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女佣都已入睡,毕竟她们这些人,很多都是做着最苦最累的活,一天到晚不闲着。而劳动了一天,只能近乎脱力般早早安歇,以养足精神,再面对明天。
没办法,因为天不亮的时候,她们就又得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继续着既累且脏的工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若无意外,此生都不会有出头之日。
同样,早早的起床,并不见得是她们多么的勤劳,只是生活的所迫罢了。
敲了敲门,门内传来小珠略显疲乏的声音:“谁啊?”
张残笑道:“据老古人留下的经验,在夜半有人敲门时,千万不能随意搭话。反而最好等到对方先出声,不然的话,你怎么知道敲门者,究竟是人是鬼。”
“吱扭”一声,小珠拉开了房门,看着张残,无所谓地说:“你觉得,我现在像是怕鬼的人吗?”
张残点了点头,认真地说:“确实!恶鬼充其量只是索你性命,然而我们永远不知道,一个心怀歹意活生生的人,究竟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
小珠脆生生地说:“周公子大半夜的,不会就是为了向小珠展示你的深沉智慧,和你的字字珠玑吧?”
张残指了指房内:“瞧我这记性,快进来,有事坐下说。”
而小珠更是双臂横展,堵住了去路:“这是我的房间。”
张残笑了笑,似慢实快轻轻拍在小珠的小臂之上,小珠只觉得臂上一麻,转瞬间重若泰山般无力支撑,整条胳膊只能无力地摊下,让出了一条通道。
张残刚刚点燃蜡烛,小珠一阵风般冲了过来,嚷道:“你干嘛?快出去!”
张残看着小珠又羞又怒的俏脸,微笑道:“我说三个字,你保证不会赶我出去,信不信?”
小珠明显愣了一下,转而嗤笑了一声:“若我还是赶你怎么办?”
张残自信满满地说:“那我为你斟茶认错,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小珠点了点头:“三个字,说吧。”
张残笑着说:“冷光幽。”
小珠又是点了点头:“出去!”
这下轮到张残愣了:“不是,你听清楚了吗?我说的是冷光幽啊!”
小珠还是点头,一点不容许商量地说:“听清楚了!冷光幽!出去!”
不对啊!张残绝对没有看错,这小珠肯定是对冷光幽动了情!既然这样,她居然还要赶自己走?
看着愣愣的张残,小珠问道:“我赶过你了吧?”
张残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然后才回过神来,叫道:“这样也算?”
小珠理所当然地说:“怎么不算?”然后瞄了瞄茶壶,续道:“真要麻烦周公子了,刚好小珠口干得不行。”
张残嘿了一声,竟然没想到被这个小珠给耍了一通。不过张残倒是愿赌服输,将粗糙的瓷碗中倒了一杯水,然后感觉颇为好笑地递到了小珠的面前:“请了!我的姑奶奶!”
小珠接了过来,然后上下审视着张残,问道:“我从未跟任何人说过,你是怎么知道……知道冷光幽?”
哈!自己看得确实没错,小珠在暗恋着冷光幽!
张残笑道:“说了这么多话,我的口中也是干燥的不行。”
小珠本就活泼,点了点头:“好说!”
然后做了一个欲泼张残一脸的动作。
张残见状,只能苦笑了一声。然后将小珠端着托盘、又险些将托盘摔落、冷光幽为她接了过来的情形,如数家珍般一五一十重复了一遍。
“你到底是谁?”小珠疑惑地说。
张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慢慢凑到小珠的耳边,低声道:“我是那天在场之人中的一个。”
小珠如触电击般颤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着张残。
张残指了指自己的脸,低声道:“这个已经死了,明白了吗?”
小珠仔细端详了好久,才轻声说:“我记得这个眼神。”
张残如释重负,他之所以没有撕下这张面具,是因为上次在戴上的过程中,繁琐麻烦,折腾了好久好久。
“他呢?”小珠有些期待地问。
张残想了想,说道:“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不过他特别交待过我,让我好好照顾你。”
哪知小珠根本不为所动,撇了撇嘴:“别骗人了!我又不是不知道他根本对我不在意。”
这么认命却又过分直白的话,张残想笑又笑不出来,只能无奈地说:“那你这又是何苦呢?”
小珠摇了摇头,以一句说不清楚一笔带过,然后问道:“那,我的同伴,确实都是你杀得?”
张残有些复杂地说:“我不得不如此。”
小珠陷入了沉默,虽说知道当时的张残,只有这么一条路可走,不过心里还是觉得有根刺。
好在她并不是什么任性且死缠烂打的人,稍稍沉稳了一下,问道:“你在这里,是为了报仇,对吧?”
张残理所当然地笑道:“不然呢?”
小珠点了点头:“我信得过你!”
我信得过你!
忽然之间,张残又是想起了拉达。
我信得过你!
拉达也说过同样的话,然而就是因为这句话,就是因为他信得过自己,所以才不幸惨死。而这一刻,张残恍惚从小珠的脸上,又看到了拉达那张满是络腮胡子的粗犷脸庞。
张残有些回避地看着地面,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很认真地说:“这一次,我绝对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小珠倒是不明所以:“什么这一次?”
张残摇了摇头,不愿作答,然后摸出了那张纸:“胡家老宅在哪里?”
小珠却是恶寒了一下,皱着眉说道:“大半夜的,说什么胡家老宅!”
张残只看小珠的脸色,便笑道:“原来刚才是在糊弄我,果然还是怕鬼的嘛!”
小珠点了点头:“那里确实不太干净!”没等张残再问,她说道:“胡家老宅在城北的角落里,破败已久了。据说只是从那里走过去,就会觉得身上阴寒寒的。”
张残听了之后,倒是有了似曾相识的感觉。转而一想,在泗州城外,不就是高丽人故弄玄虚般造出了一座“鬼宅”么!其实呢,不过是他们的一种手段,设下了一座阵法而已。
可是现在无所不通的传天不在身边,张残斟酌了好久,也不知道该不该去冒险走这么一遭。
首先来说,张残对阵法一无所知。
再者,万一和那个“薛超”闹翻了的话,张残并没有能在他手下存活的信心。
“别去了!”小珠看着张残阴沉的双眼,轻声劝道。
张残想了想,轻声道:“若我明天回不来,你也别想着报仇了。就去找一个叫做夜染尘的人,他会帮助你的。”
小珠看着张残的双眼,用力拿小手捏了张残的胳膊一下:“那,小心!”
张残微微一笑,摸了摸小珠的脑袋。
这一刻,两人之间不是什么关心,而是真正的生死与共了。
因为张残从小珠倔强的眼睛中知道,她是绝不会去找夜染尘的。
如果自己明天回不来的话,她会拼死去行刺周长鹤。她明知道几乎不可能有任何成功的希望,但是她依然要拼尽她生命中最后的一丝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