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的和尚是个极其奇怪的团体,能在男主人不在的时候出入女眷房间不忌,这个未免就叫人遐想连篇了,而大明俗语说,秀才口骂遍四方,和尚口吃遍四方,扶桑的和尚更讨厌,不但吃,还拿。
乖官迄今深深记得,玩《天道》,好不容易抓了几个敌对的武将,指着要两个赎金过日子,结果跑来一个和尚,说了一通话,一个永乐通宝不给,就扬长把俘虏带走了,把他恨得差一点儿摔鼠标,故此他对这个时代的和尚是极为没有好感的,哪怕这个时代的和尚大多都是饱学之士。
没一忽儿,手下人就把那和尚给带了上来,那和尚嘴角噙着冷笑,似乎极为不屑,更是不怕他动粗,这就是这个时代和尚们的优越感,总觉得别人的智商要比光头们低上那么一点儿,尤其是禅宗祖师们往往都说,成佛作祖那是大根器才能做的事情,普通帝王将相所不能也。这更是让和尚们的尾巴翘上了天去,这种情况不单单只在扶桑,大明亦是如此。
所以这和尚根本不怕,用那市井闲汉的口吻就是,难不成你还能啃了我的卵去。
这世上异类不多,像是织田信长那种一把火把高野山烧掉结果被和尚们称为第六天魔王的家伙,到底只是个别现象,说个难听的,五百年才出了这么个胆大妄为的,扶桑大多数领主面对和尚,总要和蔼客气的。
他却没想到,乖官根本不搭理他,只是让人把他带上来,就扔那儿不管了,只顾着看自己手下一阵阵的乐呵,这可是他白手起家从无到有第一支力量,并不依靠国舅爷的权势,全凭他本身的本事,这就像是男人的初恋,男人的第一辆车,后面或许会有更好的,但是,这第一次终究会在心中占着极大的位置。
他站在高台上,看着下面的五百多身着鲜亮盔甲的小旗,忍不住心情激荡,要知道这五百多人可都是宁波八卫的蹩脚货色,在宁波八卫混不出名堂的,这才肯跟他到扶桑来。当然话说回来了,这时候的情况是越蹩脚的货色越像是真正的军人,至于那些眼眉通挑的,被周围环境打磨得鹅卵石一般,没棱没角,这才能在八卫混下去,那些人畏畏缩缩,身上一股子奴才气。
这些人,就是乖官称霸九州的基石,日后,想必也会有人为他们树碑立传,至于会不会被泼油漆,这个乖官倒是不敢保证。
鲜亮的胖袄,耀眼的山文字甲,盔顶如血般的红缨,五百人按着腰刀,排成方阵整齐地走到了高台前,随着鼓点一停,[哗]一声,整齐划一地齐齐跺脚,乖官看得目眩神离,这不同于看阅兵式,大明的军卫汉子跟后世仪仗兵也肯定有很大的距离,可是,这是属于他的力量,他郑国蕃的力量。
他想说些什么,可这时候,却发现心情激荡之下,他只有按着腰间村正的剑柄才能让自己不至于因为激动而颤抖,至于像是领导人一般微笑着挥手喊[同志们辛苦了],这个未免强人所难。
幸好,鼓点又是一阵响,解决了他的尴尬,这鼓点自有军中奥妙,几长几短代表什么意思,自有定式,五百军卫汉子在鼓点中哗哗哗原地踏步数下,齐齐一撩战袍,噌一声抽出腰刀,刀刃向上,双手捧着高举过头,大声喝道:“顶上茂才老爷,愿为茂才效死。”
声震长空,军威四溢,周围观礼的人忍不住齐齐退了数步,骇然不已,大明国的武士老爷们难道都是这般么?
这五百多人得了田地,还又每人分一个老婆,的确是死心塌地了,私底下就商量,小茂才要求咱们那天要摆出仪仗来,咱们宁波卫好歹也是用的当年戚少保练兵的法子,总要帮小茂才把这脸面撑起来才是。
这些军卫汉子们也有朴素的忠诚观念,他们肯定不知道[君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但他们知道,如今他们吃的是小茂才的粮,拿的是小茂才的饷,如今又给他们大操大办,每人挑一个漂亮的婆娘,既然如此,那自然要卖命的。
这些人私底下就在想,等那天,喊什么口号好呢!国舅爷万岁这个肯定是想也不会想的,国舅爷威武,这个却是军中老套路了,未必喜欢,这时候,还是曹老三出了主意,说,文人都喜欢说顶上,当年戚少保给张阁老递拜帖,拜帖上写的也是门下顶上恩主张阁老,茂才天纵奇才,未必喜欢国舅爷这个称呼,有些扶桑人私底下不也称呼咱们这位茂才老爷叫杀生茂才么,我瞧茂才还是喜欢茂才这个称呼。
当时就有人说,曹老三,你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别扭,不过,咱们当中就你学问大,那就按照你说的来好了。
故此,就有了今日这句话,这句话前面一句时髦,正是大明文人喜欢说的,后面一句话朴素,小茂才,你对咱们好,咱们这一百来斤,就卖给你了。
这时候的扶桑哪里有这种架势,他们打仗无非就是几个武士领着一堆拿着竹竿枪的农民呐喊着往前头冲,武勇或许有,却是没这种表面文章的,至于戚继光练兵那种站军姿站在豪雨里头整整半天动也不动,更是听都没听过,尤其是,五百多人穿着一样的铠甲服饰,那种视觉上的冲击力,完全就震惊了当场。
中央集权和封建领主毕竟是有区别的,中央集权的盛世,拳头捏起来特别大,很壮,很美,而封建领主们讲究自家的个性,一个十来人的小队长也敢标新立异穿的跟别人不一样,拉出去打仗就跟表演一般,而且领主只管问你收税,至于你在自己的地盘上干什么,他是不管的,你跳蓑衣舞也好,吃活人茶也罢,领主不会管你的,只要你每年记得给上面的老爷缴钱就行。
当这些人见到五百多人齐齐如一人的时候,这时候才明白,原来还有如此练兵的法子。
这时候,在立花山城的天守阁上,立花道雪和誾千代正在拿着千里镜观望,放下手上的单筒千里镜,立花道雪忍不住感叹,明国不亏是数千年传承的上国,据一些商人们说,如今大明国内的军卫已经颇不能战,却不想,还有这般森严的法度。
他就问身边的誾千代,若你碰到这样的军阵,如何攻击呢?
誾千代诧异,美目看着自家老爹,眼神中全是不解,立花道雪笑了笑,寿眉就微微颤抖着,道:“你这个夫君啊!年纪虽然小,心却比你想象的要大的多,日后的事情谁说的准呢!他如今铁甲船在海上游弋,往来的船只通通要缴税才可以经过,大明我虽未去过,但想来,商人总是一样的,当年武田信玄高举孙子兵法的四如战旗,可谓纵横睥睨,却因为得罪了商人,商人们联结起来,都不往甲斐去做生意,导致甲斐连盐巴都买不到,最后还是靠他的宿敌上杉谦信公送的盐巴才解了围……万一,大明国的商人们心一狠,联合起来,花钱买通朝廷,调遣这样的兵来打他,你如何应对?”
“夫君如今是大明国舅啊!”誾千代到底还年轻,政治上头哪里能看得远看得清,跟立花道雪这种一辈子沉浮的老狐狸更是不能比,立花道雪就笑了,“当年武田信玄和信虎公可是父子啊!信玄公为何流放了自己的父亲呢?誾千代,你要记得,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一切亲情都是不可靠的,如果利益足够,大明的皇帝为什么不能调兵来打他呢!当然,我说的只是万一。”
誾千代美目一凝,然后缓缓说道:“再怎么整齐的军阵,他始终还是军阵,只要是人组成的军阵,就会被冲散。孙子兵法曰,三军可夺气,将军可夺心。”
这个回答算得中规中矩,不过立花道雪已经很满意,伸手过去握了她手轻轻拍了拍,就和悦地说:“誾千代,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宗茂他……前几日在平户死了,南蛮的医生说他是死于伤口化脓。”
听了这话,誾千代默默无语,对那个自小就成为她的夫婿的人,她是一点儿感情都没有的,两人势同水火,因此听了这话根本一丝儿反应都没有,立花道雪就叹了口气,道:“死了也好,总之,日后你就好好服侍你这个小夫君罢!”
这时候,下面一阵儿骚乱,却是五百多穿着白衣的新嫁娘出场了,扶桑女人嫁人以白为美,从头到脚都是白的,连脸蛋也是擦粉擦的惨白。
这个婚礼用后世的话说就是颇有些中西结合的味道,然后由乖官祭告了一番天地,最后以主婚人的身份受了众人礼拜,这就算是礼成了,倒也简单,但是军卫汉子们却极满意了,根本没什么好挑剔的。
日后,这五百多新嫁娘是不会回到乡下种田去的,她们将会生活在平户和博多,过城里人的生活,手底下两百石的土地自会有人打理,坐在家里头拿钱就行,这婚礼后,一夜间有多少小姑娘变成大嫂,就不一一细表,总之,阴阳交泰的前宁波八卫的军卫汉子们一下子就好像年轻了十岁,一个个精神头十足,走路都带着风,愈发下力气去操练那一千黑奴。
而乖官在后头几天,处理了一件事情,说起来也是叫人啼笑皆非。话说当初,闻人氏南下的时候,那两个膀大腰圆的健妇花大姐花二姐是跟在身边的,后来到了琉球,也一直跟在身边服侍的,后来乖官到了琉球,闻人氏侯小白被撂翻,这两人眼尖手快,居然趁夜藏到了宁波八卫的船上。
她们两个藏身的船后来到了扶桑,两人也不敢出来,就藏在底舱,八卫的铁甲船有水密隔舱,有压舱石,甚至有养猪场,她们就藏在压舱石的底舱,这是没人去的所在,居然被两人就藏牢了,只是吃的不好找,差一点把两个膀大腰圆的健妇饿成人干。
等这两人被发现的时候,已经从膀大腰圆的健妇饿成了风一吹就会跑的淑女,眼窝深深扣进去,腮帮子也陷了进去,简直是鬼一般。
下面人不敢隐瞒,就汇报给了乖官,乖官特意去瞧了,结果啼笑皆非,这不是段家的两个大脚健妇么,想当初,那也是扒过我的裤子的,其中一个后来在天津卫还想讹诈我的赏钱,不过,瞧两人饿的死去活来的,一百大几十斤的健妇居然饿成了模特身材,也算是轶事,怪不得看古书上和尚们绝食,有时候就个把月不吃东西,不饿死也算命大了。
他也没特意去难为两个下人,就让人把这两人送到闻人氏手上去,闻人氏开始服侍乖官的时候,还以为这两人都死于乖官之手了,这时候瞧见两人,大是惊喜,花大姐花二姐看见自家夫人,也是哭述不已,说到这一个多月来躲在八卫的铁甲船船舱底层,那真是暗无天日地狱一般的日子,想一想都要不寒而栗。
她姐妹两个也算是闻人氏身边的老人儿了,闻人氏自然要保她们两个,就对二人说了,如今这郑乖官业已成了当朝国舅爷,莫说是你们,我也要看他脸色行事。这话一说,这两人面无人色,当初她们可都是得罪过小茂才的,尤其是花二,在天津卫还想讹诈乖官的赏银。
闻人氏就安慰两人,说,日后你们就在我身边服侍着,小心伺候,想必他还不至于要故意为难你们。
两人这时候才发现,自家夫人居然穿戴起来三品诰命夫人的装扮,这两人的身份,说白了就是专门培养出来给大户人家当女保镖的,这时候大户人家的女保镖,未必要一窜能上房顶,关键是要有眼力劲儿,尤其是闻人氏告诉她们,段府被一把火烧成了白地,两人互相看看,心中骇然,感情夫人是被小国舅霸占了,当下赶紧跪下磕头,齐齐说,少奶奶放心,俺们都是嘴紧的,一句话都不会漏出去的。
闻人氏有些好笑,却又有些难过,如今还有什么漏不漏的,不就是那么一回事么。不过,想到乖官年轻的身体,一夜七次的折腾,未免却是娇靥薄晕,身子一酥,忍不住就觉得胯间湿了一片。
而乖官自然是不知道闻人氏一想到被折腾居然就软了身子,他把安国寺惠琼关了几日,这才把这和尚带到跟前来问话。
和尚一见他,忍不住怒目而视,还没说话就先被关了几天,这对他这个有名的僧人来说,还是大姑娘上轿子,头一回。