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舅爷在宁波多停留了几天,但最终,还是没带着贝加尔达拉伊就出海了。
誾千代姐姐心中略有些不安,她可是看出来了,殿下非常喜欢这位圣湖公主,忍不住就对乖官说,这是不是有些不妥。乖官脸上微笑,心中未免就想,誾千代姐姐也有这样虚伪的时候,可见女人呐!再雍容再大度,勾心斗角都是深入骨髓的东西,那种眼中噙着泪花说[只要你爱我我不在乎你有多少女人]的话,也只有处男想象一下而已。
这船都到海上了,你说,誾千代姐姐是不是马后炮?所以说,后世武侠作家古龙说的好,天底下可能有不吃饭的女人,但绝对没有不吃醋的女人。
乖官这次连小倩都没带在身边,随着他出海的,就只有誾千代姐姐了,就这,还是考虑到要抓紧时间耕耘誾千代姐姐的土地,这才如此,不然的话,他也不会带。
上次出塞打仗,颜清薇香消玉损,说实话,他还是很痛心的,颜小姐是痴呆文妇不假,但人跟人总归是有感情的,有这前车之鉴,故此他这次可不想重蹈覆辙。
有一句话这么说的,战争,让女人走开。
不过,誾千代的武力值能在历史上留下名字,乖官多方考虑,这才带着誾千代出海,如果不是因为誾千代姐姐武力值超群,哪怕他要抓紧时间耕耘誾千代,也不会带在身边。
当然了,乖官这时候绝对不能说,誾千代姐姐,你这话好生虚伪,他要真那么说,那就是智商有问题了,对女人,总归还是要靠哄。
“千代姐姐可是我第一个倾心的女子,之前不带千代你去北京,那主要是怕我那位皇帝姐夫把你留在北京,让你在宁波独守空房大半年了,我心中不晓得多内疚,平时也多有不安,这次出海,也不知道多长时间才能回家,要是再不带着你在身边,这相思刻骨,岂不是要把我折磨出病来。”
乖官在女人跟前卖乖的本事依然是那么娴熟,说这话的时候,双手握着誾千代的手,眼神中全是深情,颇有含情脉脉之姿,誾千代被这话熨贴得心都溶化了,只觉得灌了蜜一般,娇靥也晕开了酡红,这白里透红,顿时就有绝代之姿。
这就像是当初誾千代吃了乖官送的糖渍果子,一颗入嘴,真真甜到心里头去了。
她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壮着胆子,便缓缓把脸颊贴在了乖官怀中,低声喃喃道:“妾身……妾身能遇到殿下,想必也是鹿岛大明神保佑,才有这等福气……”
乖官忍不住扑哧一笑,“你家殿下我如今是东照宫大权现,孔雀大咒王菩萨现世化身,鹿岛大明神虽然威武,未必能管得到我……”
誾千代忍不住伸手捂住他的嘴巴,并且给了他一个白眼,“殿下,如今你虽然官居超品,又有现世活佛预言,多加神号在身,但,妾身还是以为,为人做事,当常怀敬畏之心。”
乖官被誾千代一说,顿时凛然,的确,为人不可太自傲,即便是如今,自己做事,不也还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般,虽然说起来,期以十年二十年之功,要改变整个大明,但历史的惯性是巨大的,谁敢保证下一步会发生些什么?
后世之人,就这点不好,没有敬畏之心,什么都敢打倒,天老大我老二,说白了就是骄傲自大、自以为是,别人都不行,只有我行。
这在佛教,便叫做贡高我慢。
乖官如今做事太顺利,的确是有些懈怠了,被誾千代姐姐一个白眼,顿时就有些警觉,对啊!自己有什么资格贡高我慢?如今的一切,看似顺利,其实不过沙滩上的城堡,万一我死了,恐怕,这一切就都要崩塌了罢!我这次为何带着誾千代姐姐?恐怕也就是潜意识里面担忧这个问题……他这一警觉,仔细一寻思,顿时背后出了一层白毛汗来,当下正色,后退了两步,便给誾千代深施一礼,“多谢娘子,娘子便如我之长孙皇后……”
这是拿唐朝长孙皇后规劝李世民的典故来做比喻了,旁边幸好都是奥真奈美、真白杏这些早合少女,若是换了饱学之士,肯定会吓出一身冷汗来,这国舅爷分明是有不臣之心啊!简直昭然若揭。
誾千代也是知道长孙皇后的典故的,忍不住四下看了两眼,当下紧紧走到他跟前,一把拽住他衣袖,就嗔怪,“殿下,这说话太也……”
乖官一听,顿时明白了,这句话的确是僭越了,若有御史言官听见,恐怕就会疯狗一般弹劾自己了,当下笑了起来,这便是古人和后人不一样的地方了,后人只要生个女孩子,肯定都是说生了个小公主,可如今的人,哪个敢这样胡说的。
“好好好,我说错了,我的意思是说,家有贤妻,男人不遭横事。”乖官历来从善如流的,当即就改了口。
可是,誾千代就纠结了,四下看看,忍不住就低声问道:“殿下是准备要在海外自立么?”
乖官哈哈大笑起来,这古人的思维,跟后人真是有天差地别,即便誾千代姐姐这样聪慧的人儿,到底思维跟自己隔着五百年呢!
他拉着誾千代的手就往外面走去,到了艚楼栏杆跟前,拍了拍栏杆,指着一望无垠的蔚蓝色,意气风发就说:“千代,你瞧,这蔚蓝色的大海,谁拥有这大海,谁就是地球的霸主,自立为王,也就是关起门来小打小闹,没什么意思,就跟那位硬要跟我结拜的正亲町天皇一样,明明连里子都没了,还要那点儿面子,在我看来,不过沐猴而冠,我的胸怀气度,难道只是如此么?”
这番话,未免就有[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的豪迈,誾千代看着他在海风中指着那蔚蓝无垠意气风发的样子,忍不住就迷醉了,至于旁边那些早合少女们,自家殿下就是神,什么王不王的,怎么能跟殿下比较呢!
乖官这次用宁波八卫的舰队运兵,不多,只带了五千人,三千火枪兵,两千刀盾兵,由游击将军橘有褶带领,这五千兵都是九州兵,最穷苦的出身,然后在蓟镇被单赤霞老爷狠狠调教操练,又出塞打过蒙古鞑子,说实话已经是一支精兵了。
橘有褶以前不过一个扶桑浪人,学过根来寺铁炮术,渡海投在国舅爷麾下,在塞外的时候作战勇猛,被单赤霞老爷火线提拔起来,就成了游击将军,等漠北底定,他这个游击将军被兵部补了正式的告身文书,嘉峪关游击,在九州人中,可谓风光之极。
要知道,大明在嘉峪关防线是设有游击将军府的,也称游击衙门,实在可称之为开府建衙,所以橘有褶这个游击,含金量那是相当之高的,几乎等若总兵。
一个朝不保夕的扶桑浪人,摇身变成了大明的嘉峪关游击将军,这在九州岛兵心目中来讲,简直就是一个活着的传奇。
古人是十分佩服这种武勇搏杀出来的好汉的,像是后来的吴三桂,带着二十来个家丁就敢冲击女直八旗上万精兵去救自家老爹,结果[孝闻九边,勇冠三军]的名头天下知名,连后来的鞑清皇帝黄台吉都要赞不绝口说我若得此人何愁天下不得。
所以乖官特意提调了橘有褶,就是出于这个目的,这个时代还是讲究一个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的,如果说,单赤霞老爷亲自带领这五千九州兵的话,大约能发挥百分之九十到百分之百的实力,因为这五千人都是他练出来的,可如果是橘有褶带领,那么,这五千九州兵就能发挥出一百二十的实力,因为橘有褶是九州人,是九州人活着的传奇。
乖官这次去云南,免不得跟缅甸和安南等国周旋,兵带多了,御史言官那边弹劾不说,大军从北而南往来也不方便,五千兵,却是足够了,而且九州兵比较艰苦耐操,也经得住海上的风浪,若是大明九边的那些兵,说不准一个晕船,就要战斗力全失。
再则说了,他让瑞恩斯坦波拿巴去招募佛郎机雇佣兵,这会子也该到了。
舰队从宁波出海,一路往南,一直到豪镜奥也就是澳门,老瑞会带着人在那里等着,然后两厢合兵,穿过广西、贵州入云南。
这么走其实也蛮难走的,古代道路不发达,也是没法子的事儿,但是好歹走海上走了一大半,却是比直接走陆路要近的多了。
在海上走了好些日子,这日,终于是到豪镜奥了。
国舅爷是以一种看土鳖的心态登上豪镜奥的。
要知道,这时候欧洲若是搞同性恋,一旦被发现,罪名是火刑,而在大明,搞兔子走旱道,那是风雅事也,谁也不会说你,顶多家里头妻妾觉得被人分了宠。
你瞧,像不像五百年后刚改革开放的天朝和强大的花旗国?只是颠倒了一个个儿。
所以乖官登上豪镜奥,心态真是说不出的奇怪,看着那块立着让佛郎机人遵纪守法的石碑前,他一时间,真是唏嘘不已。
不需要五百年,这些都要倒过来了,到时候,天朝的人要去外面蛮夷的国度讨生活,蛮夷给天朝人立个牌子,上头是要天朝人遵守的条例规矩。
他正在感叹时光的无情,一个眼睛中布满了红丝的男人带着一帮当地士绅快步走了过来,瞧其身上服饰补子,想来应该是香山知县,因为这时候豪镜奥归香山县管。
“下官香山知县曾昂,叩见大都督。”说着就跪拜下来,后面一群士绅也纷纷跪拜。
按说,这香山知县是文官,文官都是一帮鼻孔朝天的家伙,绝不肯给武将见礼的,在大明朝,二三品的武将给六七品的文官行礼,那都不是稀罕事情,可是,凡事有例外,首先,乖官是侯爵,虽然这侯爵是内阁封给国丈的,可天下人谁不明白,这也就是内阁给自己留个里子,其实连面子都没了,所以国丈郑连城从不肯自称本侯,甚至让下面人见到乖官要叫侯爷。
再则,乖官如今身上有[总理宁波及海上舟船兵马钱粮诸事]的头衔,这个职位,那就是不择不扣的文臣了,虽然内阁装糊涂,根本没说明,这到底是文臣还是武臣,可是,你这个头衔都给加了,不管你装不装糊涂,下面的人没法装糊涂啊!
其实,乖官这次南下处理云南兵变,内阁应该要给乖官加兵部尚书衔的,起码也要加兵部左侍郎兼右佥都御使,这样才够格去处理云南兵变的事儿,可是,内阁在这儿装糊涂,而乖官又是五军都督府左都督,加之还有爵位,虽然这个爵位也是糊里糊涂的,总之,内阁大约认为,国舅爷是以侯爵兼宣力武臣身份去云南处理兵变之事,这样能够遮掩一下内阁的面子。
这说白了就是掩耳盗铃,内阁大学士们可以装糊涂,哪怕裤裆都漏了,脸上也要保持微笑,但下面人怎么装?像是香山知县,你装一个试试?
所以,香山知县就必须给乖官磕头。
“曾知县,我却是听说过你的名字,你把豪镜奥管理的很好啊!”乖官笑着走了两步,弯腰伸手去扶香山知县起身。
他还真就听说过曾知县,这个曾知县是个读书人里头的愣头青,曾经带着两个衙役就冲进豪镜奥抓人,抓什么人?抓两个佛郎机人,说是在香山县调戏良家妇女,其实就是两个佛郎机人酒喝多了,以为这是在西班牙和葡萄牙联合王国的地盘呢!在一个小酒店摸了一把厨娘的屁股,如此而已。
当时广东广西这些地方还是蛮夷之地,厨娘出来客串店小二也没什么稀罕的,若是在南北直隶,这种事情定然不会发生的。当然了,蛮夷有蛮夷的好处,厨娘一怒之下,就敲了香山县的鼓,说自己被佛郎机人调戏了。
你说说,这要在五百年后,花旗国在冲绳的驻军,甭说摸了当地小姑娘的屁股,即便奸了当地小姑娘,当地政府敢说话么?
可香山知县就敢,他带着两个衙役冲进豪镜奥,就把那两个倒霉的酒鬼抓了,用大枷枷了起来,先游街,然后往衙门门口一站,这就叫做[站枷],是天朝特色的刑罚,这一站,就是七天,老命都要去掉半条,这还是两个佛郎机人身体底子壮实,换了弱些的,早就死了。
此外,这位香山知县还干过很多这类事情,譬如冲进豪镜奥抓捕**不给钱的佛郎机人,冲进豪镜奥抓捕打破了酒壶不赔钱的佛郎机人……等等诸如此类。
所以后世说大明丧权辱国,真不是那么一回事,这时候的佛郎机人等若是大明的房客,还是那种被苛待的,你若洗澡洗一半没水了,敢大喊一声包租婆,保管包租婆穿着拖鞋走到你跟前,然后甩你一个大嘴巴子,那真是被欺负的不轻。
乖官听说这位香山知县,是因为当初他抓了菲律宾总督区总督兼军团长何塞.安特里普.弗朗西斯科侯爵的妹妹伊萨贝拉,这位伊萨贝拉偷偷跑到澳门,结果正好瞧见这位香山知县在问佛郎机人收税。
伊萨贝拉差一点儿惊掉了眼珠子,上帝啊!教皇陛下不是说,地球的东半边属于葡萄牙,西半边属于西班牙……怎么居然有异教徒敢于问葡西联合王国的子民收税?
豪镜奥这时候每年要给大明缴纳两万枚银币,伊莎贝拉只见过别人向葡萄牙和西班牙王国缴纳银币,至于上帝的子民给异教徒缴纳银币,却是听都没听过……伊萨贝拉后来被乖官手下抓了,咱们书中没有细表,不代表这位伊萨贝拉小姐没有被国舅爷有滋有味搞一搞,这么一来,伊萨贝拉自然要向国舅爷絮叨她一路上的遭遇。
故此,乖官是听说过这位香山知县的。
可是,被乖官这一搀扶,曾昂曾子重却是膝行一步,一把紧紧抱住了乖官的大腿,“大都督,我香山贫瘠,实在供不起大军啊!大都督,求大都督怜悯……”
他一边喊着,眼眶里头泪水就出来了,那些跪着的士绅,纷纷哭诉,七嘴八舌都是喊大都督怜悯。
这些士绅,都是香山县土著,这种蛮夷地方,虽说是士绅,条件之差就可想而知了,说个不好听的,未必抵得上南北二京的普通百姓人家。
乖官一怔,忍不住就问,“这是怎么回事?”
他细细一问之下,顿时就感到啼笑皆非,一时间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民间有一句俗话这么说的,叫做[贼过如梳,兵过如蓖,官过如剃],这个蓖,也是梳子的一种,齿很密,往往是竹子做的,一根紧紧挨着另一根,过去人也是用来梳头,一梳之下,一根头发都不会乱,此外要是长虱子,用这个一蓖,虱子也被梳出来了。
所以说,贼啊匪的,这些一过,不过像是梳子梳头,大军一过,那真就连虱子都给你卷走了,最厉害的是当官的,一过,得,头发全给你剃掉,一毛不剩。
过去大军可没什么不拿百姓一针一线的说法,再则,过去交通不发达,一路上吃喝,只能依靠地方,故此,大军经过的地方,往往会有个不是规矩的规矩,这地方,几年之内,你就再不能走,不因为别的,因为地方上供养不起。
乖官带五千大军登岸,香山知县自诩那也是清干的能臣,他能不磕头哭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