下,然后才低声:“张兄为我等指明真凶,屠某感激不尽。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们华山派与张兄之间的仇怨,也就此一笔勾销。”
张残哪会在意,淡淡地说:“屠兄放心,哪怕贵派上下对张某感恩戴德,也休想令张某对贵派说出喜欢二字。”
现在刚刚入夜,张残带领屠雨来到了万利商会,来打探那批强弓的下落。
那四名华山派弟子之中,也只有屠雨和张残交流的次数最多,所以在向张残假惺惺的自我介绍之后,张残直到刚才,才知道屠雨的名字。
这次行动只是简单的探索,所以也只有张残和屠雨二人“并肩作战”。说起来倒是好笑,因为在行动之前,张残分明的听到那剩余的三名华山派子弟,对屠雨千叮咛万嘱咐——令他一定要小心谨慎,别被张残偷袭暗害了。
张残当时也是很不客气的令他们放心,并保证这是他们最后一次看见屠雨。
不一会儿,郭正拎着两坛酒,来到了假山处。
假山后面,当即一人冷喝:“谁?”
郭正笑哈哈的说:“王哥,是我,郭正啊!”
那个王哥低哼了一声,屠雨却听出了几分味道,转而望向张残:“这个人,好像对郭正有些不齿?”
张残点了点头:“郭正卖主求荣,背信弃义,贪生怕死,苟且偷生,被人不齿很正常。”
屠雨愣了一下:“那为何张兄还用他?”
张残理所当然地说:“整个万利商会里,张某还有可用之人?”
屠雨忍不住嘀咕了一声:“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他字里行间的意思,自然是在说张残和郭正都是那种“卖主求荣,背信弃义,贪生怕死,苟且偷生”等等,最后被人不齿的人。
“王大哥,给您送来了美酒牛肉,嘿嘿。”郭正谄媚的笑。
所以说,张残为什么用郭正?一来无人可用,二来此次探查,并不想惊动他人,只能用这种怀柔的手段来对付这么守卫。试想才有几个人,能做到郭正这样低三下四卑躬屈膝?
话再说回来,郭正刚刚来到万利商会的时候,就像是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人人瞧不起。但是到了现在,他虽然说不上风生水起,但是却左右逢源,再没受到很敌视的排挤。这,也算是他的手段。
所以,张残才会用他。不怕打广告,郭正牌狗腿,狗腿牌郭正,谁用谁知道,谁用谁说好。
张残也不怕郭正会出卖他,就像他了解郭正一样,郭正也了解张残。除非能确保张残必死,否则的话,日后张残肯定会向他报复。因此他出卖了张残,韩芷柔或许保得了他一时,却保不了他一世。
闲话休提,那些酒肉里,自然有很强烈的蒙汗药。届时放倒这些个里里外外的守卫,张残和屠雨进去假山之下的密室里转一圈,无论找不找得到那批强弓,都算没有白来。
“人怎么能这么自我作贱!”屠雨忍不住低声感慨。
张残瞟了他一眼,然后认真地问:“屠兄很少在江湖中走动吧?”
屠雨点了点头:“屠某第一次下山行走。”
张残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然后淡淡地说:“要想在这个世界上好好的存活,无论是值得颂扬的,还是遭人诟病的,总得有自己过人的某种手段。屠兄或许不信,这个郭正,在最后肯定比你我都要活的长久,也比你我都要活的滋润。”
屠雨洒然一笑:“我宁愿不要。”
张残听了也并不气馁,毕竟没有带不进沟的好人,也没有不偷腥的猫,回头加把力度,总是能把华山派的子弟,变成一个个卑劣小人的。
那边那个王哥却咽着口水,无奈地说:“这事儿给闹的!韩姑娘亲口吩咐过我们,一定要提高警惕,看管好里面的犯人!真他奶奶的,这酒真香啊……”
犯人?
张残想了想:“那批强弓的产线流水号叫‘犯人’吗?”
屠雨黑着脸:“别说这么超前的话行吗?”
张残点了点头:“那看来,里面确实关着一个活生生的人。”
“看看是谁!”屠雨说道。
张残点了点头,这好奇心是一回事,再者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既然要对付韩芷柔,那么团结一切可用的人力,还是很有必要的。
郭正虽然胆小如鼠,但是却知道事情该怎么做,于是便装作可惜的模样,无奈地说:“那算了,等明天王哥换班的时候,咱哥俩再一醉方休吧。”
“要不这样吧!”听着那个王哥吧唧了两下嘴,“我就来口肉,不喝酒。”
大家都懂的,这话基本上等同于“我只是抱着你睡觉,绝不会有别的动作”一样。
三两下之间,就听到了那个王哥咕嘟咕嘟灌着美酒入喉的声音。
“要说我老王当年……那,那哪个邻居不害怕……”
蒙汗药的作用发挥了出来,这个王哥唧唧歪歪地开始吹了,不过没说两句,扑通一声就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张残和屠雨谨慎的来到假山口那里,互相对视之后,一齐说道:“里面只有一个人!”
里面的人呼吸很微弱,看来就是那个所谓的犯人。
张残和屠雨也觉得奇怪,按理说关押犯人,怎么可能只派一个守卫?屠雨凝声道:“或许里面有什么了不起的机关?”
张残这就不确定了,毕竟他又不知道在他走后,韩芷柔有没有改造过这里。
屠雨晃了晃手中的长剑:“我先下去,劳烦张兄为我压阵。”
张残的长剑又被毁了,暂时还没有去搞到趁手的兵器。倘若假山下真的是机关重重,手持兵刃的屠雨,确实比张残更适合下去。
“小心!”张残低声道。
屠雨笑了笑,走进黑漆漆的洞口之前,却忽然转身:“其实,张兄并不是令人讨厌的人。”
张残为之一愣,转而笑道:“张某会努力成为屠兄印象中的那个形象。”
待屠雨弓着腰,小心翼翼的进入洞口之后,张残才转过头夸了郭正一句:“干得漂亮!”
“韩芷柔带回来的那具尸体,是小珠的吗?”郭正问的张残心里一抽。
他倒是不知道被深埋地下的小珠的尸体,又被韩芷柔挖掘了出来。
沉默了许久之后,张残才低声道:“是啊,你可以睡的安心了!所有天鹰会的人,除了你之外,全都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也再没有人向你寻仇了。”
“韩芷柔把小珠放在哪里了?”
郭正的脸上也不知道是轻松,还是惋惜,听了张残的发问,才低声道:“就在后院里,准备明天下葬。”
张残嗯了一声,嘴上没再说什么,但是待会去看小珠的遗体一眼,那是势在必行的。
“其实,我很喜欢她……”郭正喃喃地说,“可是,我却配不上她。”
张残不经意间,就回想起了和小珠在一起,短暂却相濡以沫的时光。
我仍在这里,但是她却杳不知所踪。
许久之后,张残说道:“我也配不上她。其实,我也很喜欢她。”
说完之后,张残只觉得意兴阑珊,摆了摆手,示意终止这个话题。然后才继续倾耳探听假山下的情况,但是能听到的,只有之前那个微弱的喘息声。
顿时之间,张残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下面没有任何屠雨的动静,甚至可以说,屠雨在下去之后,似乎彻底消失了一样。
黑漆漆的假山洞口处,莫名冒出一阵冰冷的寒意,使得高明如张残般的寒暑不入,冷热不侵,都打了一个冷战。
张残强烈的克制了自己冲进洞中的**,呆立了良久之后,仍然不知所措。
屠雨绝不是遇上了什么了不起的机关,因为张残刚才虽然在和郭正感怀聊天,但是一直没有分心。试想机关运转,肯定会有机括工作的声响。纵然这种声音再低,也休想瞒得过张残的耳目。
再者,假山之下是一个没有任何出口的空间,哪怕一根针掉在地上,也肯定会有轻微的回声。这种余波的震动,在张残这样的高手感应下,发出的动静无异于惊天骇浪。
然而,屠雨却无声无息的消失了,消失得那么彻底,连一点生命的特征和迹象都没有留下。
难不成,假山之下还有一个不被张残所感应到的人,取走了屠雨的性命?
张残想了想,又觉得不可能。
屠雨几乎步步为营的进入假山,警惕性何其之高,世间又有谁能在不发出任何声响的情况下,如儿戏般彻底抹杀屠雨的生机?除非是耶律楚材、阴阳仙师或者东瀛刀圣在此,才能有此神迹。
这当然还不可能,因为这当世之上,最为顶尖的三位武学巨匠,不至于蜗居在此,更不至于对屠雨这种小角色暗中出手。
“怎么了?”郭正见张残一动不动,低声问道。
张残没有搭话,只是望着黑漆漆的洞口。
下一刻,张残特异的强大精神力在此关头,又重新骤然而出,如一阵轻风一样,吹进了那似乎不见底的洞口之内。
洞内的情况,顿时一目了然的呈现在了张残的眼前。
屠雨一动不动的趴在洞口的拐角处,身上没有半点伤痕,但是却生机再无。更深处,顾如雨正发出若有若无的轻微呼吸。只是她昏昏沉沉,俏目紧闭,再不能从中得见俏皮的闪光。
忽然之间,张残精神力的探测,根本不受控制的转移到角落处,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身上。
张残可以发誓,这一刻,连他独有的精神力都不受控制,像是被拉扯拖拽般,就来到了这个老者身上。
没等张残反应过来,那老者忽然睁开双目,闪耀得好比最璀璨星光般的神采,淡淡地说了一个字:“滚。”
这一个字好比利锥狠狠刺在张残的心口!
张残脑袋有如炸裂般的疼痛,一声闷哼,哇地吐出了一口血。然后腾腾倒退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郭正吓了一跳,赶忙扶住张残:“怎么了?”
张残哪敢多说一个字,摇了摇头,在还未彻底触怒洞中老者之前,逃命似的离开了万利商会。
“受伤啦?”
疾奔之中,张残听到身后宫照玉的声音,将这三个字送到了张残的耳朵之中。
不用转身,张残就知道宫照玉此时的修为,或许得益于真龙之血,她又有了飞一般的进步。
张残虽然没有将身法催到至极,但是一步三丈还是有的。而宫照玉出现在张残的身后,张残不曾觉察不说。仅凭她能将声线,如此清晰的追到张残,并将之送到张残的耳朵内,便可以猜测出其内力运用自如之一二。
张残旋风般转身,还后怕的看了看宫照玉的身后,竟然对美如天仙的宫照玉都暂时无视。
宫照玉咯咯一笑,喜滋滋地说:“张兄刚才跑的比兔子还快!”
后怕过后,张残也多少放下了点心,因为那个宛如“妖孽”般强横的老者,既然当时没有动手,想来便不会多此一举的追杀自己。
不过张残倒是想起了一件事,问道:“照玉真的杀了那个樱美?”
宫照玉点了点头,喜滋滋地问:“张兄想说什么?”
张残顿时觉得跌入了谷底,颓然道:“据说那个樱美,是东瀛刀圣的侍女。如果被东瀛刀圣知道了她死在中原,说不定他会一怒之下来我华夏讨说法。”
宫照玉无所谓地说:“张兄放心吧,我们中土大地上有的是人。而对于掌权者来说,百姓的性命是很不值钱的。届时大不了赔他一千个一万个侍女,或许就能将此事解决。”
“真的?”张残双目一亮。
宫照玉美目一冷,面上却还是喜滋滋地讽刺道:“都如张兄这般没出息的话,怕是我们有再多的女儿,都不够拱手让人!”
张残这才知道宫照玉实是在开玩笑,但是自己却这么懦弱的当真了,于是只能讪讪的笑了笑,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因为天下间能够和东瀛刀圣抗衡的卓绝人物,中土大地上却一个也没有。
甚至别说抗衡了,能在东瀛刀圣手下走过三五招的,估计都屈指可数。
试想如此强大的敌人,不割地赔款,怎么对付?拿命去拼吗?那不是白白送死?
十四万军齐解甲,更无一人是男儿。
现今的大宋,现今的中原江湖,没有任何资格去应对如东瀛刀圣这般,逆天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