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玉……”
“我还没有说完, 你不用这样激动, ”傅知玉说到这里, 心情已经重新回到平静,“我听完之后,其实理解你的所有选择, 我早就说过, 即使你只是为了积分, 我也理解你的选择, 因为之前我根本没觉得你爱我。刚刚这段话里面让我没想到的是,是你原来真的喜欢我。
但是那又怎么样?我们错过了, 谢恪, 我们已经错过了。
你死过一次就会懂了,那些伤太痛了, 不是你说, 你原来不是想这样伤害我的,这样就可以一切不算。伤害是真的, 是不能因为这所谓的真相,就能随随便便地揭过去的。”
这真相, 来得太晚了。
如果他上辈子能听到这些的话, 知道谢恪真正的想法,也许两个人之间还有转圜的余地,但现在已经不可能了。
“你还有什么事情吗?”傅知玉说完之后问他,“目前为止,我们话都已经说开了……你还要再坚持吗?”
“可……我就是全为了你回来的啊。”
在说出这所有事情之后, 最让谢恪恐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没觉得所谓真相说出来之后知玉就会谅解,他尚抱希望的时候,觉得如果知玉能理解这一切,至少态度可以松动意一点,一点点就还,至少可以给他一条路可走。
但是现实里,还是最坏的设想成真了。
知玉完完全全放下了,他终于可以把过去的感情定义为失败,也终于给自己判了死刑。
“知玉……”谢恪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他忍不住流眼泪,努力地去牵傅知玉放在桌子上的手,“我们明明是相爱的,明明是……早就相爱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傅知玉给不了他回答,只觉得那都是翻过篇的事情了,再纠结下去没有意义。
“你走吧,”他道,“接着做你的扮演者,你可能真的不适合与我们这样的人谈感情。”
谢恪如今再没有说“我不走”之类的话了,他低着头,傅知玉听到他闷着声音,哽咽着问了一句:“知玉,你希望我离开吗?”
傅知玉把手抽了回来,想也不想就点了点头,道:“我希望你离开。”
在这种时候,说什么话也是没有用的。
谢恪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提起来的回忆和眼前的傅知玉都让他痛彻心扉,她站起来,最后紧紧地拥抱住了自己的心上人。
“对不起,”他泣不成声,“我原来,不是想这样伤害你的,我原来……”
傅知玉觉得闷,没听完这些话,一下子就把他推开了。
他感觉谢恪确实有些变化,之前刚回来的时候,他把自己骗到那个小院子去,力气很大,怎么样都不肯让自己走,但是现在,倒是轻而易举可以把他推开了。
我力气又变大了吗?傅知玉还仔细想了想。
谢恪没敢再去碰他了,他与傅知玉中间只隔了这么短短的一算距离,却觉得好似鸿沟。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傅知玉皱了皱眉头,“我要走了。
谢恪没有回答。
待傅知玉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他才听到谢恪的声音。
“对不起,知玉,”他道,因为哽咽,说话的声音也有点断断续续,“可是我爱你,很早就……一直……爱你。”
傅知玉皱了皱眉头,没有回答,推开门出去了,不管谢恪在房间里面如何。
“您没事吧?”商会的人迎上来,关心地问道,“那人……”
傅知玉转身在榻上坐了下来,他摆了摆手,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像是在回忆着什么,商会的人便识趣地不说话了,低下了头,给他倒了杯茶。
谢恪还呆在那个房间没有出来,傅知玉也不动,两个人在不同的空间里凝固着,直到那杯茶已经完全冷了下来,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自言自语地问道:“如果痛苦是有缘由的,这缘由能让痛苦不存在吗?”
“不能吧……想起来还是很让人不高兴。”
商会的人不敢回答,他往外看了一眼,似乎是看到了外面的人比的手势。
“那人走了,”他道,“我们那些东西……要收起来吗?”
傅知玉手指动了两下,然后摇了摇头,道:“不收,备着。”
元江文的商队里能打的人真不比元江行这个守边疆的将领少,财富更需要武力守着,商队出门从来都是带着危险的,更何况是比商队还要高一层的票号,那都是带着真金白银,傅知玉离开京城之后,就立刻找到了元江文送过来的一队人。
这一小队人不算多,大约十五个人左右,傅知玉特意问元江文要了这一队人,不是只为了保护自己来的。
傅知玉一开始便觉得谢恪是自己离开这里最大的敌人,但是,傅知玉在系统空间就深刻了解到扮演者的能力,他不知道谢恪到底能在这里施展多少,对自己有用的又有多少,这需要时间。
迁原之战那一次,他知道其实扮演者没有那么无所不能,谢恪真的在回来的时候差点死掉,否则主神不会感受到这样强烈的来自这个世界的波动,而且,他自那次之后明显不如从前,傅知玉从陆简那次踢他枪尖的时候就感受到了。
谢恪是可以在这个世界被杀掉的,是吧?
不管他的扮演者身份有没有死掉,但是身在这个世界的谢恪死了,就如主神所说,他就不会再回到这个自由世界来了。
但傅知玉没有选择那么快动手,他了解到这一切的时候,局势正在僵持,谢恪不能死在那时候,他需要有人压着薛林两家,像压着一个弹簧,这个人除了谢恪没有更好的人选,他没有在那时候动手的必要。
但如今不一样了。
薛、林两家败了,清元帝死了,束缚着傅知玉的锁链松了,他现下已经逃出了京城,谁都不能阻拦他。
如果,今天谢恪不是来和他说这个,事情会大不一样。
傅知玉内心是狠的,他如果没有这道狠劲,在已经花了这么多心思在谢恪身上的情况下,上辈子是坐不上皇帝这个位置的。
如今,他对谢恪没有爱恨存在,只有唯一的一个判定标准——若这人没有其他的用处,却还要挡他的路,那两个人之间只剩下不死不休。
江南是他心里最干净的那个地方,那里有娘亲和明刀,有他在乎的一切,有他曾经失去的一切现在想要拿回来的一切。他能在京城忍受这不干净,是因为那地方本来就是一个脏水池,身在其中,独善其身怎么可能。
但他在江南不能忍。
谢恪这番话确实出乎了傅知玉的意料,也让他稍停了原来的计划。
他说不怪谢恪那句话是真心的,谢恪对他来说本来就不算什么了,在了解到以前那些所谓真相之后,若是换位思考,一边摆着对组织的责任,一边摆着自己的恋人,中间还有这样多的干扰信息,本就不存在什么完全正确的选择,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这就是一道没有正确答案的题罢了。
但自己经历的那些,永远没法抹去。
命运就是这样,他们两个人天生注定无法做有情人,倒是很适合做仇人。
若是这真相来早一些,在傅知玉还尚有热情去抗击天命的时候来,也许结局会不一样。但是现在的傅知玉不可能了。
“我太懒啦,”他喃喃道,“谁要去抗击,便随谁去吧。”
谢恪若是真的离开了,也算个不错的结尾。
他若是还要回来拦着自己,那就……
第二天,傅知玉离开静阳城,他少见地穿了一身骑装,没坐马车,与其他人一样骑了马,但离开城不久之后,他便听到了后面紧随而来的马蹄声。
他停下马来,转头一看,是谢恪。
谢恪并未带很多人,只有他和暗影的几个,他看起来还是很颓丧,但是看见傅知玉停下了马,还是打起精神来,下意识露出了一个笑容。
他没有靠地太近,马停下的地方也与傅知玉有一段距离。
“还是追上来了,”商队的人记得傅知玉的吩咐,他其实没认出这个人就是天下闻名的谢恪,不管是谁,都没办法把眼前这个追着不放的人与杀伐果断的谢恪联系起来的,“我们……?”
“死性不改,”傅知玉也在那一刹那冷了脸,“准备拉弓。”
这样的距离,很适合用弓箭。
傅知玉知道谢恪这个扮演者的身体是经过强化的,但是迁原之战那时候他已经受了伤,身体大不如前,且他也不是铜皮铁骨,傅知玉针对这个找元江文特制了一批弓箭,他手上这批箭便是了。
工匠们一早便开始设计,千捶万凿,总共只做出了十来只箭,全都在这里了,之前还做过测试,即使是最硬的石头也可入得三分。
商队的人看着傅知玉的手势,一起拉开了弓,双方几乎等于面对面,即使动作够快,商队那边还是有点疑虑。
即使认不出谢恪,他也看得出来,那边也都是训练有素的,这些精制的箭就是这么几把,要是被对方躲过去了,怕是还有一场恶战。
“不急,他……不一定会躲的,”傅知玉却露出了一个有些古怪的笑容,“他爱我啊,不是吗?”
谢恪真的没有躲,他眼睁睁地看着傅知玉对自己拉开弓箭,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漠。
他露出的微笑一下子凝固在脸上。
知玉是有意的,对吧?他这回还是选了弓箭,像那时候的他一样。
知玉……想让我死,是吗?
谢恪身边带着的暗影的人反应很快,拔刀上前击落了绝大部分的弓箭,唯有傅知玉那一箭,力气极大,速度很快,连准头都无可挑剔。
谢恪觉得那一瞬间,自己好像就是那个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就被心爱的人一箭穿心杀死的傅知玉。他终于也体会到,原来人临近死亡的时候,会这么痛的。
后悔不甘痛楚交杂的地狱瞬间,叫人此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